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朝鲜核威胁及韩国应对现状

崔明杰

随着朝韩首脑携手一同跨越“三八线”实现历史性会晤，以及《板门店宣言》的发表，朝鲜结束了满满寒冬，迎来了温暖的春天。居安思危，未雨绸缪，当国际社会普遍认为朝核问题取得重要进展的同时，我们对朝鲜当前存在诸多变数的朝核战略和韩国可能的应对现状进行必要的分析，有利于对双方的战略选项有一个底数性的认识。

朝核能力迅速提升，提供坚强的战略支撑

朝鲜目前拥有多少核武器，外界目前没有确实掌握，但美国朝核专家大卫·奥布莱特，在2016年12月的评估是14～30件核武器，重点研究朝鲜核问题的“38度北”给出的评估是20～25件核武器。之后朝鲜不断进行铀浓缩，可以说核武器的数量只会继续增多，其中氢弹的数量会占有相当多的比重。

开发完核武器之后，要运用多种平台搭载才能投放到敌国。若采取航空器搭载的方式，虽说核武器的重量不成问题，但很容易被截击。因此目前一般都是采用不易被拦截的弹道导弹来搭载进行攻击。多数外国专家在朝鲜研制氢弹成功之前就已指出，朝鲜核武小型化水平已达到使用劳动导弹搭载700千克弹头的水平。第六次核试验后，朝鲜主动宣称完成了可搭载于洲际导弹的氢弹研发。韩防长宋永武判断朝核武器小型化已达到500千克以下。

朝鲜拥有多种可搭载的导弹：至少有100枚以上的飞毛腿（射程300～700千米）；50枚左右的劳动导弹（射程1300千米）；50枚左右的中程导弹（射程2000～4000千米）。因此，可以说朝鲜已具备可随时攻击韩国全境的核打击能力。特别是朝鲜在2017年5月21日进行了北极星-2型导弹试射，采用固体燃料，可具备5分钟内发动奇袭的能力。在2018年2月9日的阅兵式上，朝鲜公开了射程约为300千米的新型短程弹道导弹，同样采用了固体燃料，可对韩国构成很大威胁。

近期，朝鲜为研发能打击美国本土的洲际弹道导弹，进行了集中攻关。从2017年5月14日发射火星-12型開始，在7月4日和7月28日先后发射了火星-14型，在11月29日进行了火星-15型试射，通过高飞轨道，创下了高度4475千米、飞行距离950千米的记录。若改为最小发射能量轨道发射，飞行距离可以达到13000千米，打击范围包括华盛顿和纽约的美国全境。所以，金正恩在这次试射成功后立即宣告“完成国家核武力历史伟业的实现”。同时，朝鲜致力于研发可隐秘机动攻击的潜发弹道导弹，目前尚不确定何时成功。

从当前情况来看，朝鲜可以对韩国、日本以及关岛在内的一部分美国领土实施核导弹攻击，或许已具备打击美国本土主要城市的能力。朝鲜方面可能会要挟美国撤出驻韩美军或废除美韩同盟，对于韩国也随时可以使用核武器或进行威胁。

强硬灵活的朝鲜核战略，创造多种战略选择

朝鲜“党=国家=军事”的目标是“全朝鲜半岛的共产化”，至今没有改变。2010年朝鲜修改的劳动党章程序言中明确指出：“朝鲜劳动党当前的目标是在共和国北半部地区建设社会主义强盛大国，在全国范围内实现民族解放的人民民主主义革命任务。”而“全国范围内民族解放的人民民主主义革命任务”就是全朝鲜半岛的共产化。朝鲜对韩国的战略目标是“民族解放的民主主义南朝鲜革命战略的实现”。

在一定程度上，核武器是为“全朝鲜半岛的共产化”这一目标服务的。朝鲜把核武器和其他常规武器视为同等手段来使用或发挥作用，以“完成党章上规定的在朝鲜半岛共产革命任务”。朝鲜在2013年第三次核试验之后宣告核武器开发成功，并制定了使用核武器方面的相关法律，其内容暗示了可以对“别的拥核国家”或“与敌对拥核国家相勾结”的非核国家使用核武器。“朝鲜会认为拥核会对南北军事平衡绝对有利，还可以以之要挟，并在不可避免的情况下使用部分核武器，取得同韩国战争的胜利。今后朝鲜为增加核武数量，会更加强调这类目标。”

