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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悯大地》中的悲悯教化与儒家英雄主义

2018-07-13郑家蔚

北方文学 2018年14期
关键词:英雄主义儒家思想

郑家蔚

摘要:《悲悯大地》是范稳在接受中国儒家文化思想的基础上,融合了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以藏人的视角来体悟英雄对藏传佛教的皈依与悲悯。本文着重聚焦于洛桑丹增喇嘛这一人物形象,分别从悲悯精神的教化与儒家思想的契合两个方面来分析这一悲悯英雄形象,进而呈现置身现代都市的作家在对英雄最终皈依自然的精神性想像。

关键词:悲悯;英雄主义;儒家思想;悲悯

《悲悯大地》中,范稳以沉郁的笔触讲述了一个藏人阿拉西(洛桑丹增喇嘛)艰辛的成佛史,深刻诠释藏民族宗教文化底蕴的同时,给人以巨大的心灵震撼。小说从最初澜沧江峡谷东西两岸信奉格鲁派和宁玛派的不同信仰之间的纷争到最终发展为两大家族的世仇,继而用近似电影平行蒙太奇的表现方式交叉叙述两大家族中两个康巴男儿分别寻找各自臧三宝的经历。诚如作者所示,故事的核心紧扣小说的副题“一个藏人的成佛之路”而展开,信奉宁玛派的都吉长子阿拉西一路修持佛、法、僧三宝,最终以悲悯之心结束了在两个家族长达近半个世纪的恩怨瓜葛。不同于以往评论者所重点关注的叙事特色与魔幻现实主义写作手法,本文着重从悲悯精神的“教化”及与儒家思想的契合来解读旦增喇嘛这一人物形象。

一、由人到佛——悲悯教化

古老的英雄品格往往带有先天的神奇力量。和西方穆斯林认可的伊斯兰先知穆罕穆德一样,作为一介凡夫的洛桑丹增喇嘛的生平也被极大地神异化:孩童时期带有一定前世神秘的宗教先知印记、宏大的慈悲教化功业以及凄凉的放逐与死亡。在洛桑丹增喇嘛的孩提时代,澜沧江峡谷西岸五毒横行,佛法势力衰弱,教派之间纷争不断,人民苦不堪言,渴望活佛的拯救和悲悯。恰逢一次偶然的缘因,远方来寻找洛珠活佛转世灵童的队伍带着神灵的旨意和前世活佛的箴言来到了阿拉西所在村落,被佛光关注的阿拉西因为轮回时间旋转到了一个错误的位置而与本该成就的一段佛缘擦肩而过。伴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身上先天带有的种种特异功能逐渐消失,先知英雄的角色定位开始偏离既定轨道,落入到进一步的世俗中去,尽管如此,英雄的高贵品格并未褪色,反而更加使人信服。在这里,范稳塑造的是一个超时代性的世俗英雄。抛开先天所带的慧根和佛缘,道德中的高贵,勇气上的非凡,心智上的聪敏等概括性特色,阿拉西还持续呈现出“卡莱尔特色”的具体内涵:“真诚的心灵”以及“自然的天赋。“真诚是伟人和他的一切言行的根基”[1]后来,面对残酷的家族战争给都吉家族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生存灾难,为了拯救家族性命,在活佛指引下,阿拉西决定赴拉萨磕头修行洗清自身罪孽,可以说,阿拉西续接佛缘的机缘正是始于这场残酷的家族战争。

