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型城镇化阶段“农转居”转型社区家庭发展评估
2018-07-13刘建娥顾宝昌
刘建娥,顾宝昌
城市化是一个社会走向现代化的最主要的福利指标和发展途径。*M.Soleimani,S.Tavallaei,H.Mansuorian,Z.Barati, “The Assessment of Quality of Life in Transitional Neighborhoods”,Social Indicator Research, vol.119 ,no.3,2014,pp.1589~1602.近年来,城镇化建设驱动的村庄拆并潮流,带来社区形态与家庭结构的深刻变迁。据民政部统计数据显示:我国村落的数量正在以惊人的速度逐年递减,村委会数量10年间(2001~2011年)平均每年减少约1.1万个,平均每天减少约30个。*民政部:《中国民政统计年鉴(2011年)》,北京:中国统计出版社,2012年。学界将这类位于城乡结合地带,“拆村建居”,以失地农民家庭为主体逐步融入城市新居民的新型社区形态界定为“农转居”转型社区(下文简称“转型社区”)。当下,转型社区失地农民的就业安置仍然是最为根本的民生问题,而家庭适应与社区管理则是最为复杂的社会问题。
农村劳动力转移就业自20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已历经30余年,基本形成三种发展态势:其一是“市场型”,即就业机会和收入差距驱动下农村劳动力的“异地城镇化”,农民工大多属于这种类型;其二是“政策型”,国家异地搬迁精准扶贫行动计划推动的贫困农民向城镇的转移;*通过“小城镇及工业园区异地转移集中安置”和“进城务工分散安置”两种途径向城镇转移575万人,占异地搬迁扶贫总数981万人的59%。参见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全国“十三五”异地扶贫搬迁规划》, 中国政府网,http://www.gov.cn/xinwen/2016-10/31/content_5126509.htm,2016年10月31日。其三是“市场—政府型”,即城市化及国家建设开发规划带动下的“就近城镇化”,主要涉及“农转居”转型社区中的涉农居民,即本文重点研究的类型。“十三五”规划纲要明确提出,新型城镇化要以人的城镇化为核心,推进完成1亿左右的农业转移人口和其他常住人口在城镇落户,并引导中西部中小城镇1亿人就近城镇化,把社会事业发展重点放在农村和接纳农村转移人口较多的城镇。*《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三个五年规划纲要》,北京: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88页。转型社区正是接纳农业人口就地转移的城镇社区。“国家新型城镇化规划(2014~2020)”强调,城镇化是解决农业农村农民问题的重要途径,是扩大内需和促进产业升级的重要抓手。*中共中央,国务院:《国家新型城镇化规划(2014~2020年)》,中国政府网,http://www.gov.cn/gongbao/content/2014/content_2644805.htm ,2014年3月17日。新型城镇化以提升人的权利、能力及幸福为核心,以建立新型社区及新型社会管理为主要目标,促进城市与农村社区管理体系的融合,推行转型社区居民的生活保障安置政策,增进经济发展带来的幸福感和公平感。*任远:《人的城镇化:新型城镇化的本质研究》,《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年第4期;Bingqin Li, ChunLai Chen and BiLiang Hu,“Governing urbanization and the New Urbanization Plan in China”, Environment & Urbanization, vol.28,no.2,2016,p.531。数以万计村落的终结,不仅仅是“拆村建居”的简单问题,而是涉及居村农民市民化、集中区社区化和职业非农化的社会系统工程。其实质是以失地农民家庭为主体的社会融合与制度重构的社会建设过程,实现社会城市化的过程。这就需要政府和学界重新审视并付诸行动。
