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为历史作证
2018-07-13美国陈瑞琳
美国 陈瑞琳
沈宁,一个在文坛上时隐时现的名字,时而出现如雷鸣闪电,时而大隐于世,只是在江湖上被渺渺传说。他原本是属于才气纵横,但创作的实绩却一直是在隐忍局促的状态之下。不过,终究他仍是无法被忘却,他的纪实作品是北美新移民文学的早期战果,他的传记文学则是海外文坛的重大突破。他的小说不断地被读者、研究者提起,他的散文一旦出手总是吹皱一江春水。他是海外新移民文学中的一位全才作家,纵横文坛超过三十年,其独特的历史视野及资深的文学造诣,注定了他在文学史上必然的回响,因为时间的老人,总是会记得他。
认识沈宁在1978年的开春,第一次走进西北大学的校园,让我惊诧的并不是风景,而是看到校园里那些奇特的人,他们将是我共度寒窗四年的同学。中文系1977级原本招了五十人,结果政策放宽,有些家庭出身不好但成绩不错的人就被扩招进来,这中间就有玉树临风的沈宁。
那个春天非常难忘,沈宁很高大,但缄默少言,从来不与人讲起自己的故事,总是一副谦谦君子的儒雅,笑容里腰板挺直,匀速的步子里常常会冒出揶揄人的机智话来。可叹我们年龄相差近半,却做了那个时代的同窗。
老师和同学都觉得沈宁特别神秘,并不知道他内心沉积的悲愤苍凉。就在入学后的四月,沈宁的母亲病情转重,八月在北京逝世,终年才五十七岁。“文革”终于结束,“右派”终于平反,但母亲却已不在,沈宁的心中多么悲愤,多么哀伤,可是他都没有写在脸上,只是埋在心底。
我们更无从知晓,沈宁在两岁时就随母亲去香港而后又返内地,从此历尽艰辛。1969年他中学毕业下乡陕北,虽然侥幸做了乐团的小提琴手,终因家庭拖累备受排挤。1977年迎来高考,成绩名列前茅,却因政治审查错过北京大学,险进西大。据沈宁后来自述:“因为家庭出身,从小到大很少有轻松日子,沉默时间多,所以孤独成性。”
大学四年,沈宁一直在保护着自己受伤的灵魂,在他那书卷气的谨慎里似乎隐藏着与生俱来的忧郁。虽然他在首届学生学术会上宣讲论文,参加编辑出版《希望》杂志,主持音乐欣赏讲座,指挥大合唱,创立自己的“美学”流派,还在校运会上做现场脱口秀,尤其是导演并主演大型话剧《于无声处》轰动整个西安城,但他的为人处世,依旧是稳敛而自律,“谦谦”而封闭。
1982年春大学毕业,沈宁因为戏剧才华被分配到陕西电视台电视剧部,他参与拍摄的首部作品《喜鹊泪》,让他的心情并不舒畅。1983年,他毅然挥别长安古城,赴美留学。那一刻,他好像是一只大鹏鸟,终于卸掉了精神深处的沉重枷锁,伸展了自己蜷屈已久的翅膀。
记得是1999年的秋冬,我移居在墨西哥海湾的休斯敦城翘首寻觅,美西的友人蓦然寄来一份《美中时报》,打开一看,上面正连载着沈宁的长篇力作《走向蓝天》(后来正式出版时改为《美国十五年》)。故人故事,沧海翻滚,惊鸿拍岸,令人不胜唏嘘,沈宁把自己十五年来闯荡美利坚的酸甜苦辣写得丝丝可辨,拨筋见骨。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第一次知晓了他是生于南京,父母为当年中央大学的高材生,他的外公原来就是为蒋介石执笔多年的“文胆”陶希圣,他的伯父即为现代史著名的“七君子”之一沈钧儒先生。因为1949年沈宁的母亲在黄浦江外拒绝随蒋登舰赴台,后来在“反右”及“文革”中饱受摧残,毕业于北京八中的沈宁被放逐到陕北的黄土高原。
