澳大利亚能加入东盟吗
2018-07-13赵毅
赵毅
今年3月17~18日,两年一度的澳大利亚一东盟国家特别峰会在悉尼召开。会议期间,印尼总统佐科·维多多在接受《悉尼先驱早报》采访时出人意料地表示,澳大利亚应该成为东盟的一员,称这有利于地区经济和政治稳定。此言一出,立刻在东盟和澳大利亚引起了热烈讨论。无独有偶,在这次峰会召开前夕,位于堪培拉的澳大利亚战略政策研究所发表了一份研究报告,建议澳大利亚在2024年正式加入东盟,而本次澳大利亚一东盟悉尼峰会应该成为澳加入东盟的起点。
作为亚太地区的次区域合作组织,东盟的扩大已接近极限。澳大利亚作为一个盎格鲁一撒克逊文化圈内的中等国家,虽然在努力地融入亚太,并且把发展与东盟的关系放在高度优先地位,但在现实条件下,澳加入东盟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本文主要基于三方面原因做出这个判断。
根据《东盟宪章》的规定,澳大利亚不符合加入东盟的标准
自1967年8月成立以来,东盟历经四次扩大,由最初的五国扩大到目前的十国,随着地区影响力的不断增大,东盟的吸引力日渐增强,为了规范成员国的行为,保证东盟组织的完整性和统一性,东盟十国首脑于2007年11月在新加坡签署了《东盟宪章》,这是东盟的基础性文件,宪章的签署使东盟与欧盟、非盟等区域性组织一样,具备了同等国际法地位。宪章第六条为吸收新成员国规定了四项基本条件,在第二项中明确了四个条款,一是申请国必须位于地理上公认的东南亚区域,二是要得到东盟全部成员国的认可,三是要同意并遵守《东盟宪章》的所有规定,四是要有能力有意愿承担成员国的义务。
从上述四个条款分析,申请国是否处于东南亚地区是能否加入东盟的先决条件。目前东南亚唯一尚未加入东盟的国家是东帝汶。东盟已经赋予两个国家观察员地位,一个是东帝汶,另一个是巴布亚新几内亚,东帝汶2002年才取得独立,巴布亚新几内亚在地理上属于大洋洲,但其国土与印尼紧密相连。这两国几年前分别提交了加入东盟的申请,但东盟内部至今仍难以就接收上述两国达成统一认识,还有一系列比较复杂的问题需要解决。比如印尼与东帝汶之间的关系就十分棘手,涉及主权纠纷、两国历史感情等复杂因素。所以它们要想真正加入东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澳大利亚在地理上已完全不属于东南亚地区,这是人所共知的事实。假如澳大利亚真的要加入东盟的话,只有两个选择:一是东盟修改宪章的部分条款,改变东盟次区域组织的国际定位,即未来东盟的成员国可不限于东南亚的地理区域内,把南太区域也包括进来,为澳大利亚加入东盟摒除地理条件方面的限制;二是澳大利亚可把自己认定为东南亚国家。进入到21世纪后,澳大利亚的对外关系重心越来越向东亚转移,随着澳大利亚“向北看”进程不断加快,融入东亚已经成为大趋势,冷战后历届澳大利亚政府都把东南亚视为其融入东亚的桥梁。随着区域一体化的持续发展,加上21世纪亚太地缘政治竞争的因素,上述两个选择都有实现的可能性,但也绝非一日之功。如果澳大利亚加入东盟,澳和东盟双方都必须改变对自己的认知,东盟需要扩展对东南亚的认知,澳大利亚需要将自己界定为亚洲的一员。这对东盟和澳大利亚来说都是极为严峻的考验。
2018年3月17~18日,澳大利亚-东盟国家特别峰会在悉尼召开。图力3月17日.澳大利亚总理特恩布尔,外长毕晓普,印尼总统佐科,外长蕾特诺在特别峰会期闻举行会晤。
