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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心安处是吾乡

2018-07-13孙雨涵

北方文学 2018年14期
关键词:京都台北故乡

孙雨涵

说来也巧,这位舒先生虽然出生于台北,但籍贯却是我的家乡浙江。不知是否因为水土相宜的缘故,我与舒先生之作品可谓“一见钟情”。从《门外汉的京都》到《台北小吃札记》,我跟随舒先生的脚步走过了这些土地,方自觉明了其一二心肠——能为心中欲求之物倾尽一生,不言放弃,舒先生便是这样的人。

一九八三至一九九零,七年浪迹美国后返回台北,又四处旅行,行踪不定,如今年过六十,尚未成家。“关於舒国治,中年男子,好流浪,散文绝妙,出书不多。”见到这句评论时,不禁拍案叫绝。他从不做朝五晚九的工作,而是竭尽全力的“生活”。“作家”,与其说是他的职业,不如说是组成他“流浪”生活的一个有机部分。他从七十年代开始写作,至今只出过四本书。他早年曾因一篇《村人受难记》名声大噪,他却转身便去了美国。有人称他为“城市的晃游者”,有人说他是在“优雅的浪游”,但没有人会否定他的灵气与才华。他刊登在报上的文章,被许多人剪报留存,因为大家无书可寻,不剪太可惜。那通透古朴的文字仿若一闪而逝的流行,又仿佛时光洪流中的吉光片羽,带给人以一种“顿悟”的快感。

而,舒国治,只是踩着他不急不徐的不点,吃饭,睡觉,旅游,走在时光中而已。

他天生就是个不一样的人。文风清简利落,没有半分冗余,又随意流淌出一段古人风。他的观念既古老又前卫,对待生活既简单又着意于细处讲究。他的家中没有空调没有电视,也从不肯吃空运进口的极甜的葡萄,因为缺乏葡萄本该有的微酸味道。

同样是描写美食,他的笔下有与梁秋实、蔡澜等人不同的味道。与其说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或是提高生活质量,倒不如说他是在寻觅美食的过程中,欣赏生活。梁文道曾经对舒国治做过一个访谈,在谈及台北的小吃时,舒国治谈到,“我找小吃已经是为了要找到台湾人的可爱”。什么是可爱?与精致、美丽、恢弘等形容词都不同,舒国治想看到的是人们烹调食物时的快乐与专注,是一种返璞归真后的朴素的美。他的文章向来纯粹,谈吃便谈吃,丝毫不论什么味道后的故事,店铺里的历史,食物的伟大仅在于它本身。

“懒,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缺点,也可能是这辈子我最大的资产。”舒国治说他是不愿意压抑自己的一个懒人,年轻时因为早上起不了床,他没有学会上班。他并不是腰缠万贯的富豪,甚至在流浪途中险些一穷二白,然他从未有什么忐忑想法,他以为拘住人们双足的并非金钱,只是勇气罢了。

他说,“人要任性,自己要做得了主”。确实如此。世上的人大多为俗务牵连,难以脱身,到了最后,恐怕自己也早已忘了当初曾许下诺言,要来一场说走就做的旅行,或者索性当个笑话,讲给自己的孩子听。在愈来愈快的生活节奏里,舒国治的背影依旧轻松写意。有人说这样的态度太过不负责任,我却以为一个人如若无法忠实于自己,又如何去忠实他人。

他曾说他想教会现今之青少年如何“逃难”。现在的人,不是难以生活,是不会生活。舒国治不是超凡脱俗,恰恰相反,他自在,是因为懂得生活。简单的生活并不意味着粗糙,“最高的讲究是很自然的材质,比如日本京都国宝的屋顶是毛草,最高的顶用树皮一层层压起来,这个皮可以隔绝雨、冰、雪和阳光的,甚至可以用几十年。”大约也因为这样,他最喜欢京都。

我猜想舒国治是很喜欢庄子和陶渊明的,“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人家想一辈子都想不明白,他仿佛天生便知其中三味。由生及死,有死及生,這个星球、这个宇宙也总有一天会走向消亡。如何利用有限的生命一直是人类的一个大命题。

中国传统思想谈“立功”、“立德”,却不谈“立己”。大概也只有舒国治这样的浪子,才会与这个世界来一场“柏拉图”式的恋爱。不争取、不索取,让活着本身成为一种艺术,是大多数人都缺乏的本领。说到底,是我们缺乏一种纯粹的东西。

“天然”,如果真的要用一个形容词来描述舒国治先生,那么这就是我对他最崇高的敬佩。这世间凡尘俗世、虚名浮利何其太多,顺应自然,游于天地,坦荡而来,尽兴而走,“质本洁来还洁去”,最肆意如风的人生也不过是这样了吧。

恐怕也只有舒国治先生才能让自己的笔下流淌出那样古朴清淡的字句,素白如练,没有半点华而不实,却说到人骨髓里去。

牵引着舒国治、台北与京都的是一条线,我以为这关联实质是一种故乡情结。舒国治的旅途其实有一种回归的意味,台北是现实的故乡,京都是理想的故乡,这两处也是他的作品中着墨最多、用笔最柔软的地方。这种归还也许并非是他主观意愿造成的,但却已然渗透于文字之中。

乡愁主题曾经占据台湾文坛数十年之久,但我以为舒国治的故乡情怀却并不应当与其一概而论。中国人素来注重祖籍这一概念,然而对于个人而言,童年时成长、少年时求学的地方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故乡。舒国治在台北长大,祖辈背井离乡之痛比不得余光中等人的亲身经历,他的故乡情怀更多的来自“浪子”的自我意识。而这种个体的独立性与情感性的共存,也使得舒国治既能浪迹天涯、自在洒脱,也能够安于“凌晨5点吃过一顿豆角包子和绿豆稀饭,才拉上窗帘,回到床上,缩进为人的黑暗”。他是文坛中比较少有的能够收放自如的人,我见过许多人把生活写进艺术,却鲜少有人能把生活过成艺术。

大概也只有如舒国治般的赤子才能无师自通地领悟这种生命的回环罢。

(作者单位:武汉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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