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粹政党“亲俄”，能让欧俄关系产生“化学反应”吗

赵纪周

2018年6月5日，俄罗斯总统普京与奥地剥总理库尔茨在奥地利首都维也纳举行会晤。圈为两人在会晤后一同出席新闻发布会。

6月5日，意大利新总理朱塞佩·孔特发表施政演说时表示，将推动欧盟重新审视并改变对俄政策，帮助西方改善与俄罗斯的关系，包括结束对俄制裁。无独有偶，5日适逢俄罗斯总统普京访问奥地利，这也是普京在3月成功连任总统后的首次出访，俄奥两国领导人关于欧盟应取消对俄制裁问题上的表态耐人寻味。意大利新政府是由两个民粹主义政党联合组建而成的，奥地利政府有民粹主义政党参政。在6月欧盟将举行夏季峰会、7月奥地利将接任下半年欧盟轮值主席国之际，意、奥两国的相关表态，表明欧洲由民粹政党执政或参政国家的“亲俄”倾向日益凸显，值得关注。

欧洲民粹政党“亲俄”

当前，欧洲的民粹主义政党总体上具有反对精英建制派、对欧盟充满疑虑不满以及排斥外来移民等特征，其对本国政坛乃至欧洲传统政治势力走向的影响已不容小觑。欧洲很多民粹政党还带有较强的民族主义色彩，都强调本国利益优先。在对外政策方面，很多民粹主义政党都凸显了其“亲俄反欧”的倾向。例如今年4月，匈牙利执政联盟（青民盟和基民党）在国会选举中获得压倒性胜利，欧尔班继续出任总理。欧尔班本人不但明确表达了对普京的钦佩，还是第一个接受克里米亚“并入俄罗斯”的欧盟国家领导人。法国“国民联盟”（2018年6月1日前为“国民阵线”）领导人玛丽娜·勒庞曾公开表示普京的政策令人钦佩，克里米亚“并入俄罗斯”有合法的理由。主张脱欧的英国独立党前党魁法拉奇曾公开宣称，他赞同俄罗斯在乌克兰东部问题上的做法，而普京是他最崇拜的世界领袖。在西班牙，带有民粹主义色彩的极左翼“我们能”党的领袖曾批评西方对俄罗斯采取“双重标准”。希腊总理齐普拉斯被认为是“亲俄派”代表之一，其本人曾谴责西方对俄罗斯的制裁。在与俄罗斯素有历史积怨的波兰，有个名为“改变”（Zmiana）的反美亲俄政党赞同克里米亚通过公投“加入”俄罗斯版图。

欧洲民粹政党如此“反欧亲俄”的背后，存有多重考虑。首先，很多欧洲国家一直都很重视发展与俄罗斯的关系。如地处东西欧之间、素有“欧洲心脏”之称的奥地利一贯重视与俄罗斯发展友好关系。2018年2月，奥地利新总理库尔茨首次出访欧盟以外的国家就定在了俄罗斯。3月，在所谓俄罗斯前特工在英国“中毒”事件中，奥地利“保持中立”，并未追随欧美大国驱逐俄罗斯外交官。这次，奥地利成为普京选定的其连任后首访的欧盟国家，可以被视作俄奥传统友好关系的延续，也是普京就奥对俄友善政策的“回馈”。

其次，对于那些尚未执政的民粹政党及其领导人来说，“亲俄”可以成为他们捞取政治资本、经济资助和民众支持的一大“法宝”。据俄新社报道，2017年法国总统大选期间，玛丽娜·勒庞承认曾经从第一捷克俄罗斯银行获得了900万欧元的贷款用于竞选活动——该银行成立于1996年，总部位于莫斯科，由俄罗斯和捷克政府共同创办。此外据英国《泰晤士报》报道，比利时弗拉芒利益党、希腊极右政党金色黎明、意大利联盟党以及奥地利自由党等也都得到了俄罗斯各种形式的资助。“亲俄”还成了包括民粹主义政党在内的欧洲一些政治人物获取和增强个人权力、以怀疑和反对欧盟为名宣扬“爱国主义”、打着反移民旗号反对欧盟难民配额方案的一种信心来源乃至精神崇拜。