一、研究回顾与评述
(一)关于城镇化的研究
学界关于我国城镇化研究主要围绕“批判论”“成效论”“阶段论”展开。批判社会学和政策社会学致力于揭示城镇化引发的社会问题和内在矛盾。政府主导的制度安排与政策设计,旨在平衡急剧城市化带来的诸多消极因素。*Taylor-Gooby, Peter,“The Divisive Welfare State”,Social Policy and Administration, vol.50 ,no.6, 2016,pp.712~733.在单一追求经济效益的城镇化发展模式下,一些地方政府用行政手段借助于市场力量直接干预农村社区的拆并;“被城市化”的村民往往将生活困境全部归咎于政府,对政府有着无限诉求,政府面临承担无限的责任,导致政府“深陷”社会。*毛丹:《村落共同体的当代命运:四个观察维度》,《社会学研究》2010年第1期;王春光:《城市化中的“撤并村庄”与行政社会的实践逻辑》,《社会学研究》2013年第3期。补偿制度、社会记忆、乡土惯习、居住条件等共同构建了失地农民身份认同偏差,不利于新移民更好地融入新居住社区。*叶继红:《集中居住区移民身份认同偏差:生成机理与调整策略》,《思想战线》2013年第4期。一些学者的研究,则更重视强调社区转型在推动就近城镇化过程中的积极因素与显著成效。来自江苏太仓市两个“村改居”社区的个案研究表明,相对异地城镇化而言,“村改居”就近城镇化能够更有效地短时间、低成本地转移农村人口;*吴业苗:《农村城镇化、农民居住集中化与农民非农化——居村农民市民化路径探析》,《中州学刊》2010年第4期。成都某村“离土不离乡”的就近城镇化发展路径,能够降低社会迁移成本、避免迁移带来的家庭分离等社会问题,缓解大城市的人口压力。*S.Guo , J.Zou ,“Study and Enlightenment of the Urbanization of Rural Areas in China in the Background of New Pattern Urbanization-Taking Zhanqi Village, Pi County for Instance”,Open Journal of Social Sciences, vol.3,no.9,2015,pp.137~144.“阶段论”绕开“问题多”还是“成效大”的价值判断,从发展社会学的研究范畴探讨新型城镇化的基本模式与发展路径,指出以土地扩展为核心的粗放型发展模式难以为继,要向集约型、可持续的新型城镇化阶段转变,推动城镇化从空间城镇化、土地城镇化向人的城镇化、社会城镇化、制度城镇化不断深化。*倪鹏飞:《新型城镇化的基本模式、具体路径与推进对策》,《江海学刊》2013年第1期;吴昊 ,郑永君 ,谷玉良:《快速城镇化背景下转型社区的发展陷阱及其治理困境》,《城市发展研究》2017 年第5期。已有研究重视宏观发展战略设计及微观社区经验剖析,但忽视了中观层面“家庭”重要单位,对家庭发展政策的关注和研究不足。
(二)家庭政策与转型期的中国家庭
国际社会政策致力于推进以增进家庭能力和家庭福祉为目标的“发展型家庭政策”,以增强家庭对社会环境和社会变迁的适应能力。支持家庭和谐、促进家庭发展已成为国际社会政策设计的重点。*Tito Borri, Gordon Hanson and Barry McCormick.(eds.) Immigration Policy and the Welfare System,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2,p.145.从20世纪80年代以来,发达国家开始推进以“发展型家庭政策”为导向的政策改革,把家庭政策作为政府对经济和社会发展的投资,家庭政策从满足家庭成员的基本生存需求转向增强家庭功能、提升家庭能力,从支持型向发展型转变、从单一功能转向多元化功能、从整体性向个体化发展。