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的飞翔》中林白的女性话语
2018-07-13成方州宁波大学人文与传媒学院浙江宁波315000
⊙成方州[宁波大学人文与传媒学院,浙江 宁波 315000]
《致命的飞翔》主要讲述了女主人公李莴与北诺在情感演变中的女性意识的觉醒。故事从李莴的回忆开始展开,通过人物情节和心理的叙述,对北诺的人物形象进行建构。李莴在回忆时是以窥视的视角,这种视角同时也表现在了林白的写作中。林白在对两位女主人公故事的叙事中,竭力展现新时代下女性的精神世界,表达出强烈的女性意识。这是对于传统小说中男权主义的反叛。通过人物叙事角度的不断变换,小说描绘了在潜意识流之中女性人物的悲惨命运。文章着重探讨女性在新时代中所面临的困境,以及由此引发的对女性问题的认识与思考。
一、女性对于“身体”的热爱
对于女性“身体”的叙述法国的埃莱娜·西苏极力倡导。西苏认为女性要写属于自己的文学。她认为只有女性才能表达自己的世界,男性在对女性的表达中只能与死亡相联系起来,继而提出了菲勒斯逻各斯体系。女性要打破男性的创造就必须进行“阴性书写”。在《美杜莎的笑声》中,西苏谈道:“我要讲妇女写作,谈谈它的作用。妇女必须残疾写作,必须写自己,必须写妇女。就如同被驱离她们自己的身体那样,妇女意志被暴虐地驱逐出写作领域,这是由于同样的原因,依据同样的法律,出于同样致命的目的。妇女必须把自己写进本文——就像通过自己的奋斗侵入世界和历史一样。”①小说《致命的飞翔》就是对西苏理念的一次完美实践。小说以女性为主体,以区别于男性的独特视角,表达女性的理性经验。在这其中,小说主要书写了女性对于“身体”的疯狂热爱。这种热爱是除去男性欲望的。女性对于“身体”的审视,是对于女权文化的彰显。在数千年的文化发展中,我们不难看出女性始终处于一种被凝视的状态。这种凝视带有男性的趣味和立场,是女性数千年被压迫的历史。女性对“身体”唤出的热爱,代表了女性自觉意识的觉醒。但是当她们开始注意到自己的身体时,却感到一种“熟悉的陌生化,即弗洛伊德提到的不可思议性”。因为“镜子”的存在,女性在对自己的身体的审视中,为突破传统在女性身上所强加的条框,迫使女性去接近一个贬低的自我。女性的情感由此进入到一种无止境的外泄中。在小说中,李莴从作为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审视北诺。李莴疯狂地迷恋着女性的身体,这种产生在童年的欲望曾一度中断,直到无意看到北诺。她对北诺的全身上下进行扫视。它看到了北诺乳白色真丝内衣的那朵丝绣菊花所散发出的柔美的亮光。北诺的真丝内衣和身体永远都透着一种美感。她想象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被窗帘过滤剩下的阳光恰好洒在大床上。“北诺尽量挺着胸,收着腹,在镜子里她看到自己的身体,喜欢精致的这凸凹有致的身体。有时候当她一个人的时候她会把内衣全部脱去,在落地穿衣镜里反复欣赏自己的裸体,她完全被自己半遮半露的身体诱惑住了。”②李莴完全从美的角度去喜欢女性的身体。身体代表着女性的自信与自尊,然而对于女性的侵犯也就从身体开始了。登陆的名字的本身设定的就有侵犯的意味儿,是对女性“身体”的登陆。在故事的最终,李莴无法走出登陆的阴影,而与登陆建立家庭,但是北诺拿起了利刃击碎了这惨痛的现实。这是对女性身体的守护,是对强压在女性“身体”上霸权政治的反抗。
二、女性意识的意象
除去通过借用“身体”去探寻女性自身的认识外,作家在文中还借用了一系列诗性的象征语言,来对女性的命运进行一个隐喻。比如“圆木凳”“菊花” “飞翔”。诗性语言中包含着的是作家对于生活的理解。“词语是我们通向另外世界的大门,是一种孩提时代便了悟的体验。对于一个已然失去一切的人,不论他失去的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国度,在某个特定瞬间,语言总会变成一个家园。”③林白将词语深处的内涵孕于表层字词中,是长期人物的历史体验的表达。圆木凳,一个来历不明陈年的红木圆凳始终围绕着北诺,与人物的命运相呼应着。“圆木凳”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承接着“北诺的内衣的褶皱与体温”。“圆木凳”是一位历史的见证者,它是人物走向毁灭的必不可少的物件。“圆木凳”本身也可以看作是封建传统女性所承受的历史重压的代表。在圆木凳存在的角落,已经附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是否早已经有人用过它,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蹬掉凳子,气绝身亡。之后北诺为它专门罩上一个精细制作的凳罩。但是这种精细的凳罩与女性不幸的命运十分不协调。在那个不幸的晚上,是社会对女性的话语强压倾覆了女性存在的位置。在圆木凳轰然倒塌之后,与木质地板相撞所产生的久久回音中沉淀着对历史的哲理性思考。