最后，欧洲民粹政党频发“亲俄”言论的背后，还有着更深刻的经贸、能源等利益方面的考量。俄罗斯是世界能源大国，能源出口在其对外政策工具箱中兼具“胡萝卜”和“大棒”的功能。欧盟很多成员国都严重依赖俄罗斯能源（主要是天然气）供应——欧洲所需的天然气有30%以上的份额来自于俄罗斯，且欧洲在可预见的未来内都无法摆脱对俄的能源依赖。乌克兰危机爆发以来，美欧国家对俄实施制裁，欧洲也深受其害。奥地利和意大利两国注重发展与俄罗斯的关系，就有保障能源供应方面的考虑。6月5日，在普京访问奥地利期间，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和奥地利石油天然气公司就签署了一份延长天然气供应协议。事实上，早在20世纪60年代，奥地利就成为了第一个与苏联签署天然气供應协议的西欧国家。2014年6月，奥地利还曾顶住欧盟压力，与俄罗斯签署了一份关于“南溪”天然气管道项目奥地利段的大单。此外，奥地利作为俄罗斯向欧洲输送天然气的能源枢纽，对于欧洲能源安全保障意义重大。意大利长期保持与俄罗斯的良好关系，然而2009年俄罗斯与乌克兰发生“斗气”大战，导致意大利遭遇断气危机。为摆脱出口西欧天然气对过境乌克兰的依赖，实际上早在2007年，俄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就和意大利埃尼公司共同发起了“南溪”输气管道项目。近年来，意大利对天然气进口的依赖不断加大，其进口渠道与供给保障仍将面临不确定性。因而，最近几任意大利总理对俄罗斯的政策立场、政治态度以及对发展意俄关系的政治意愿都带有明显的“亲俄”特征。可见，与俄罗斯保持良好关系并促进“南溪”建设，涉及了奥、意两国的重大国家利益。

难让欧盟解除对俄制裁

在欧洲很多国家如此“亲俄”的氛围下，6月的欧盟夏季峰会上各国是否会一起重新审视对俄政策乃至解除对俄制裁？未来欧俄关系是否将会“冰释前嫌”出现突破性进展呢？答案很可能是否定的。

首先，意大利、奥地利等国这次虽然发出了一定的积极信号，但其在解除西方对俄罗斯制裁、缓和西方与俄罗斯关系等方面的作用不应被高估。意大利总理孔特与奥地利副总理施特拉赫呼吁欧盟解除对俄制裁的言论很可能是“口惠而实不至”的姿态展示。其次，欧盟作为拥有28个成员国的超国家机构，其经过谈判妥协而达成的共同决策结果很难被单个或少数成员国推翻和改变。最后，即使其他成员国表面上会赞同意大利、奥地利等国的“亲俄”表态，但在关于对俄制裁问题的实际投票中它们更多地还是会选择跟欧盟大多数国家保持一致立场。还应注意的是，6月5日孔特在其施政演讲中强调，意大利仍将是一个北约国家，而美国仍将是其“特殊伙伴”。在这个意义上，意大利、奥地利或许更多扮演的是一种在欧盟内部缓和欧俄关系的“桥梁”角色，但很难实现推动欧盟解除对俄制裁的政策目标。

长期以来，西方国家唱衰俄罗斯，甚至不惜妖魔化俄罗斯。在当前全球化受挫、民粹主义沉渣泛起之时，俄罗斯成为西方猜忌、抱怨、围堵的对象。随着近年来欧洲经济增长低迷，多国民粹主义政党纷纷抬头亮相，而俄罗斯对此似乎也乐见其成。特别是在其遭到欧美国家打压围堵之际，俄罗斯开始寻求主动介入欧洲政坛，手段包括拉拢、支持那些疑欧的民粹政党。俄罗斯也因此被西方一些政客、媒体等渲染为干预西方国家选举的“幕后主使”。“亲俄”势力的持续发展，对于俄罗斯拉拢、“分化”欧洲来说无疑是一大利好。不过，就目前看，对俄罗斯来说，2014年乌克兰危机后在欧洲国家中寻找、扶持“亲俄”力量可能更多的是自卫性的，最主要的目的在于缓解来自西方的地缘政治压力。对于这些所谓“亲俄”的欧洲民粹政党或政府来说，争取上台或维持执政地位可能也远比同俄罗斯发展更紧密的关系更重要和迫切。欧洲各民粹政党借助一系列“亲俄”言行叫板欧盟，更多的是为了在欧俄之间玩一种小国“平衡术”，其更深层的目的可能在于在欧盟内部获得更多利益和更大话语权。最后、但未必最不重要的是，欧俄关系的走向还受到美国的政策以及美俄关系的影响。

因此，亲俄的欧洲民粹政党及其领导人作为普京公开的或隐形的“朋友”，在一定意义上或许有助于改善欧俄关系的气氛。但涉及解除欧盟对俄制裁等政策方面，其前景则并不那么乐观。因此，亲俄的欧洲民粹力量与俄罗斯之间频频“秋波暗送”能否让欧俄关系产生改善的“化学反应”，还有待继续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