*参见张秀兰,徐月宾《建构中国的发展型家庭政策》,《中国社会科学》2003年第6期;熊跃根《女性主义论述与转变中的欧洲家庭政策——基于福利国家体制的比较分析》,《学海》 2013年第2期; 刘建娥,范雅康,罗明辉《乡—城移民家庭融入趋势及政策研究框架——基于2014年国家卫计委流动人口动态监测数据》,《江苏社会科学》2015年第4期。我国经历的急剧社会变迁,从整体上改变着城乡家庭的结构、功能及需求,要重视发展社会转型期家庭福利政策的主张,回应家庭发展的基本需求。*吴帆,李建民:《家庭发展能力建设的政策路径分析》,《人口研究》2012年第4期;杨菊华,何炤华:《社会转型过程中家庭的变迁与延续》,《人口研究》2014年第2期。城镇化推动的社区转型,不仅使家庭丧失传统经济生产功能,而且居住方式的变化及老龄化,加剧了家庭结构的小型化和空巢化,直接削弱了家庭代际照顾功能。所以,如何促进传统农业家庭经济模式向非农业市场就业模式转型,特别是积极平衡女性家庭照顾和就业之间的角色冲突,成为转型社区家庭发展政策的关键。
二、数据来源与评估指数
(一)调查方法与数据来源
本研究以家庭为分析单位,以云南省昆明市为调查地点,采取入户问卷调查方式收集数据,通过非概率抽样选取调查样本。课题组成员由社区干部引介到社区,利用节假日(端午节、周末)居民闲暇时段,调查员随机入户开展调查,通过问答式填答问卷。抽样社区选取昆明市城市化进程最快的官渡区和呈贡区所辖的8个社区,调查总样本量为876份。剔除样本中未婚人数,以已婚的户主或家长为研究对象,有效样本量为781人。通过SPSS软件进行数据处理与描述统计分析,并采用AMOS软件建立结构方程模型。
(二)样本数据概况
样本人口的年龄结构以中青年、中老年为主,分别占比38.3%和48.1%;女性比例偏高,占62.6%。*本研究通过非概率抽样选取调研样本,入户时段女性和中老年人在家的比例偏高,所以调研对象的年龄结构和性别结构存在一定的统计偏差。(1)就业状态与从业类型:就业转换面临较大的挑战,无固定职业的占三成比例;就业人员中以服务业为主,占24.3%,包括商业服务业和社会服务业。(2)户口性质:当地村民大部分从农村户口转为城市居民户口,“农转居”户口占六成。*“农转居”过程中部分村民的土地没有完全被征用,所以调研对象中有35.7%的依然是农业户口。(3)转型社区居民的教育基础好于边远农村社区的农民和农民工,八成被访对象的教育水平达到初等教育及以上。(4)被访对象自我评价的健康状况良好,“较好”和“一般”的占九成。(5)昆明市转型社区在2010~2015年间经历了两次回迁入住高峰,搬迁入住新社区的时间主要集中在2009~2010年、2014~2015年两个时段,近七成的居民已入住新的回迁房社区,继续住原社区的占三成。回迁住房及社区基础设施建设基本完成。2016~2020年5年期间,即是创新新型城市社区管理服务模式的关键时期,也是构建转型社区家庭发展政策的重要契机。
(三)转型社区家庭发展综合指数
学界应用社会资本理论分析家庭及社区,形成家庭社会资本、社区社会资本的分析概念。
社会资本是指行动主体从社会网络与关系互动中获取资源的能力,社会资本概念能够弥补社会中的“结构缺陷”(bridging structural holes)。*R.Burt, Structural Holes: The Social Structure of Competition,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92.社会资本是满意度和幸福感的重要预测变量,其效用充分地体现在社区层面;对不同性质失地农民的市民化进程具有差异化影响。*A.Leung , C.Kier , T.Fung(eds.) , “Searching for Happiness: The Importance of Social Capital”,Journal of Happiness Studies, vol.12,no.3, 2011,pp.443~462;于宏,周升起:《社会资本对失地农民市民化进程的》,《城市问题》2016年第7期;A .W.Vemuri , J. M.Grove , M. A.Wilson (eds.), “A Tale of Two Scales: Evaluating the Relationship Among Life Satisfaction, Social Capital, Income, and the Natural Environment at Individual and Neighborhood Levels in Metropolitan Baltimore”, Environment & Behavior, vol.43,no.1, 2011,pp.3~25.