阿拉西从人到佛的成佛史,也是一部深受悲悯精神感化的英雄诞生史。前行之初,阿拉西学法的原始动机和米拉巴日为了复仇而非出自悲悯如出一辙:仅是为了求生而非信仰的被迫之举。往往我们在同情他的生存遭遇时,不会指责其主观动机,因为阿拉西选择朝圣的初衷与我们所秉持的价值理念并不相悖。对于藏族人而言,朝圣是一种精神旅行,是亲近神灵、洗涤罪孽的某种生活方式。但是,从悲悯身边小众到普度济世,悲悯境界因之不同,這种悲悯境界的提升也是阿拉西英雄行为的实质所在。正如范稳所说,一个真正苦修的僧侣的悲悯不仅局限于对家乡亲人朋友的悲悯,而是广大众生。[2]阿拉西英雄主义行为的根本转变来源于贡巴活佛的悲悯启示。目睹了贡巴活佛面对死亡的尊严,阿拉西才慢慢受到人间的博大慈悲的感化,他开始逐卸下仇恨,清除朝圣路上的孽障,开启了自己真正为了信仰的献身之路。

洛桑丹增喇嘛为了唤醒大众的悲悯之心,自我放弃了本可以抵抗神巫们摧毁一切的魔力。被神巫捉住,拖到马后,肉身惨受残酷的折磨,但尽管如此,他还在竭尽全力地奉劝藏民们放弃杀心,心甘情愿为了他们的罪业与苦难而下地狱,最终他以至高无上的悲悯精神,完成了宗教意义上佛性对人性的救赎。

伴随着洛桑丹增一路朝拜修行路途的除了生的困顿和无处不在的死亡威胁外,还有看到亲人接连不断的死亡其内心遭受极其苦痛的挣扎。兄弟玉丹遇害后,他竭力平息内心的苦痛,阻拦众人要帮他复仇的行为,但是他面对苍茫大地的悲恸万分的呼喊,彰显了血浓于水的兄弟深情,妻子达娃卓玛为了守护女儿叶桑达娃的安全拼死与熊搏斗的危机关头,洛桑丹增喇嘛瞬间被放置于一个杀生和救人的宗教矛盾处境。但是,进入修行正途的他除了强迫自己置若罔闻而别无其他办法,目睹卓玛死亡后的惨烈,喇嘛内心的苦痛也不言而喻。卓玛和熊的殊死搏斗让已经在修行中已经具备不凡定力的喇嘛内心开始波涛汹涌,不管他的皮肤如何经受大自然的打磨,但是内心的柔软依然被亲人爱人的离去而心痛不已。文本中强制插入的叙述者的话语声音“一种以母爱的名义以死相拼的勇气,必然会聚成世界上最高贵、最强大的力量,不要说一头熊,就是魔鬼也会害怕呢”[3],其实毋宁说这是叙述者的评论,倒不如说也真实展现了洛桑丹增喇嘛细微的内心变化。从悲恸的心境转为些许安慰或许可以说是佛教境界中的轮回观念在喇嘛内心的注入。后来在母亲央金被狼群杀戮之后,洛桑丹增喇嘛痛失亲人而无助的惭愧开始如山洪暴发。他开始愤怒质问上司的悲悯之心,为母亲的惨死悲痛欲绝。

尽管依然无法真正地面对生死,但是在上司不断严格要求中,洛桑丹增喇嘛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苦修,在仁钦上司的教化下,他最终卸下悲伤、亲情和爱憎的重负,平等地对待生和死。在施舍阿妈央金的仇敌瘸狼糌粑之后,反被瘸狼倒咬一口,内心的悲悯和戒律被极大地唤醒的喇嘛不仅主动割下自己手臂上的肉喂食瘸狼,还在雪地中,把瘸狼已经腐烂冻僵的双腿拥入怀中。喇嘛这一慈悲的举动和耶稣临死前的以德报怨极为相似,耶稣知道自己被犹大出卖,但是他依然以慈悲之举来感化他,用自己的身体来教化人间众生。其间不难看出在修行之路中,喇嘛在不断控制和约束自己修行之路的羁绊思想和行为,坚定修习密宗、显宗佛法的信念。在不断的内心起伏斗争中一路前行,直至具备了无上的大悲悯之心。