可是若朝鲜追求全半岛共产化，首要课题就是美军的撤离。对于朝鲜来说，韩国是美国的下手。因此，基与美军撤离的美韩联盟的废除将会是朝鲜革命的前提条件。但是，因为美国拥有世界上最强大的军事力量，所以核武器作为非对称战略最具有效果。朝鲜的核战略中也少不了与美国的关系。朝鲜研发氢弹和洲际弹道导弹，表明正在强化与韩国较量所需的核能力，这意味着研发核武器的目的不仅仅是停留在维持体制或内部团结的层面上，而是把焦点调整到了朝着与美国协商的方向上。但协商的主题不是获得经济支援或是促使美国抛弃对朝敌对政策，而是驻韩美军的撤离和美韩联盟的废除的可能性更大。通过金正恩在第七次党代会中的工作报告看到，他强调要依托核武装与美国签署和平协定，撤离美国军队，实现联邦制统一。

因此，用核武器攻击美国作为威胁，为撤离驻韩美军和废除美韩同盟，强迫美国签署和平协定的可能性大。朝鲜一方面在考虑要付出自身被焦土化的代价，一方面也认定无论美国对哪个城市进行核攻击，作为美国都能接受和平协定。所以朝鲜从1990年代开始把核武装和和平协定联系在一起。在朝核能力不断强化的当下，这种对美胁迫更加直接和果敢。朝鲜对世界最强大国的美国展示氢弹、洲际导弹、潜射导弹的威力都是出于这类目的。朝鲜实施的是典型的“最低威慑战略”，而这也适用于战时。因为美国通过延伸威慑概念承诺，当朝鲜对韩国使用核武器攻击时将会进行大规模核报复打击，可是如果朝鲜威胁美国“若美国实施延伸威慑，朝鲜将对美国主要城市进行核打击”，则美国难以实施延伸威慑。因此，朝鲜积极主张对美国使用核武器。从这一点来讲，与印度和巴基斯坦的情况一样，可看作是“可信的最低威慑”。达不到最低威慑能力的部分，可用积极的攻击意识来补充。2017年5月14日，成功发射火星-12型弹道导弹后，金正恩宣称“美国本土和太平洋战区在我们的打击范围之内。若美国草率地冒犯我们，将面临史上最大的灾难。”7月，火星-14型试射之后，金正恩也强调过类似言论。特别是针对特朗普在联合国大会上谴责朝鲜的演讲，2017年9月21日，金正恩以国务委员委员长的名义发表声明直接回击道：“朝鲜将慎重考虑采取史上最高级别的超强硬应对措施，必须以火惩治美国疯子。”

从统一对象是南朝鲜这个角度来说，比起积极使用核武器来把韩国变成废墟，可能性更大的是通过核威慑迫使韩国在联邦制统一方案等政策上作出让步。若不达目的使用常规军力攻击后，遏制美韩联军或韩军反击的手段将是使用核武器。因此，朝鲜首先是通过核威慑来迫使韩国在政治、经济、或其他方面做出让步。开始可能要求的都是些小事，但会逐渐增多，会达到以多种形式干涉内政的地步。韩国国内反对核战争的声音越高，韩政府应对政策会越受限制，而朝鲜的意志会不断强化。

朝鲜会在核威慑条件下实施常规打击，这使其有效地实施一直以来推行的以“奇袭战、配合战、速战速决”为中心的军事战略。朝鲜会使用常规军事力量谋求速战速决，同时会封锁美韩联军或韩军的反击，并在情况对己不利时以扭转全局的手段使用核武器。类似地，平时朝鲜也会在核威慑的情况下进行局部挑衅。例如，奇袭登陆西北岛屿成功占领后，可以威胁韩国；若美韩联军或韩国进行反击或实施报复性攻击，朝鲜会在韩国主要军队和城市实施核打击。

朝鲜的核威慑在不起作用的情况下，朝鲜会实际使用核武器，但也不能排除先发制人地使用核武器打击韩国主要城市的可能性。这是因为朝鲜可能作出如下判断：朝鲜若对韩国主要城市进行核打击，将使韩国陷入极度混乱和恐慌，对于席卷整个韩国将无太多阻力。金正恩上台后，制定过“7日战争”计划，其核心内容就是使用核武器，在7日之内占领韩国。

