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歌苓小说中女性的生存悲剧
——探究其出国经验是阵痛还是资源
2018-07-13杨晓伟内蒙古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呼和浩特010070
⊙杨晓伟[内蒙古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呼和浩特 010070]
新世纪以来,海外作家作品在国内的地位不断攀升。严歌苓是海外华人作家的代表,她的作品在国内外得到了一致好评。严歌苓作为一名华人作家,她的写作视角在出国前后发生了变化,这与海外非同寻常的生活经历不无关系。本文意在以其小说中女性的生存悲剧为线索,探究其出国前后写作视角变化的原因。
一、1989年之前小说中女性的生存悲剧
1989年之前,严歌苓在国内已经小有名气,长短篇小说也多有发表,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是《雌性的雄草地》《一个女兵的悄悄话》。这两部作品分别从不同角度反映了女性在不同的生活环境中不同的生存境遇。
(一)男性强权下的生存悲剧
在男权制度下,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在男性和女性的眼中都是理所应当、不可置疑的。因此就导致女性生存中不可避免的悲剧性。
在作品《雌性的雄草地》中,小点儿把男性当作生活的依托。她把她漂亮的脸蛋和女性的身体,当作她吃饭的资本。她虽几次想摆脱这样的生活,但是最终还是走不出循环的怪圈。在男权社会下,女性不仅把男性当作物质依托,而且作为精神支柱。文中的另一个女主人公沈红霞,是一个坚强的女性,但是她没有独立的人格。她继父对她的认可和支持,成为她克服一切艰难险阻与身体疼痛的巨大精神支柱。
(二)权力制约下的生存悲剧
严歌苓作品中,多有体现权力制约给女性造成的生存悲剧。她用文化书写的方式,记录了一定历史条件下女性的生存悲剧。
出国前,严歌苓从思想文化和政治强权两个方面对女性的生存悲剧进行描写,这一悲剧性是中国女性在特定时代背景下所普遍具有的。
二、1989年之后严歌苓小说中女性的生存悲剧
严歌苓出国以后,大量的作品被发表。这一时期,既有上一阶段思想强权和在一定权力制约下女性生存悲剧的作品,也有异国天空下女性生存悲剧的作品。而且,异国天空下女性的生存悲剧成为这一时期作品描写的主要方面。
为了寻求新的幸福生活,很多女性不惜牺牲一切,通过各种可能的方式来到异国他乡。然而在异国的天空下求生存,更有着数不尽的艰难与酸涩。正如严歌苓所言:“移民,这是个最脆弱、敏感的生命形式,它能对残酷的环境做出逼真的反应。移民,也就注定是充满戏剧性的,是注定的悲剧。”①移民的经历让严歌苓深刻地感受着生命的疼痛,“那种脐带断裂式的怅痛和为适应新环境而挣扎的苦楚”②。
(一)女留学生的生存悲剧
改革开放以后,出国留学成为可能。但是,如果没有丰厚的奖学金和优厚的家庭条件,半工半读的生活会异常艰辛。若再加上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语言,生活会更加困难。
《栗色头发》讲述的是一个中国的女留学生“我”,为了能在异乡生存,完成学业,不得不半工半读。“我”做过模特、当过佣人……为了微薄的工资,忍受着痛苦,甚至屈辱。为了生存下去,工作换了多次,但最终都以失败告终。“我”生活的艰辛是严歌苓出国留学生活的真实写照,《栗色头发》透出了她国外留学生活的不易。
《也是亚当,也是夏娃》女主人公伊娃是一个在国内离婚后,来美国读博士的一贫如洗的年轻女子。迫于学业和生活压力,她给一位同性恋者代孕。为了在异国他乡生存下去,伊娃沦落到了出卖子宫的悲惨境地。
(二)其他国外女性的生存悲剧
女性出国的原因比较单纯,除了以上谈到的留学,其他的大部分是因为婚姻。她们期望在国外找到心爱的人,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但是,“作为女性移民,在踏入另一块完全陌生的国土时,她们需要面对的和她们所遭受的生存困境比起男性移民来说要更加艰难……性别压迫在当今世界依然以父权制为主的社会里仍然是女性遭受压迫的根源之一,在异国他乡的生存艰辛里来自男性带给她们的压力同样不能忽视,甚至在很大层面上,父权制给女性带来的困境成了女性在异域生存的一个巨大障碍。”