二、儒家英雄主义

洛桑丹增喇嘛是一位具有非凡牺牲精神的英雄,更是一位儒者。他普世济人的一生是作家范稳对佛教无边信仰力量的完美诠释,同时这种宗教意义上的英雄主义的悲悯献身精神也暗暗契合了儒家伦理道德的英雄主义精神。即:儒家英雄主义。儒家英雄主义从本质上说是一种道德或者伦理英雄主义,是建立在对既定的社会秩序和社会规范的认同基础上,通过不断强化内心的道德力量,自觉地控制和约束自己内心的非道德意识和行为。[4]

他身上高度的道德自觉精神其实就是儒家英雄主义深层的思想基础,”儒家推崇的英雄被赋予了一切高高在上的品格,比如靈魂高贵,道德真诚,勇气非凡。在其中,最外显的特征就是“勇”,孔子把勇看做是践行仁义之举的条件之一,只有符合礼义的勇才能称得智勇兼备。孟子主张,为人之勇必与大节结合,强调舍生取义的捐躯。[5]作为支撑儒家英雄主义的核心价值理念的“仁”其外化为“爱人”,是一种博大的悲悯之心。“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最终和天地万事万物融为一体,使人在精神境界上真正达到“天人合一”的至高点。《悲悯大地》中阿拉西从人到佛的修行真切地在线了作为一种哲学的原始儒家思想,全方位地描绘了血缘亲友之爱以及对天下苍生的极大悲悯,尤其是他严格恪守仁义之道,为了教化藏民,追随并实践心中大悲悯的宗教信仰不计个人利害,在面临生命威胁之时,依然“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最终使这种充满善意的“慈悲、“仁爱”变为了作品的一种主导性的情感倾向而存在。

洛桑丹增喇嘛的修行之路其实和中国古典小说中玄奘西天取经经历有异曲同工之处,但是,所不同的是,在洛桑丹增喇嘛身上,儒家思想中的那种仁义已经不仅仅局限于道德范畴,而是具有了本体论的意义。儒家思想中所坚持的本体化中的“仁义”,“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真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孟子.公孙丑上》),是否具有这种正气,是儒家衡量英雄的主要标准,文本当中除了写都吉家的长子阿拉西寻找佛、法、僧“藏三宝”之外,还交叉叙述了与朗萨家庭的小儿子达波多杰寻找自己英雄梦的线索,在一定程度上,我们可以将他们各自寻找“藏三宝”的经历看作是双方善与恶的交锋过程,由于正气不是独立于人的异质性的存在,它是深深嵌入在人的本性中的,所以朗萨家族的小儿子达波多杰无法超越自身的狭小视域,在面对小我和集体利益时,无法正确取舍义利关系,最后彻底丧失自己的英雄梦,而阿拉西在立下朝圣修行的志向后,能够在修炼过程中做到舍生取义。在两人的较量中,“德行”最终战胜了“蛮力”,这和儒家文化尊崇德行而非蛮力也相吻合。因为重视德行是中华民族人文精神的体现,儒家英雄主义的精神也深植在这种人文精神之中。在中国历史上,贤明的君主如周公、唐太宗等都是以德行名垂史册。

正如董晓霞在《影响的焦虑—论范稳小说<悲悯大地>》中所认为的,中国史学的靠的是理性的伦理道德而不是感情上的英雄崇拜来作为民族凝聚力,而《悲悯大地》却以感性的英雄崇拜来烘托出史诗的氛围。[6]如果没有宗教精神的庇佑,这里的人们无法超越自身贫瘠的生困境,象征宗教悲悯精神的平安塔使他们像孩子似的安静地在蓝天白云下生活。

参考文献:

[1][英国]托马斯.卡莱尔.论英雄、英雄崇拜和历史上的英雄业绩[M].周祖达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50.

[2]范稳.悲悯大地[M].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1:193.

[3]范稳.悲悯大地[M].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1:240.

[4]崔子修,丁四海.儒家英雄主义思想的现代启示 株洲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J].2005年12月第10卷第6期.

[5]刘邵.人物志 英雄[M].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

[6]董晓霞.影响的焦虑—论范稳小说<悲悯大地>[J].文山学院学报,2014:第27卷第2期.

(作者单位:西南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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