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论宋引章

⊙黑英杰［山西师范大学戏剧与影视学院， 山西 临汾 040001］

一、引文

关汉卿喜剧名作《救风尘》中的宋引章在学术界颇有异议。有说她老实懦弱，有说她贪图享受，那么宋引章究竟是怎样一个女性人物形象呢？

二、宋引章的性格特点

（一）天真单纯

元代，随着都市经济发展，妓女人数众多，社会地位低下，身为妓女的宋引章处在社会底层，当然对低贱生活深恶痛绝，她只知道生活在社会底层的艰难，却不知道摆脱这种受歧视被压迫的社会地位更难。身为妓女的宋引章天真单纯地有着对爱情的美好向往。她天真单纯地相信了周舍，因为在他眼中的周舍“一年四季，夏天我好的一觉晌睡，他替你妹子打着扇；冬天替你妹子温的铺盖暖了，着你妹子歇息；但你妹子那里人情去，穿的那一套衣服，戴的那一幅头面，替你妹子提领系，整钗。只为他这等知重你妹子，因此上一心要嫁他”。“知重”也就是把她当人看，作为妓女最希望的就是别人把她当人看。而在宋引章眼里，也只有周舍把她当人看，周舍的所作所为，在他人看来是甜言蜜语和虚情假意，在她看来却是把她当人看的真实体现和爱她的最好证明，也最能打动她。更何况恋爱中的女子哪里不希望对方多一些甜言蜜语和体贴关心呢？所以我们不能说她盲目轻信，盲目轻信是源于她天真单纯，但正是由于她的天真单纯，才有了对爱情婚姻的美好向往。她天真地认为，周舍有权有势对她的婚后物质生活有所保障；有情有义，更重要的是把她当人看，真心在乎她爱她，那就嫁给他吧。既有了爱情，也有了婚姻，还从了良，她天真地认为：“今日也大姐，明日也大姐，出了一包儿脓，我嫁了，做一个张郎家妇，李郎家妻，立个妇名，我做鬼也风流的。”她单纯地沉浸于自己所构建的蓝图之中。然而她看错人了，周舍对她并不好。于是就有人说她盲目轻信，不听赵盼儿的劝阻，也有人说她贪图富贵，但别忘了最根本的前提是，她的盲目轻信是源于她的天真单纯。正因为她的天真单纯，才有了对爱情婚姻的美好向往，正好贪图富贵是对婚后物质生活的合理追求。

（二）老实听话

宋引章的天真单纯，可以说是先天性的，却在后天环境影响下变得老实听话，可以说她涉世不深，但她也毕竟在妓院，接触的也是形形色色的人。她并没有在这种生活中堕落，而是老老实实地谋着自己的生计。她自身有着软弱性和妥协性，在男权社会里，她不能够，社会也不允许她彻底地反抗，她只能妥协，当遇到周舍时，她以为可以不用再像以前那样妥协了，可以做一个良家妇女。“立个妇名，我做鬼也风流的”，她的愿望很简单，也很容易满足，但她看到周舍本来面目时又束手无策，只能求助于赵盼儿，软弱性体现出来。为了能让自己的日子老老实实、平平静静地过下去，她必须逃离周舍的折磨，这时她的听话就表现得很明显，她对赵盼儿很信任，配合也很默契，在赵盼儿完成诱惑周舍的第一步后，解除了周舍的戒备，她的前来骂店也恰到好处，让周舍的凶残面目暴露。当最后她和安秀实完婚时，这又和一开始她的表现相矛盾。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我嫁了安秀才呵，一对儿好打莲花落”。这里的“打莲花落”，指“当乞丐”。宋引章不想在婚后过贫困的生活，但最后又和安秀实完婚。可见她的妥协，她依旧做出了让步，为了能让自己平平静静地活下去，她的妥协和软弱概括起来也就是她的老实。她的老实听话犹如一把双刃剑，既伤害了她，也帮助了她。