家庭社会资本是嵌入家庭成员社会网络及家庭成员积极的个人关系而获得的社会资源,包括亲缘关系、邻里关系及社会关系。*边燕杰:《城市居民社会资本的来源及作用:网络观点与调查发现》,《中国社会科学》2004年第3期。经济资本(父母和儿童的经济资源)、人力资本(认知技能和教育获得)和社会资本是构成家庭背景的三个关键要素。*J.S.Coleman, Foundations of social theory. Cambridge, MA: The Belknap Press of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0.研究结合转型社区家庭发展内涵,以家庭人力资本、家庭经济资本、家庭社会资本及社区社会资本作为主要分析维度,构建三级指标体系,以测量家庭发展综合指数,评估转型社区家庭发展状况(见表1)。
表1:转型社区家庭发展综合指数
①本文中的工作技能主要是指与城市就业市场相匹配的技能,调研点原呈贡区农民具有悠久的花卉等农 业种植传统和丰富的经验,在被征地后,部分失地农民转移到周边乡镇租种土地,继续从事农业生产。
②拆借生活用品、借钱、日常生活照顾、病期照顾、休闲娱乐、介绍朋友、介绍工作共7项指标,“经常” “有时”“偶尔”“无”依次赋值4~1分,各指标得分加总为该变量的分值,取值范围是7~28分,统计 显示均值为10.5分。
③参加居委会、业委会、村委会、物业公司、志愿组织、其他社区组织的活动共6项指标,“经常” “有时”“偶尔”“不参加”依次赋值4~1分,各指标得分加总为该变量的分值,取值范围是6~24 分,统计显示均值为8.0分。
④精神健康服务、残疾人康复服务、老人日间照顾、家政服务、幼儿园照顾、托儿所照顾共6项指标,“有, 满足需要”“有,但没有满足需要”“没有,但有需要”“没有,也不需要”“不知道”依次赋值5~1分, 各指标得分加总为该变量的分值,取值范围是6~30分,统计显示均值为14.9分。
⑤认识社区资源和设施、家居维修、介绍工作和就业培训、子女入学入托、健康促进项目、老人社区照顾、心理疏导、社区活动共8项指标,“最大帮助”“有一些帮助”“较少帮助”“无任何帮助”依次赋值4~1分,取值范围是8~32分,统计显示均值为12.4分。
三、研究设计与数据分析
(一)模型设计
本研究以家庭人力资本、家庭经济资本、家庭社会资本、社区社会资本、家庭结构为潜变量,建立结构方程模型,检视资本因素与生活满意度的内在影响机制。结合已有的研究观点和常识经验,本研究拟定以下5个研究假设,构建初始假设模型。
假设1:家庭人力资本对生活满意度有正影响,家庭人力资本越多,生活满意度水平越高。
假设2:家庭社会资本对生活满意度有正影响,家庭社会资本越多,生活满意度水平越高。
假设3:家庭经济资本对生活满意度有正影响,家庭经济资本越多,生活满意度水平越高。
假设4:社区社会资本对生活满意度有正影响,社区社会资本越多,生活满意度水平越高。
假设5:家庭结构与生活满意度相关,即家庭常住人口数及家庭类型会对生活满意度有特定的影响。
潜变量“生活满意度(LS)”通过5个观测变量“社区居住”“社区环境”“社区经济”“社区设施”“社区和谐”来测量,采用5分测量法。“与拆迁前的农村社区相比,您对现在居住社区的评价”:“差多了”1分,“差一些”2分,“差不多”3分,“好一些”4分,“好多了”5分。
(二)结构方程模型