菊花,则是对于女性神圣、纯洁的象征。李莴在第一次遇见北诺的时候,就看到了北诺内衣上的丝绣菊花所散发出的柔和的光彩。菊花与“身体”结合起来,女性身体的神圣成了菊花的内在象征。北诺买了一盆花养在自己的家里。算命的人告诉她要与书桌放在一起,而她却将它们放在了阳光之下。“菊花”放弃了书本知识的压制禁锢,反而去热烈地追寻自由。菊花是短日照植物,在短日照之下能提前开花。但菊花的无声凋落,与墙上的恐怖面容,也喻示着女性人物自身的不幸。之后的一天,她突然看到菊花上爬满了黑色的虫子,于是北诺将它埋在了玉兰树下。女性“身体”受到侵蚀,无奈之下,主人公将希望寄在玉兰树下,希望有一天“身体”可以得到解放。
“飞翔”在文中作为一个多次出现的词语,其中具有一定的内涵。在《美杜莎的笑声》中谈到“飞翔是妇女的姿势”,“妇女好像鸟和抢掠者”,“他们喜欢搅乱空间秩序从而迷失方向,喜欢反复变更家具摆设,打乱事物和价值标准并砸碎它们,喜欢架空结构、颠覆性质”④。飞翔在此处既代表鸟儿也代表抢掠者。她们具有极大的破坏性,为了击碎传统的框架,势必会打乱事物的价值标准。在小说开头北诺的衣服像鸟儿一样飞离了她的身体,就意味着对传统文化价值观的反驳。北诺将菊花种在玉兰树下,玉兰树的花既象征着女性又象征着鸟儿,是北诺意志的反抗意志的觉醒。文章的最后谈到李莴与登陆结婚后,吴清华成为“再生的鸟儿”,是对女性苦难延续的解读,这也就回答了小说题目“致命飞翔”的含义。
三、女性在新时期下的出路
面对社会历史在女性身上所强加的枷锁,女性在寻找着自己存在的社会位置。来源于社会的压力使女性负重前行。这其中既有生活的压力,也是男性强加的重压。北诺承受着生活的流离失所,作为生活中的弱者,无奈求助主任登陆。这是新时代都市人物所普遍面临的问题。外来者被摩登生活拒之门外,受到重重阻隔。为求得在都市社会中得以生活,一部人不得不去牺牲一些宝贵东西。北诺就将自己的身体作为代价,以换得单位的分房。而男性话语所强加在女性身上的是将女性作为被占有的工具。登陆是这样,大宝也是这样。当李莴奔向彩虹、奔向希望,奔向自己所爱着的大宝时,得到的答案却是对于离婚的厌恶。这种长期以来拴在女性身上的锁链,阻挡了李莴对于真爱的追求。由此女性开始“飞翔”,开始寻找自己在新时代的出路。
小说中给出了两种出路,由李莴和北诺分别展示出来。一种是北诺式的出路。这是一种理想化的解读,北诺最后利用一种激进的方式对自己的存在状态进行反抗,被打碎的镜子飞在空中。但是在北诺对生存话语进行反抗之后,反而更加深化了北诺的苦难处境。另一种是李莴式的出路。李莴表现出对于生活妥协的态度。在与大宝相恋失败后,登陆开始住在李莴的家里。随着时间的流转,李莴逐渐熟悉了两个人的生活,与离婚后的登陆结了婚。但这又造就另一桩人间悲剧。登陆的妻子吴清华则延续了这种苦难。
林白的《致命飞翔》揭示了新时代下女性所承受的社会压力和男性话语霸权。小说从多个角度对女性生存进行解读,试图构建出女性在新时代的心理话语。作为女性写作的实践者,林白积极替女性发声,通过对于女性私人生活和情感的表露,展现出女性在当下所拥有的社会自信。
①④ 〔法〕埃莱娜·西苏:《美杜莎的笑声》,见张京媛编:《当代女性主义文学》,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188页,第203页。
② 林白:《致命的飞翔》,长江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第15页。
③ 〔法〕埃莱娜·西苏:《从潜意识场景到历史场景》,见张京媛编:《当代女性主义文学》,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21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