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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克申“怪人”形象及其创作特点

2018-07-13邵思佳姚璟西安外国语大学俄语学院西安710128

名作欣赏 2018年36期
关键词:怪人道德生活

⊙邵思佳 姚璟[西安外国语大学俄语学院, 西安 710128]

舒克申善于运用自己热爱且熟悉的领域——农村生活来表达自己的思想和看法,揭露农村生活的真实和残酷。在他生活的那个时代,社会形势的变化给农村生活带来了冲击,农村生活长时间处在新旧交替的转折点上,没有一个确定的方向。舒克申细腻地观察生活,发现那些闪光的人物形象和思想品质,并加工记录下来,他的作品有引人深思的道德深度。

一、“怪人”形象

舒克申创作了很多短篇小说,有些人物形象十分相似,形成了文学上的“怪人”现象,在俄国文学的人物长廊里占据了一席之地。

首先,我们在“怪人”身上看到的是真诚坦率的品质。《斯捷潘的爱情》里,斯捷潘看电影时会忍不住笑出声,“惹得周围的人都嘘他,说他是个愣头青”。当他看到自己喜欢的姑娘被亲时,他久久不能平复心情,即使他知道那是演出。几天之后他突然和父亲直截了当地说:“我要结婚。”父亲说:“你总是那样愣头愣脑,莽撞行事。”这句话也直接点明了人物的性格特征。他的脾气很大,姑娘坐车给他钱他却生气。当他和喜欢的姑娘说明心意之后,他目不转睛,汗如雨下,却顾不得擦,这些细节描写可以看出他的真诚。当瓦西卡故意说要离开时,他立刻性急地附和着;当瓦西卡终于出去后,他“小心地擦干额上的汗珠,笑了”。人物的心理通过他的动作、神态一览无余,这是一个莽撞坦率的“怪人”。读者看到这些,却有一阵快乐和舒心之感。他的怪只是怪在他的行事方式上,他本质上是一个真诚直接的人。

无私善良、总为别人着想也是“怪人”的特质。《晶莹的心灵》的主人公是一个热爱劳动的农民,他异乎寻常地爱着自己的车。他不在乎个人的舒适和幸福,却时刻惦记着不能让国家和人民蒙受损失,小说通过妻子的抱怨表现出他的淳朴。《格林卡·玛柳金》开篇就说主人公有点怪,“热爱劳动,但有点怪脾气”。当油库的车子着火时,格林卡直接冲向汽车,把燃烧着的汽车开到了河边。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做,胖子感到惊奇,他却毫不在意,大腿骨折了还乐观地和病友们开玩笑。当女记者采访他时,他生怕别人认识他,不好意思见人,这是他淳朴谦虚的可爱体现。记者问他一堆问题,当问到为什么冲向燃烧的汽车时,他脱口而出:“一时犯傻。”还解释说:“因为我有可能被炸死。”明知道自己可能被炸死,仍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当记者追问他这一行为的深层原因时,他甚至有点为难了。他“痛苦地沉思”,依旧不知道答案。因为对他来说,这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是本能地想要保护别人,减少损失,并不是深思熟虑之后为了获得名利的选择。“怪人”们心里想的一直是别人,不是自己。他们是善良的、无私的,他们的生活并不是为了追求个人的利益,而是想着如何为别人、为社会、为祖国做出更多,他们让生活变得更加美好。

“怪人”同时也是一个创造型的人物形象。《肖像素描》中,克尼亚泽夫请凯格罗多夫夫妇去自己家做客,凯格罗多夫夫妇很莫名其妙。他时而轻狂嬉笑,时而憨实温顺,时而严肃忧伤,让人惊奇。他是个奇怪的人,他对自己的作品倾注了很多,却总不被人认可。他遭受了很多冷眼和嘲笑,心中满是痛苦和委屈,但是他并没有丧失创作的热情,仍旧孜孜不倦地思考着,笔耕不辍。在寄出自己的作品时,他被怜悯关切的眼神和话语所刺痛,那种奇怪惊愕的可恶眼神让他失去了理智。后来,他几乎有些失常了,但这是作品完成后的狂欢和无所畏惧,他喊出了人们的痛苦,也喊出了真理。在派出所所长打开《生活简历》时,读者们才了解了克尼亚泽夫的思想起点,也更加理解这个人物形象。在《怪人》里,“怪人”是浪漫的、富有诗意的,他给妻子的电报、他画的仙鹤和鲜花,无不显示了他对生活的热爱。“怪人”们的创造并没有得到别人的认可,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的创作初衷都是想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克尼亚泽夫想让国家和社会变得更加富强、有秩序,“怪人”想化解哥哥和嫂子之间的冲突,但都没有成功,这是“怪人”与周围环境的巨大矛盾。社会对“怪人”们的偏见和不包容让他们的创造只能以悲剧告终。