从当前双方各自的反应看,澳加入东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佐科总统提出澳大利亚加入东盟的设想之后,在澳大利亚和东盟内部都引起热议,但普遍认为当前条件下几乎没有可能实现这一设想。从澳大利亚方面看,澳政府的反应极为克制,总理特恩布尔在3月16日回答记者问时说,“澳大利亚为这种热情而深受感动、深感光荣”,澳大利亚“对东盟抱有最大的尊重,我们是东盟的对话伙伴并与之密切协作,我们尊重东盟的中心地位以及它在我们这个地区的根本重要性。”这就是说,澳政府仍坚持自己是东盟的八个对话伙伴国之一,目前没有意愿改变这种关系定位。澳社会内部对佐科的这番话也没有当真,位于悉尼的著名智库洛伊研究所的一名资深研究员认为,佐科经常释放一些“没头没脑”的信息,这容易使对印尼文化了解不多的人产生误解。实际上,这是典型的爪哇人祝愿别人的方式。
从东盟一方看,多数国家也没有认同这种观点。菲律宾一位政治学学者就这一问题接受采访时说,澳大利亚要想成为东盟的一部分,需要跨越巨大的文化障碍,人们对“澳大利亚加入东盟”这类提议只能一笑了之,可以讨论的只能是建立某种特殊的关系。需要特别指出的是,佐科提出这个建议后,其他东盟成员国的首脑都没有正面回应。以此来推测,很可能是佐科一时兴起使然,至少可以肯定的是,东盟内部并没有就此问题提前进行沟通,说明东盟各国并没有认真考虑过佐科的倡议。
此外,当前东盟的工作重点也不在扩大成员国方面,而在继续推进东盟共同体的建设上。2015年底东盟如期宣布建立共同体的同时,确定了未来十年的发展目标,即以经济共同体、政治安全共同体和社会文化共同体为三个支柱,继续推进东盟内部的互联互通,促使东盟内部一体化水平达到既定目标。目前东盟内部各方面的差异性十分明显,经济、文化、宗教及政治制度方面的多样化使得共同体三个支柱的建设很不平衡。可以预见在2025年前,东盟的主要精力仍将用于内部一体化方面。假如在此期间有新的成员国加入,特别是像澳大利亚这样的国家加入的话,东盟的发展方向将会发生巨大的变化。目前来看,并不是所有的东盟成员国都做好了这种心理准备。从东盟一方看,目前也没有接收澳大利亚的条件。
從澳大利亚的政治文化传统及当前亚太地区的地缘政治看,澳加入东盟面临严重的制约
澳大利亚在传统上属于盎格鲁一撒克逊文化谱系,因而自建国以来,其所有的内外政策价值取向均以西方为核心。从二战后的历史来看,在一系列事关亚太地区格局的重大事件中,澳大利亚都毫不迟疑地站在以美国为主导的西方体系一边,比如参加“旧金山对日和会”、朝鲜战争、越南战争等。可是它又置身于太平洋,与广大亚洲国家为邻。随着冷战结构在亚太地区逐渐衰退,澳不可避免地加强了与本区域内国家的交往。这决定了其内外政策极易呈现两重性:一方面具有加强与亚洲国家交往的动机,特别是在世界权力中心向太平洋转移的条件下,这种动机更加强烈;另一方面却又无法摆脱盎格鲁一撒克逊文化传统的驱使,导致澳大利亚在与本地区国家交往时具有明显的排斥性,当前澳国内复杂的对华态度就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进入21世纪后,亚太地区的地缘格局进入激烈的重塑阶段,各种力量纵横捭阖,竞争与合作、对抗与妥协相互交织。这种形势下,澳大利亚依然是美国主导的西方集团的重要成员,特别是美国自2009年起实施“再平衡”战略以后,澳借机加固了与美国的同盟关系。如今,美国又在大张旗鼓地实施“印太战略”,澳又与美、日、印三国构成了“四国集团”,成为美国新的亚太战略不可缺少的伙伴。在此形势下,澳如果要加入东盟,必然要重新调整与美国的关系,而这在当前是不可能实现的。
总体来说,澳大利亚当前加入东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东盟是澳大利亚转向亚洲的支点和桥梁,加速发展与东南亚各国的关系是澳政府近年来对外政策的显著特点。澳政府在去年发布的外交白皮书中指出,要把发展与东盟的关系作为高度优先的选择。前总理保罗·基廷2012年曾指出,随着在盎格鲁一撒克逊文化圈影响力的下降,澳大利亚与东盟靠近是很自然的事情。长远来看,澳大利亚与东盟的关系仍将会不断深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