事实上，朝鲜利用很多机会不断暗示可能使用核武器采取攻势。第三次核试验成功后制定的法律上，暗示可以对“别的拥核国家”或“与敌对拥核国家相勾结”的非核国家使用核武器。在第七届朝鲜劳动党代表大会上，金正恩强调朝鲜已成为“东方核大国”，并指出统一是朝鲜劳动党“最重大而迫切的任务”。

2017年9月18日，韩防长宋永武在国防委员会的答辩上讲到“那（为体制保障的核开发）仅占据核开发意图的10%，而90%以上则被判断为军事上的威胁”。美国国家安全事务助理麦马斯特在2017年12月3日接受采访中也曾讲到朝鲜是想利用核威慑来推进朝鲜半岛的统一。

韩多种应对策略有短板，处处陷于战略被动

韩国一直以来的外交努力更多是偏重于非核化，而在对朝鲜核威胁的实质性应对态势上做的有些不足。

朝鲜从来没有把无核化当作南北对话的议题来认知，因为目前韩国政府提出的通过对话实现无核化没有具体的步骤或路线图。其实，目前在这样的状态下朝鲜放弃核武器的可能性几乎是没有的。因此，除了外交上的无核化，韩国对朝核对应态势的评估非常有必要。

刺不到痛点的制裁 2010年3月，韩国因“天安舰事件”对朝鲜采取了“5.24措施”，终止了与朝鲜的经济合作。2016年1月6日，朝鲜进行第四次核试验，并于2月7日进行远程导弹的试射，致使韩方下达了停止运转开城工业园这最后一项经济合作项目的决心。通过政府公开的数据，每年从开城工业园流入朝鲜的资金有5.6亿美元，而这些资金被用于核力量的开发。因朝鲜在经济上依赖韩国的比重较小，关闭开城工业园区等措施给朝鲜带来的影响不是很大。

因此，韩国政府依赖于以联合国制裁议案为基础的多国经济制裁，并在这方面集中了外交力度。从联合国在2006年朝鲜第21次核试验后通过的裁决案1718号开始，有8项决议案通过，并在持续加强对朝鲜的制裁力度。在这个过程中，朝鲜的铁矿和煤炭等大部分输出被禁止。此外，通过禁止纺织品和劳务输出、停止中国企业的海外合作等措施，预计减少朝鲜每年13亿美元的收入。

但是，到目前为止无数次的经济制裁都能没有挡住朝鲜持续核弹开发，这说明仅经济制裁难以达到决定性效果。特别是韩国对此发挥不了主导作用，只能是求助与国际社会的积极配合，自身影响力是有限的。

离不开美国的遏制 因为韩国没有核武器，需要美国利用大规模核武器来对朝鲜进行遏制。这个称为“核雨伞”或“延伸威慑”，即朝鲜用核武器对韩国进行攻击时美国承诺将进行大规模核惩戒报复。韩国只能依赖于这个承诺。为此，2010年美韩两国国防部之间成立了美韩延伸威慑政策委员会，并在2015年4月升格為美韩遏制战略委员会。为结合外交方面的努力，2016年10月，又建立由外交及国防次官长级别构成的“延伸威慑战略磋商机制”来力求确保这个承诺的有效落实。在军队方面，韩国依靠“4D”作战概念，来具体实施延伸威慑。

但即便如此，若实际发生突发情况，美国信守承诺的不确定性依然存在。美国最担心的是核战争扩大到中国和俄罗斯，即使是朝鲜首先攻击韩国，对于采取大规模核报复把朝鲜沦为废墟，可能从道义上也不能被接受。所以很多人批评到：“延伸威慑不过是讲给盟友听的花言巧语而已。”况且，若朝鲜威胁称用氢弹攻击美国领土或城市，美国不得不考虑为了首尔能不能接受纽约被朝鲜核攻击的可能。因此，韩国方面主张通过配置美国战术核武器来提高延伸威慑的实质性落实，也有人呼吁干脆把更多努力集中到非核武器的延伸威慑上来。