（三）任性

第一折，宋引章决定嫁周舍，赵盼儿前来谏阻，赵宋二人对周舍的认识和态度不同，发生矛盾，二人的艺术形象也就形成了鲜明对比，个性特征更为明显。关汉卿不惜篇幅，用〔仙吕点绛唇〕套的十四支曲子，淋漓酣畅地书写，从妓女的从良之难写出命运悲惨，从统治阶级人物不可能与妓女结合写出不可逾越的阶级鸿沟，但从赵盼儿的现身说法能看出她的身世与隐痛，她对浪荡子弟周舍虚伪狠毒本质有更为深刻的认识。赵盼儿能够意识到周舍与她们之间是玩弄与被玩弄、压迫与被压迫的关系，她没有被周舍的表象所迷惑，她对人与事都有更为深刻的认识，保持着清醒的头脑，这是她长年积淀起来的老练，也是自身机智的体现。面对着情场浪子，远远不是你情我愿那么简单，赵盼儿的机智老练让她对人与事有着更为清醒深刻的认识。相比之下，被假象蒙蔽了双眼的宋引章，对他们之间的玩弄关系认识不够深刻，她以为她遇到了一个好人家，可以从良，可见其天真。她涉世不深，不但天真而且任性，不听赵盼儿谏阻，被周舍表象所迷惑，一意孤行。

（四）懦弱

抢休书是全剧最紧张的一刻，也是全剧的高潮。这个由冲突双方进行决战的紧张场面，在关键时刻宋引章的懦弱，赵盼儿的机智从容得到最鲜明最深刻的体现。第三折赵盼儿施展全身解数，终于使周舍同意写休书。然而第四折恰恰进入高潮。第四折一开始，“外旦”宋引章拿着休书高高兴兴来见赵盼儿，赵盼儿说：“引章，你将那休书来与我看咱。（外旦付休书）（正旦换科）引章，你再要嫁人时，全凭这一张纸是个照证，你收好者。（外旦接科）”可见休书之重要。然而宋引章刚接过休书，周舍就赶到跟前，喝道：“你是我的老婆，如何逃走?”宋引章回答：“你与了我休书。”周舍诡称休书上只有四个指印，无效。宋引章信以为真，展开休书查看。说时迟，那时快，周舍劈手抢过休书，塞到嘴里一口咬碎。宋引章吓慌了，她显然不知道周舍受到了第一次打击，担子的一头既然已经脱落，他必然要倾尽全力猛扑另一头，会死攫住宋引章不放。面对周舍突然的无赖之举，老实的宋引章显得束手无策，可见其懦弱。不料赵盼儿却回头对宋引章说：“引章妹子，你跟将他去。”这可把宋引章吓坏了，她说：“姐姐，跟了他去就是死！”她的老实懦弱进一步体现。周舍猛虎攫羊似的逼上前来威胁道：“休书已毁了，你不跟我去待怎么？”宋引章惊恐万状，观众也瞪大眼睛望着赵盼儿，到了这个关键时刻，宋引章的老实懦弱体现到了极点。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赵盼儿的老练机智从容，她不慌不忙地说:“妹子，休慌莫怕！咬碎的是假休书。”原来，前面引文里“正旦换科”的舞台提示就是说明赵盼儿把真休书换了下来。她转向周舍说道：“我特故抄与你个休书题目，我跟前见放着这亲模。”她把真休书当众一扬，周舍的眼珠骨碌碌跟着转，猛地扑上去，妄图再一次用抢夺的无赖手段挽回败局。但赵盼儿不是宋引章，她早已做好准备，手一收，周舍踉跄扑空，赵盼儿以胜利者的姿态指着手里的休书警告周舍说：“便有九头牛也拽不出去！”同样是面对无赖抢休书手段，宋引章的老实懦弱导致周舍得逞，自己束手无策，惊恐万分，而赵盼儿的从容应对，出奇制胜，老练与机智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宋赵二人在关键时刻更能显现其本质性格特征。

三、结语

宋引章就她自身性格而言天真单纯，老实听话，在与赵盼儿的对比过程中，更能突显其本质特征。她作为关汉卿笔下的女性形象，也透露着作者的情感态度和理想情怀。把她放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还原到真实的历史生活中，宋引章的人物形象也就更加有血有肉，也能更接近全面立体。就宋引章人物形象争议而言，学术界对宋引章的关注度还是比较高的；就《赵盼儿风月救风尘》流传广度而言，宋引章的文学艺术形象无疑是成功的，她具有永恒的艺术生命力和表现力。

（指导教师：范春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