初始假设模型的评估结果显示:家庭资本的4个潜变量中,只有社区社会资本(CSC)、家庭人力资本(FHC)两大变量通过显著性检验,社区社会资本(CSC)对生活满意度(LS)有正向影响,家庭人力资本(FHC)对生活满意度(LS)则是负向影响;而家庭经济资本(FEC)、家庭社会资本(FSC)对生活满意度(LS)没有影响。家庭结构(FS)变量对生活满意度(LS)也没有影响。所以,修正研究假设1、完全接受研究假设4。拒绝研究假设2、研究假设3及研究假设5。初始假设模型的评估结果中,4条路径没有通过显著性检验,其他载荷系数均在0.001的水平下通过检验,所以,对初始模型进行修正,依次删除3条路径:FS(家庭结构)→生活满意度(LS)、家庭经济资本(FEC)→生活满意度(LS)、家庭社会资本(FSC)→生活满意度(LS)。修正模型评估结果表明:各因子对观测变量的载荷系数在0.001的显著性水平下全部通过检验;模型拟合指数:GFI为0.939,大于0.9接近1;RMR为0.050,显示出较好的拟合程度,所构建的模型可以接受。数据分析将对模型参数估计结果和相关统计数据做进一步的解释分析。
(三)数据分析
1.社区社会资本(CSC)对生活满意度(LS)有显著的正向影响。社区社会资本越多,生活满意度水平越高,标准化回归系数Beta值为0.546。但是,转型社区居民的社区社会资本(CSC)水平偏低,3个观测变量社区参与(CP)、社区照顾服务(CC)、社区支持(CS)的均值分别仅为8.0分、14.9分、12.4分(见表1)。转型社区居民社区社会资本薄弱主要是因为以下两个方面:(1)社区服务需求凸显,但专业化社区照顾服务缺失,社会提供滞后。数据表明:转型社区家庭中有6岁以下小孩的占被访问家庭数的33.4%、有60岁以上老人的占22.6%,需健康照顾服务的家庭占2.4%。但是,现有的社区管理模式不能有效提供专业化的社区照顾服务,特别是当前最为迫切的老人照顾。可见,日常基本的社区公共服务薄弱,社区支持乏力。(2)社区参与不足,制度化社区参与机制尚未形成。社区参与是促进社会融入的重要行动策略,是培育居民社区社会资本和自治能力的重要途径。*参见刘建娥《从农村参与走向城市参与:农民工政治融入实证研究》,《人口与发展》2014年第1期;马流辉《底层社会、非正规经济与参与式治理——基于上海城乡结合部桥镇的考察》,《学习与实践》2015年第11期。然而,数据表明居委会/村委会的参与率仅为40.8%,特别是业主委员会的参与率不足10%(大多数社区尚未建立业主委员会),其他社区组织的参与率也仅为14.5%。
2.家庭人力资本(FHC)对生活满意度(LS)“意外地”呈现负向相关。家庭人力资本越多,生活满意度水平越低,标准化回归系数Beta值为-0.238。教育水平越高的居民,对于生活现状具有更多理性的思考和觉悟,对于市场和资本主导下村庄变迁的利弊,有更多的反思甚至批判。占地拆迁的经济补偿,对于教育水平低、就业能力弱的村民,更倾向于满足眼前利益,而教育水平较好、就业能力较强的村民,则会理性地评估失去土地、住进楼房的成本与代价,对未来和后代的生计充满焦虑,对于传统田园生活和自然生态充满眷恋,所以家庭人力资本越高,生活满意度越低。
3.家庭人力资本(FHC)与家庭经济资本(FEC)显著正相关,标准化相关系数为0.406。人力资本(FHC)越高,就业竞争力较好,有助于提升家庭经济资本。但是,描述统计发现,家庭人力资本(FHC)的观测变量呈现“一高一低”的景象:教育水平(ED)较好,具备初等教育水平以上(包括初等教育、中等教育和高等教育)的居民占84.9%;工作技能水平(ES)偏低,“无职业资格认证,无技能”占71.7%,“有职业资格认证,有技能”的只占13.9%。相对于边远农村社区的农民和农民工而言,转型社区居民的教育基础较好,就业技能具有较大的提升空间,所以,职能管理部门应优先重视实施转型社区居民的职业培训计划,充分挖掘就业潜能,增进家庭人力资本建设。
4.家庭经济资本(FEC)对生活满意度(LS)没有影响。(1)家庭经济的增长并没有带来生活满意度的提升,回应“幸福悖论”的基本观点。物质生活改善与精神主观感受可能不仅不同步,而且缺少关联。经济增长能否带来国民幸福感的提高?从长期看,伊斯特林(Easterlin)认为,经济增长能够提高幸福感的空间是有限的,当国民幸福感受经济发展影响而上升到一定程度时,可能出现幸福感饱和、停滞或下降。*Richard A. Easterlin, Robson Morgan, Malgorzata Switek and Fei Wang,“China’s Life Satisfaction, 1990~2010,” 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Science, vol.109,no.25, 2012,pp.9775~9780.