在舒克申笔下,“怪人”十分真实,他们不是英雄人物,他们也有自己的缺点,他们是不完美的主人公,但这正是舒克申想要创造出来的人物。《优秀驾驶员》中巴什卡爱上了有工程师未婚夫的娜斯嘉,他对娜斯嘉的表白自信炙热,毫无避忌,做了一些对娜斯嘉来说不太尊重的事情。但当他明白自己的出现给姑娘和工程师带来了困扰的时候,又立刻帮助他们和好,尽管自己心里忍受着巨大的痛苦。《私生子》里的斯比尔卡,是个矛盾的“怪人”,他美得令人惊奇,也善良得令人惊奇,但同时,他的生活是放荡的、随意的,还因抢劫罪坐过牢。他不是一个完美的正面人物,但是他有着真挚、善良的品质。“怪人”不是理想的正面人物,不是普遍意义上的英雄,也没有做过惊天动地的大事,但是他们的热情和善良使生活变得更加美好。他们厚道宽容、善解人意的美德,对待他人的真诚与淳朴、人心的向善,让人为之动容。这些“怪人”因不同于大众而不见容于社会,但他们的淳朴善良才正是当下社会最可贵的品质。

二、道德探索

如果用世俗的眼光、平庸的观点去看待这些人,那么他们确实“怪”;只有从精神的、道德的高度去理解他们,他们才是美的。确实,道德关怀正是舒克申独特生活意趣的重点,而读者也要从道德关怀的角度看待这类人物形象,才能领会“怪人”的好。俄罗斯国学大师利哈乔夫说:“在文学中可以感受到日常生活、生活方式和体制的坚韧性。现实性经常唤起道德上的不满,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强烈向往。俄罗斯文学的艺术力量与道德价值紧密相连,是俄罗斯人民的良心、俄罗斯文学与生活,与现实,与人本身的价值意识最紧密的相连。俄罗斯的文学就是俄罗斯的哲学,也是俄罗斯创造性自我表现的特点,也是俄罗斯的全人类性。”舒克申关注的正是社会的道德问题。《评论家》中的爷爷看起来就是一个“怪人”,他会无缘无故地大笑,毫不留情地批评电影中不真实的场景。小说的冲突发生在一家人看电视时,爷爷较真于演员拿斧子的方式,也不满于客人笑眯眯的神色。爷爷认为重要的,其他人满不在乎。在他们眼里,爷爷很奇怪,但爷爷只是忠实于生活本来的样子,追求真实而已。在这里,爷爷和客人的冲突已经上升为农村和城市的冲突。爷爷在维护自己,同时也是在维护农村的尊严。他执着于真实,这一点和舒克申是一样的。舒克申也深深了解到,观众是生活在真实的生活中,更了解生活,所以他在自己的创作过程中也力求真实。这也是舒克申一直奉行的原则:“道德就是实事求是……因为这是勇气,这是诚实,这意味着想人民之所想,忧人民之所忧,因为人民是始终知道真实情况的。”爷爷觉得,生活的真实是神圣的,人们是从真实的生活中汲取营养的。《出洋相》中,格列勃总让村里归来的名人出洋相。他的行为是奇怪的,也是不招人喜爱的,但是他说的那些话又别有深意。从农村走出去的人们也不要忘记自己的根,要谦虚谨慎,要真正融于人民之中,这或许是作者想借他之口说出的劝告和警示。通过这些短篇小说,我们能感受到作者对于城市和农村的态度。城市吸引着乡下人,也腐蚀着乡下人,使乡下人面临着精神和道德的危机。作者并不是反对城市,也不是有意把城乡对立起来,作者的情感是对城市的嫉妒,因为城市把淳朴善良的乡下人吸引走了,而作者痛心和不安的是乡下人去了城市之后,变得不再善良和淳朴。