拂去了心灵雾霾的沈宁,先是在美国依阿华大学深造,获得亚洲文化学硕士。随后,他放弃了继续攻读教育学博士的课程,转赴西海岸旧金山任教,开始了他在美国社会的闯荡。此间,他曾在多家美国公司企业任职,亦曾在华盛顿美国联邦政府部门工作,后任教于美国联邦空军军官学院,还担任美国科州雷科伍德市文化委员会委员、美国科州丹佛和博德地方法院专职译员、世界华文作协美国科罗拉多州分会会长等职。因为积累了大量有关美国社会的第一手资料,沈宁形成了他对美国现实人生的独特认识和深刻把握。在强烈的文化冲击面前,沈宁拿起笔,在纪实文学领域开始了文字喷发,且是一“发”而不可收。
早在1986年3月4日,沈宁就开始在美国《侨报》发表文章,可谓是大陆背景新移民作家中最早公开发表作品的作家之一。三十多年的业余写作,沈宁先后出版了《美国十五年》(中国经济出版社)、《战争地带——目击美国中小学》(中国华侨出版社)、《商业眼》(中国光明日报出版社)、《美军教官笔记》(中国电影出版社)、《点击美国中小学教育》(湖北人民出版社)、《唢呐烟尘》(台湾联经出版社)、《百世门风》(中国青年出版社)、《一个家族记忆中的政要名流》(中国青年出版社)、《泪血尘烟》(成都时代出版社)、《刀口上的家族》(北京新星出版社)、《我在美国三十年》系列(北京龙门出版社)等十多部力作。此外,沈宁还在北美《世界日报》发表系列小说,如中篇《比佛利山庄大火》《最后一次画展》《中国作家之死》《重逢初恋》《晨雨飘摇》《两份手抄的乐谱》等,文风细腻典雅,甚得读者喜爱。他曾获得美国纽约第五大道华文创作奖,甚至还拿到台湾温世仁武侠小说奖等。
海外生涯之中,1987年7月24日,对沈宁来说是他终生难忘的日子。那一天,九十高龄的外公陶希圣先生亲自从台北飞抵旧金山。沈宁在机场终于见到了梦里千回的外公,他迎上前去跪在老人家面前,涕泪满面,行大拜之礼,祖孙终于在有生之年得以相见,遥祭他远在天上的母亲!
沈宁对写作的痴迷,早在他童年血脉的书香里就已酿成。风雨斑驳的家世背景,又在其生命旅途中投下了超乎常人的历史悲情。作为新移民文学早期的开拓者,沈宁先是饱尝寒窗孤独之苦。之后更深入美国社会各个领域,体味比一般留学人更为广阔的社会人生。所以在沈宁的纪实文学作品中,无论是状写美国现实,还是回忆前尘往事,书中的内容都是风云涌动,字字珠玑,沈宁因此而一跃成为海外华文坛上最有代表性的纪实文学作家。
在《美国十五年》中,从美国中部的依阿华大学城,严厉的教授激赏大陆来的学子,到美西的重镇旧金山,勇闯教育管理的封锁禁区;从首府华盛顿的政府传媒大楼,到科罗拉多州丹佛的小城,再到一往情深的军校校园,沈宁终于在山峰环绕的讲台上找到了自己内心的喜悦和平静。在这部自传性作品中,沈宁给我们看的是一叶普通的小舟,在茫茫的海上固执地寻找着自己航行的轨道。可贵的是他的小舟每行一处都饱含了海水的冷暖,他的双桨所触及的总是海平面深处真正滚动的激浪和暗流,是作者对美利坚这块土地深切的理解和剖析。