《花儿与少年》中徐晚江为了摆脱国内生活的困境,离开了深爱她的丈夫和儿子,带着女儿嫁给了一个年长她三十岁的华人律师瀚夫瑞。徐晚江以为她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但是瀚夫瑞带给她的是生活的不平等和民族的歧视。在瀚夫瑞的眼里,徐晚江是他财产的一部分。徐晚江希望通过婚姻在美国立足,和心爱的人在一起美满地生活。但一切都化为了泡影,处于一种走不出来又融不进去的尴尬处境。
三、女性生存悲剧文化基质
严歌苓在出国前当兵,下牧场,上战场,六游西藏的经历让她深刻地体验了作为弱势群体女性的生存悲哀。而她父母婚姻的不幸,也使她感受了生命的不易。但是生活的艰辛可以淡化,但时代的痛苦却难以磨灭。因此,严歌苓笔下的女性,都带有中国式的生存悲剧。
出国后,严歌苓在生存中遇到了更大的困境。经济上的困难,语言沟通的障碍,最令严歌苓困惑的是文化上的冲突。在学校上学,多次被FBI莫名地带走;合租室友,一味地想让她多承担房租;在外打工,总被莫名地扣上“华人就是这样”的帽子……因此,她用文化书写的方式把这些困惑与无奈表达在作品中。当然,作品中不仅仅是她的自身经历,更多的是她对国外生活的思考和生命体验的改写。在其作品中,所描写的女性被分为两类:一类为迫于学业和生存压力,出去打工的女留学生。这部分是严歌苓亲身经历的结果,因此,更为深刻。另一类是为了婚姻而来到美国的女性。这部分中的女性,既有和前一类女性相似的不幸,但更多的是她们的婚姻价值观与美国人的婚姻观念的冲突。这是中国女性在异国所普遍具有的生存悲剧的根本原因。
四、生存的阵痛与转换
严歌苓是一位善于写悲剧的作家,她笔下的女性生存于社会的边缘,面对生命中的种种困境,她们是名副其实的弱者。然而“弱者不弱”,恶劣的环境更衬托出她们柔韧而顽强的生命力。严歌苓在国内时,身上也有着这样一股与生命抗争的精神。出国后,这样的精神依然在她的生命中发挥作用。《无出路咖啡屋》中的主人公“我”,在经济极度困窘时,拒绝了房东老太太的“募捐”。“我”一方面要应对生存的危机,一方面还要守护自己的尊严。“我”在做出任何一种选择的时候,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但是,为了能够有尊严地生存下去,“我”选择了后者。
在国外生活的严歌苓,也有和《无出路咖啡屋》中的“我”一样的遭遇。刚到国外的严歌苓,有多重生存的困境。一个是语言的困境,另一个是经济上的困境。这两个问题伴随严歌苓留学生活的始终。为了完成学业,严歌苓不得不像其他留学生一样去做模特、佣人、洗车工等工作。半工半读的生活让她在语言上和经济上得到了宽慰。但是,随之而来的问题使得她更难以释怀。那就是第三个——文化的困境。北美是一个移民国家,多元种族、多元文化使北美这块土地在文化上具有兼容并蓄的特点,实际上更像一个文化的大熔炉。在这样的地域文化环境中,其他外来文化与当地文学不乏文化冲突。因此,严歌苓身上特有的华人文化与美国的当地文化经常会有冲突与碰撞。从一开始的无法理解,到逐渐融入,严歌苓完成了一次华丽的蜕变。
严歌苓在国外的生活和她小说中的女主人公一样,都面临着生存悲剧。但是,作为作家的严歌苓,她又和其他女性不一样。她更懂得自尊自强,并不断地丰富自己。在和强大的外力做斗争的过程中,严歌苓获得了新的成长。严歌苓通过写作,把她在国外的经历和感受记录了下来。严歌苓把痛苦的经历转化为她写作的资源,是她出国的另一个收获。出国以后的严歌苓,作品频频出版,几年以内,十几部小说在国内外出版,并获得国内外不少大奖。她被称作“多产多奖”的华人作家。国外的经历不仅丰富了她的生活,更开拓了她的视野。因此,她能够以更客观的态度来看待曾经在国内的生活,也能够站在更国际化的角度来传播中国文化。
① 严歌苓:《扶桑〈代序〉》,上海文艺出版社2002年版,第2页。
② 严歌苓:《〈少女小渔〉台湾版后记》,北京当代世界出版社2003年版,第27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