除了城乡问题,舒克申还在自己的作品里展现了人心冷漠和世态炎凉。《委屈》开篇就说,萨什卡受了委屈。萨什卡被风衣男子的溜须拍马、阿谀奉承气得忍无可忍,并且意识到:“是我们自己使这样的恶棍越来越多!”在这次冲突中,所有人与他针锋相对,他仿佛成了错的和奇怪的那一方。人们把讨好巴结当成生活中的常态,习以为常。在面对蛮横无理的恶势力时,“怪人”们是无力的,他们的反抗也是无效的,这是时代的悲哀。在小说《怪人》中,作者通过描写主人公乌拉尔之行的几个片段,以怪人身上的真善美反衬社会中的假丑恶和人与人之间的冷漠无情。“怪人”们的行为打破了城里人心中对正常秩序的认同,颠覆了所谓的正常生活规范。其实他们并不怪,他们的“怪”是被社会的理性秩序所界定的。他们与主流意识形态不相容而不被理解,其实是被时代边缘化了。舒克申希望读者能在怪人与周围人的冲突里发现问题,从而找到跳出既定原则和价值体系的出路,飞跃偏见的围墙,公正地看待怪人,并希望在此基础上可以建立起新型的人际关系。“怪人”形象的塑造体现了作者对俄罗斯文化价值理想的微妙表达和追求。

作者有着对民族传统的继承意识,在他的创作中也体现了对俄罗斯文学艺术中现实主义和人道主义思潮的继承和发扬,他希望从传统中探索永恒的价值,以填补精神生活中的空白。他在历史文化的积淀中寻找现实生活矛盾的答案,希望能赋予当代文明以民族精神的内涵,以便在更高的层次上形成新的审美观念,让大众更加清醒地看待这些所谓的怪人。

三、“怪人”形象的创作特点

高尔基说过:“应该写得朴素,愈朴素愈好,而且愈朴素愈能打动人。时代和新的读者要求朴素和明晰。一切出色的东西都是朴素的,它们之令人倾倒,正是由于自己的富有智慧的朴素。”舒克申的小说并不刻意追求情节,故事情节全部来源于真实的生活。这些素材来自于作者的意识领域,例如他的生活经验、人生教训、情感的震惊,以及对农村命运的担忧,这一切构成了作者的意识生活,尤其是他的情感生活。作者在心理上同化了这些素材,把它们从普通地位提升到文学体验的水平并使它们获得表现,从而通过使读者充分意识到他通常回避忽略了的东西,和仅仅以一种迟钝和不舒服的方式感觉到的东西,来迫使读者更清晰、更深刻地洞察人心。肖洛霍夫也说道:“舒克申在叙述那些平凡的、非英雄式的、使每一个人都感到亲切的事情时,总是那么质朴无华,轻声细语,非常令人可信。这就是舒克申的作品能够发扬光大,并在成千上万人的心目中得到巨大反响的原因。”

通过对人物及其生活环境的描写,舒克申反映了社会风貌,传达了时代思潮,小说凝聚了作家对生活的理解和概括,体现着作家的社会理想及美学思想。正是由于舒克申的细致观察,坚持忠实生活,忠实艺术家的社会责任感,忠实于有良知的创作立场,他对社会道德的揭示非常成功。舒克申的创作关注普通人内心世界的美好,他把道德诠释为对人、对社会负责任,这脱离了时代的局限,能在每个时代每个人的生活中引起回响。

文学艺术中的典型人物不仅集普遍性和个别性为一体,而且以鲜明生动的个性,显著而充分地表现出普遍的社会意义。一个人物形象成为典型并不是一个偶然现象,而是因为这个人物形象充分展现了社会问题,并且具有历史意义。朗松说:“文学真正的作用则在于提出生活不曾清楚地提出的问题,诸如生活的意义、世界存在的理由、我们活动的目的以及世界的演进等。文学提出这些问题,却从未予以解决,它无须发现真理,它只消维系人们对问题的关怀。”舒克申系列塑造“怪人”形象的艺术作品就是如此。作者没有在文章中进行道德的说教,只是选取了生活中一连串的小事,反映了当时社会中普遍存在的现象。舒克申的小说没有反映广阔的社会背景和重大的历史事件,主人公似乎也没有经历人们通常认为的那种惊天动地的大事件,连他们说的话也普普通通,但舒克申努力在日常生活的背景下挖掘人民的精神道德财富,在这样的小说中,读者能够清晰地听到主人公们独特的声音,深刻地感受到那个时代的人生百态。布瓦格认为,假如诗人一味地标新立异,那就势必忽视人的常情常理,其结果必然归于失败。舒克申忠实地表现生活,通过怪人的言行举止、心理活动等生动地刻画了怪人的形象,真诚地记录下平凡的、非英雄的,甚至是并非完全正面的主人公形象,但这个人物形象对每个人都是真实亲切的。舒克申“怪人”的形象之所以能够突破时代的局限,现在看来依旧新鲜的原因,是其表现了人民的某种普遍的情感,“怪人”的心态、性格和观点等反映了真实的人民生活,超越了时空,因而保持了普遍的和永久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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