《战争地带——目击美国中小学》,是沈宁深刻揭示美国教育界校园暴力的纪实作品,书中揭示了美国正处在教育危机当中,美国中小学校园暴力造成的死亡人数比一般国家的凶杀死亡人数还多。《商业眼》是作者通过自己的亲身经历,从办第一个公司,到房地产买卖、股票尝试以及科技与商业的合一,写到了美国商业社会的方方面面,展示了一幅色彩斑驳又酸甜苦辣的商海图画。《美军教官笔记》,再现的是美国空军学院鲜为人知的生活内幕,学员们的精神风貌、军校内部的风纪戒律,以及美国人对中国文化的好奇理解,成为读者了解美国军事文化的一个独特窗口。
沈宁后来结集出版的《我在美国三十年》系列丛书,《从华盛顿到华尔街——美国社会观测笔记》,内容是解析美国政治制度和经济体系;《培育自由——美国教育观察笔记》是概述美国学校结构和教育实践;《日常美国——旅美生活随笔》是记录美国普通民众的衣食住行和喜怒哀乐。三部书同时问世,引起了各界强烈反响,评论界认为沈宁以自己文化人的朴实视角,白描了美国三十年亲身经历的生活见闻,真实地点击美国的政治经济、学校教育和日常生活,被誉为是“零距离了解美国的最宜读本”。前美国哈佛大学燕京图书馆馆长吴文津先生特别推荐此书:“世人对美国社会的观察多趋于表面,褒贬之辞多有言过其实之嫌。本书作者以其旅美近三十年之个人经历,对美国政治经济、文化教育,以及日常衣食住行之生活点滴做深入浅出的介绍,足供欲了解美国软实力人士参考。”
扫描北美的新移民文学,纪实文学显然是最早崛起的文体,并一直在新移民的创作中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这一方面是因为现实人生的激流不断刺激作者的表现冲动,另一方面也是源于海内外读者对异域生活渴望认知的欲求。沈宁的早期创作,成为最好的佐证。
进入新世纪之初,沈宁开始向传记文学开拓。他将自己心中蕴积多年的家族故事,以极大的勇气用传记小说的形式诉诸文字,其笔下风雨苍黄的家族历史故事,近年来风靡在海峡两岸,一举成为当代海外传记文学的重要代表作家之一。他的创作,不仅是为历史烟尘中的亲人作传,更是为沧桑中国的百年长河留下一面宝贵的镜子。
2000年岁末,沈宁寄来一部近百万字的厚厚书稿,写的正是以他家族故事为背景的长篇传记小说,初名为《陶盛楼记》。小说表现的是中国20世纪的政治风云演绎在一个家族的悲怆故事。小说以国民党著名人物陶希圣的活动线索为背景,以其女陶琴薰的坎坷一生为主线,展开了波澜壮阔的历史图画。陶希圣自30年代起在上海、北京领导社会史大论战,抗战和内战时期主持国民党政宣,卷入政治风云,1949年跟随国民政府赴台,其女陶琴薰、女婿沈苏儒一家却坚持留在大陆,此后遭受到一次次政治风暴的重创,并累及儿女的苦难命运。
手捧那一张张油墨清香的打印稿,感觉那字里行间涌动着沈宁压抑了数十年的心中泪血,同学多年,我是第一次从文学的意义领略了那个时代的风云故事:苦难的外祖母挣扎在大家族的悲情;在上海留作人质的母亲被杜月笙的五十个枪手救出;黄浦江外,蒋介石勒令停舰,陶希圣再次接女儿赴台被拒;政治运动对母亲生命的摧残;身为大伯父的“七君子”沈钧儒老先生爱莫能助;陕北的荒岭,一代周文王的玄孙面朝黄土背靠天,饥寒时以猎狗为食。
沈宁在书中自题:“这是一个母亲及一个时代的血泪传奇”,作者以饱含情感的笔墨,追忆母亲陶琴薰波折的一生,带出陶希圣的家族故事,以及那个时代中国妇女身处旧社会的艰辛,更有大时代变幻的历史风云。这部书稿,沈宁借着早年母亲的讲述及外公、舅舅们提供的书信,加上阅读大量史料,找到了描绘这个大时代不平凡故事的切入点,由此奠定了此书史实为主、虚构为辅的传记文学风格。