尽管经济增长是促进中国居民幸福体验的重要因素,但社会优化与社会失衡之间的张力导致人们在享受社会进步的同时,也必须直面转型带来的代价与痛苦。*参见刘军强,熊谋林,苏阳《经济增长时期的国民幸福感——基于CGSS数据的追踪研究》,《中国社会科学》2012年第12期;黄嘉文《收入不平等对中国居民幸福感的影响及其机制研究》,《社会》2016年第2期。这种体验在转型社区尤为真切,家庭面临的生计压力和生活方式的转换蕴含着普遍的生存焦虑,这些消极情绪将直接降低人们的幸福感和满意度。(2)生存焦虑让多数居民“节衣缩食”,家庭经济收支失衡,家庭消费乏力。数据表明:转型家庭经济资本总体水平高于全国农村家庭,但与城市居民家庭依然存在较大差距。转型社区居民家庭年均总收入为49 525.2元。经济来源主要包括:村集体经济分红、务工工资收入、生意经营、租房收入、租地收入,不包括征地补偿和拆迁补偿。*征地补偿和拆迁补偿一般是一次性支付,不便于按年度进行统计。年均总支出40 200.0元,低于全国农村家庭消费水平,远低于城镇家庭消费总额。家庭年度收支结余额为9 325.2元,与全国农村家庭收支差额2 155元相比,转型社区家庭年度收支额高出全国农村家庭收支差额3.3倍。*全国农村家庭的年均收入为49 497元,城镇家庭年均收入为88 683元;全国农村家庭平均 年 消 费 总 额 为 47 342元,城镇家庭平均年消费总额为72 036元。参见《中国家庭发展报告2015》,北京:中国人口出版社,2015年,第23页、第29页。不同于昔日低成本、半自给自足的农村生活,城市生活承担食品生活开支、回迁房社区新增物业费、水电费等,依靠租房和征地拆迁补偿的家庭经济,不具有可持续性和稳定性,在商品化、高支出的城市社区显然是难以为继的,家庭经济状况令人担忧。
5.家庭社会资本(FSC)对生活满意度(LS)没有影响。尽管已有研究认为社会资本对失地农民的身份认同和长期归属感均具有显著正向影响,*于宏,周升起:《社会资本对失地农民市民化进程的》,《城市问题》2016年第7期。但本研究发现,家庭社会资本(FSC)对生活满意度(LS)没有显著影响。转型社区居民家庭社会资本水平偏低,亲友探访、亲友帮助构成的非正式社会支持网络薄弱。家庭社会资本(FSC)的两个观测变量中,亲友帮助RS的回归系数0.85、亲友探访RI为0.56,描述统计显示的两个观测变量的均值偏低,分别为10.5分、2.6分。家庭社会资本(FSC)与家庭经济资本(FHC)、社区社会资本(CSC)显著相关,相关系数分别为0.652、0.172。家庭社会资本对家庭经济资本有显著的正向相关。正如武岩、胡必亮研究指出,社会资本与市场化和正式制度逆向运行,正在拉大经济收入差距,影响经济资本的发展水平。*武岩,胡必亮:《社会资本与中国农民工收入差距》,《中国人口科学》2014年第6期。
6.家庭结构(FS)变量对生活满意度(LS)没有影响。(1)转型社区家庭类型特征与全国家庭类型情况有所不同:转型社区家庭类型以传统的直系家庭为主(夫妇+父/母+未成年子女);而全国的家庭类型以核心家庭为主,占64.3%,直系家庭仅占26.2%。*国家卫生计生委家庭司编著:《中国家庭发展报告2015》,北京:中国人口出版社,2015年,第7页。本次调研数据显示:转型社区直系家庭占39.8%,家庭人口数均值为3.9人,核心家庭仅占15.5%(见表1)。不过,传统直系型家庭的代际互助重在“抚幼”而非“养老”,*王跃生:《中国城乡家庭结构变动分析——基于2010年人口普查数据》,《中国社会科学》2013年第12期。家庭照料功能弱化,老年照顾依然是家庭政策急需回应的基本需求。(2)家庭结构(FS)变量与社区社会资本(CSC)显著相关,相关系数为0.601。与老辈父母同住的直系家庭,能够拥有更多的传统农村社区的社会网络关系,比核心家庭有更丰富的社区社会资本资源。
四、结论与讨论