即便这样，对于韩国来说目前美国的延伸威慑是最强有力、最有效的对朝遏制策略，同样也需要很多努力去确保它的实施。

防不了核爆的民防 为针对朝鲜的常规威胁，特别是空中攻击的韩国民间防卫，韩国在1975年制定了《民间防卫法》，以20～40岁男性编为民间防卫队，每年实施8次全国性的民间防空训练。常规的民间防卫也有很多不足，扩大到应对核爆炸的民间防卫进展非常缓慢。目前，政府层面上尚未提出相关的应对方向，应对核爆炸时的隐蔽所的增补加固没有任何推进。例如，据报道在首尔有3253处指定的隐蔽所，但大部分只能用于空袭时暂时的隐蔽点，不具备应对核攻击的相关设施或能够持续2周左右的生活。

2017年8月23日，韩政府在实施民间防卫训练时，行政安全部发放过《国民行动要领》手册，指导民众在应对核爆炸时采取措施。但目前尚未积极检讨核民间防卫措施或重新规划隐蔽所，以将标准提高到应对核爆炸的水平。因此，应对核爆炸时的民间防卫领域需要相当大的投入。

效果不确定的拦截 应对朝核攻击，最具可信的是在空中进行拦截，即弹道导弹防御。韩国受一些知识分子“韩国的导弹防御=美国导弹防御参与”的主张影响，进行了以低层防御为主的总体规划，导致从防御概念上就有缺陷。韩国获得8套爱国者-2地上近程拦截导弹后，正在进行具有直接碰撞杀伤能力的爱国者-3改良，但从数量上难以防御全国的主要城市。在20千米高度具备自动破坏能力的中程对空导弹正在开发中，预计2019年开始投入实战部署。但不论何种情况，仅靠低层防御是有限的。因此，韩国在星洲部署了一套拦截高度在40～150千米的美军萨德系统，但仅靠这个不但难以防御全国，就连保护离停战线很近的首尔也有难度。因此，韩国自主研发远程地对空导弹，但仍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才能投入实战。

因韩国未能围绕弹道导弹防御与美军进行密切配合，多层防御的概念尚且存在很多不足，因此必要的武器体系的获取也为时已晚。再有，因韩国与朝鲜夹着仅宽为4千米的非军事区，朝鲜用短程导弹低空发射时，存在难以用弹道导弹防御的缺陷。

难以兑现的攻击 对于朝鲜核威胁的自主性对策，最先兴起的是“先发打击”这个概念。2013年2月预料到朝鲜第三次核试验后，时任联合参谋本部议长郑承兆提出若发现朝鲜使用核武器“确切的先兆”，会采取先发打击。后来发展为“杀伤链”，即对朝鲜核导弹在30分钟之内“探测—识别—决心—打击”的概念，韩军也为此致力于构建相关力量。

但事实上，准确掌握朝鲜使用核武器的先兆或获取相关情报，并把信息及时传给打击部队的指挥系统层面，韩国还存在诸多不足。特别是朝鲜正在演练，通过移动式发射架在高速公路隧道中注入液体燃料后再开出隧道进行发射。而且朝鲜把液体燃料换成固体燃料，使韩国很难掌握要发射的迹象。因此，若韩国与美军协力实施，可能具备较高的可信度，但这样一来就难以体现韩国自主应对能力。

可以说韩国在启动多种策略来应对朝核威胁，但没有一个是可靠的。外交上非核化的努力集中在经济制裁，自力更生的朝鲜经济实力会达到什么程度都是不確定因素。而且美国的延伸威慑在自身被核攻击的威胁下会不会依旧信守承诺都是问题。特别是韩国自主性疏散隐蔽、导弹防御、先发打击等都经不起推敲。民间疏散隐蔽问题上，政府层面还未拿出正式的可行性政策；弹道防御问题上，未能构建真正的多层防御体系；先发打击问题上，虽提出了颇有野心的“杀伤链”系统，但实现的可能性非常低。

结 语

总的来说，当前朝鲜的战略主动要大于韩国。在灵活多变的朝核外交面前，韩国的热心附和不仅仅是出于民族大义，也是出于没有太多回旋余地的战略无奈。在推进半岛统一与半岛无核化进程中，虽然朝韩两国在各自不同的方位磕磕绊绊一路走来，但目前确实向着共同的目标进了一步。双方都清楚现在的握手将是双方战略上的双赢。但实现这一过程当中，也避免不了大国围绕各自在朝鲜半岛的失去的战略利益，将持续复杂的战略博弈。而这可能将会又一次对半岛和平与统一带来不小的挑战。

责任编辑：葛 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