该书最感动读者的地方首先在于母亲形象的塑造,这也是作者用情最深之处。小说的第一部是以陶希圣成家开始着笔,以1949年陶琴薰一念之差留在大陆告一段落。风雨沧桑之中,那个青春的、聪慧的、颇有主见的、深悟所爱的年轻姑娘,已经亭亭地站立在我们面前,活在历史的字里行间。这个普通的中国女子,生于纷乱的封建士大夫家族,历经困苦童年,九死一生,住过北伐军政学校的宿舍,听过卢沟桥事变的炮声,在著名的“高陶事件”中曾被日汪敌特扣压为人质。在她颠沛流离的生命中,见过胡适、陈独秀、汪精卫、杜月笙、周恩来等传奇人物。她一生的至爱是文学,却被无情的命运剥夺,她最深的心愿就是保护家庭的幸福,却最终连自己的生命也无能为力。
在艺术风格上,沈宁在他的纪实文学作品中,多采用简洁准确的文字系统,而在传记文学中则转化为一种幽婉舒展的感性风格,他的形象思维在这里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如小说开卷,写母亲十八岁的生日,香港九龙的街道上,两个青春少女讨论着女孩子的心事,精彩的对话数语,就活脱脱地把两个开始有自己的思想、性格上还有些娇嗔任性的少女形象呈现在读者面前。书中对当年文化人物的对话描写也相当传神,如写到陶希圣带着女儿到南京中央大学教书,所遇鸿儒茶间笑谈,个个形象栩栩生动,宛若再世,其老辣圆熟的文风,为当代文坛所罕见。
2002年,由《陶盛楼记》改为上下两卷的《唢呐烟尘》由台湾联经出版社隆重推出,北美《世界日报》小说版先期连载,立刻佳评如潮,一跃登上联经文学当年的畅销排行榜。
值得庆幸的是,《唢呐烟尘》在2008年由北京新星出版社慧眼推出,易名为《刀口上的家族》,立刻引起国内文坛的瞩目,被誉为是“一段无法尘封的血泪历史,一部荣辱沉浮的时代悲歌”。有读者说:“一本家族史可以写得如此扣人心弦、跌宕起伏,为书中人物的流离颠沛、感人的家庭情愫而流泪,实乃好看。”
继《刀口上的家族》之后,沈宁再创作了《百世门风》,在更广阔、更纵深的历史背景上填补了中国文坛关于民国历史人物的重要空白。书中所描绘的沈氏家族的百世兴衰,那一股书香传世的凛然气节,一个个生动的真实人物从历史的烟尘中信步向我们走来。沈宁所勾画的其实已超越一个家族演绎的轨迹,而是一个古老而根深叶茂的民族蕴含在精神深处的正气血脉。尤其是书中所揭示的中国近现代社会风云的种种历史风貌,更是为我们薄弱的现代史话提供了极其宝贵的资料。
《百世门风》严格说来不是写“史”,而是写“人”。因为是“百世”,所以作者特别从远古的沈国之兴亡写起,沈族的读书人向秦始皇说不,以及拒受汉光武帝封侯等场景,令人印象深刻,生动地勾勒出那个时代文化人的浩然气节。《百世门风》最精彩的篇章是近现代部分,从晚清最后一个大儒,光绪年学台大人,到大韩总统的救命恩人,妇女革命先驱,从大清帝国的县太爷,到辛亥革命的省长,再从“五四”到“北伐”,从民主战士到一代宗师,从新中国的天文学泰斗到海外创业的悬壶济世,真是写尽百年沧海横流之中沈家后代的儒生本色,也成为探究近现代思想潮流的重要史料。