数据分析发现,社区社会资本(CSC)对生活满意度(LS)有显著的正向影响,而家庭人力资本(FHC)对生活满意度(LS)是显著的负向影响;家庭经济资本(FEC)、家庭社会资本(FSC)以及家庭结构(FS)变量对生活满意度(LS)没有影响。总体而言,目前转型社区家庭经济增长乏力,社会资本急剧削弱,经济发展与社会发展失调的问题凸显。就业转换与生活适应是造成发展困境的主要原因。
第一,家庭经济“外强中干”,居民面临较大的生计压力和就业压力。影响家庭经济增长主要有以下3个因素:(1)短期内家庭经济可以依靠房租和征地拆迁补偿款,但从长远看,家庭收入增长的动力和后劲不足。以家庭作坊分散经营的非正规就业为主,成为就业市场中低技能与低收入的弱势群体。家庭就业不充分、不稳定,无固定工作的占三成。(2)数据表明,传统直系家庭仍然是转型社区主要的家庭类型,家庭照顾负担重,一定程度影响家庭收入的增长。家庭规模越大,家庭收入向上流动的概率就越小,有老人的家庭不利收入的向上流动。*杨穗,李实:《中国城镇家庭的收入流动性》,《中国人口科学》2016年第5期。(3)养老及医疗社会政策依然滞留于低水平的农村社保体系,生活保障政策缺失,家庭消费乏力,“愁生计”“愁养老”。中老年一代尚可依靠征地拆迁补偿的“家底”,大多有务农经历和吃苦耐劳精神,愿意从事低端辛苦的工作,但青年及中青年一代不能“坐吃山空”,且他们的择业期待高于父辈。基于就业质量指标评价体系的量化研究也发现,目前一些地区失地农民的就业质量较差,要积极推动“自我选择+政府扶持+社会支持”的“一站式就业服务”模式,从征地补偿款中落实专项培训资金,以提升失地农民的职业技能。*参见王晓刚《失地农民就业质量评价——以郑州市为例》,《城市问题》2015年第7期;石鹏娟, 孙立霞《基于新型城镇化建设背景的民族地区城郊失地农民就业模式研究——以西宁市为例》,《城市发展研究》 2017年第1期。所以,当务之急要增进转型社区居民、特别是青年人的人力资本,提升就业能力。相对于边远地区农民及农民工群体,转型社区居民的基础教育水平较好,具备较大的职业技能提升潜力和就业发展空间。
第二,碎片化的回迁社区削弱家庭社会资本,社区归属感和整合度降低。转型社区发展易陷入碎片化和内卷化,面临社区分化加剧,社会资本难以重塑的治理困境。*吴昊,郑永君,谷玉良:《快速城镇化背景下转型社区的发展陷阱及其治理困境》,《城市发展研究》2017 年第5期。村民离开鸡犬之声相闻的自然村落,被统一安置到高层密集的回迁房,从乡土熟人社区转向公寓式居住模式,基于地缘、血缘、业缘形成的村落被打散重组,居民成为公寓式回迁房里的陌生人,邻里关系中断,社会关系碎片化,非正式的社会支持网络系统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和破坏,极大地削弱了家庭社会资本和社区社会资本,“愁适应”。失地农民因不能适应城市社会交往规则和居住方式,呈现出内倾性交往状态,*李倩,李小云:《“分类”观念下的内倾性社会交往:失地农民市民化的困境》,《思想战线》2012年第5期。既不利于社会资本的培育和转移,也限制他们融入城市的市民化进程。数据显示,“农转居”社区居民的社区参与不足,“农转居”不仅是户籍改变、居住上楼、职业为工薪,更重要的是如何实现社会生活城市化,生活方式、交往行为及价值观念的转变带给居民内在的迷茫、困惑及焦虑,精神层面及行为方式的城市化是更为艰难的,但职能部门,甚至居民自身对此都还缺乏充分的认识。南唐李煜的词作:“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李煜:《相见欢·无言独上西楼》,引自王仲闻 《南唐二主词校订》,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 第83页。正是急剧的社区转型与生活变迁的生动写照。
在城乡一体化的社会政策尚未有效运行的背景下,单靠劳动力市场无力解决失地农民家庭职业转换和社会适应的问题,必然加剧转型社区居民面临的生存焦虑。亟待构建以“家庭资本建设”“家庭能力建设”和“提升家庭福利水平”为核心的转型社区家庭政策发展体系,增强家庭自身发展能力,使家庭更好地适应社区及社会环境的变化,以增进转型社区公共政策的社会基础与运行效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