从《唢呐烟尘》到《百世门风》,沈宁的目光从家国而走向纵横的历史,在历史的追寻中,沈宁把握着书香传世的儒家之根,也领悟到一个民族的脊梁和灵魂,这,正是华夏文明至今屹立在世界民族之林的底气所在。
2008年,中国青年出版社再推出沈宁新著《一个家族记忆中的政要名流》,此书既是陶希圣的别传,也可说是对《百世门风》的横向补充。沈宁将他收集到的父母两系世交及友人的资料再度创作,包括谭鑫培、蔡元培、蒋介石、胡适之、于右任、陈立夫、蒋纬国、杜月笙、胡风、蒋百里、马寅初、陈望道、王云五、丰子恺、溥仪、赵敏恒等,为现代及当代历史的真相,再度留下宝贵的细节和记忆,从而使我们对中国现代历史进程的演绎发展提出新的认识和思考。
在《一个家族记忆中的政要名流》中,那些历史舞台上的政要名流,他们的身影是如此生动清晰。如爱自由如发妻的于右任、“高陶事件”中的杜月笙、一骑儒将翩翩来的蒋百里、衣冠自有尊严的马约翰等。作者这样写胡适:“胡适之:可以做总统但不能做行政院长!”写梅兰芳:“梅兰芳与余叔岩齐名,执梨园之牛耳,但是余叔岩始终不愿与梅兰芳为伍。民国五年以后,北京经常有堂会,可余叔岩往往不肯与梅兰芳同台出演。”还有写胡风,外祖父的一个小小恶作剧却使胡风永远失去了“武汉的那位女子”。纵览全书,正如沈宁所说:“不论是政治家,还是艺术家,或者报人和教授,他们都是正常的人,有哭有笑,有人格有思想,有理想有生活,他们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躯。在他们的悲欢中,我们感受到一个时代的沧桑。”
沈宁的创作虽以纪实文学与传记文学为主线,辅以小说和散文,但他也常常出其不意。2007年在武侠小说领域初试牛刀的沈宁,竟然获得了台湾第三届温世仁武侠小说百万大赏的评审奖,证明了沈宁多面手的创作能力。二十万字的《麒麟坠》,除了中国武侠的元素之外,还加入了多年阅读美国侦探小说的心得。决审委员对沈宁的评语是:“文史功底深厚,文笔老辣,所取明代军制史料扎实丰富,其历史观则突破正统观念,别有新意。”
有趣的是,沈宁去台湾参加第三届温世仁武侠小说颁奖,临时请了六天假。回美国后,写了一篇《台北六日》,投给台湾《联合报》。文章发表后立即走红,转来转去,竟然再由台大教授转回到《联合报》编辑手里。当时的台北市长郝龙斌,在几次讲话中都提到《台北六日》。马英九当选后的宣誓就职典礼上,台湾著名的企业家严长寿发表长篇演讲,最后说道:“我以美国朋友沈宁先生的《台北六日》来结束我的演讲”。
沈宁一生坎坷,故事却多。那年外公来美国,听他普通话讲得那么标准,提议要带他去台北,主持电视台的新闻节目,但是他天性敏感,担心自己的选择会影响到国内的父亲,放弃了这条路。
2012年2月18日,沈宁来休斯敦演讲,主题是“民国人物漫谈”。演讲中,他说自己想要抢救真实的历史,听者无不动容。从民国的知识分子到政治家,最后讲到国民抗战,其惨烈悲壮,每个人都流下了眼泪。会后我将沈宁的演讲稿整理为《抢救民国真实的历史》发表,至今在读者中流传。
海外云游三十多载的沈宁,终于在文字的宣泄中,化解了自己对历史的哀叹,疗合着自己精神的伤口。不过,听他说还有六部小说稿压在抽屉里,至今无法出版。但他会等待,也绝不会为了出版而改变写作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