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族释比经典管窥：以吉祥文化的视角

罗曲

摘要：释比文化是羌族精神家园中的重要领域，其信仰者为羌族民众，施行者为羌族历史上从事宗教活动的文化人释比。释比经典是释比文化的重要构成，积淀着羌族先民对生活的追求热望，蕴含着羌族先民特别的吉祥文化。

关键词：羌族；释比经典；吉祥文化

羌族是中华民族大家庭中的一员。其在自己的历史长河中所创造的独特文化，是中华文化的有机构成部分；其中释比经典所蕴含的吉祥文化有特别探讨的价值。

一

在中国最早的文字甲骨文中，“羌”字是涉及民族群体时用以定义种群族属的一个字。现在的羌族与历史上的古羌人有着直接的渊源关系，所以羌族是一个历史悠久的民族。因此，羌族的包括吉祥文化在内的历史文化源远流长，比如“羌”字与羊字有密切关系，而“祥”字在古代曾异写为“羊”即是其例。羌族吉祥文化除了表现于日常习俗生活外，其历史积淀十分深厚的内容主要负载于释比文化中。释比文化主要表现在习俗仪式和释比经典两个方面，其信仰主体为羌族民众，施行者是羌族文化人释比。从羌族历史渊源视角看，这是一笔宝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从吉祥文化的视角看，释比经典所蕴含的羌族民众追求吉祥幸福的生活热望，是羌族先民的重要文化力和信仰力。

羌族传统社会生活中的释比，相当于北方少数民族中的萨满和西南彝族的毕摩角色。他们一方面是沟通神、鬼，通达魂、灵的巫师兼祭师，另一方面也是羌族百科全书似的文化大师和口述语言艺术大师。羌族释比和彝族毕摩一样，是不脱离生产劳动，过着家庭生活而从事自然宗教活动的人物，在不同的羌区分别称为许、呼许、活鲁、活觉、吉比、卓等。在羌族社会中，正是释比以口述方式传承了大量的“释比经典”，使羌族传统文化得以保存和传播。

严格地说来，羌族释比经典包括口头传承的文本和“刷勒日”两部分。其中，“刷勒日”为图画文本，学界翻译为“释比图经”。

就口头传承的释比经典文本而言，四川省少数民族古籍整理办公室主编、四川民族出版社2009年出版的《羌族释比经典》达四百多万字，分为上、下两卷。从其构架看，是按现代学科体系编排的，包括史诗篇、创世纪篇、敬神篇、解秽篇、祭祀还原篇、婚姻篇、丧葬篇、驱害篇、符咒篇、禁忌篇、法具篇、驱邪治病保太平篇、哲学伦理篇、战争篇、天文历算篇、科技工艺篇、建筑篇、农牧篇、祝福词篇、乡规民约篇、释比戏篇、医药篇等，共计二十二篇即分为二十二个门类，每个门类又分为若干部经典，内容极为丰富，是羌族传统社会的百科全书。

而由四川民族出版社于20lO年出版的“刷勒日”即《羌族释比图经》（阿坝师专少数民族文化艺术研究所编撰）上、下卷共载图100幅左右。整个装帧设计是古代的“折叠装”形式，没有页码标示，所以为了叙述方便在此以“折”代称页码。在羌族传统社会生活，释比图经“是释比推算阴阳命运、乾坤八卦、八字、命盘、纳音六十甲子的万全通书。”其实，从《羌族释比图经》内容看，它还含有五行生克的成分。它在羌族传统社会生活中，对吉祥平安的追求，表现得最为集中和突出，被学者称为是羌族的“易书”。为了使读者对该图经有所了解，这里特将笔者对图意的翻译标注录于下，以飨读者。

《羌族释比图经》书影 （四川民族出版社2010年版）

《羌族释比图经》中的生肖神

上卷。第一至五折：1.犯“斧头煞”，释比需祭祀还愿。2.铁匠开火的吉日。3.释比给羊解秽。4.法师在做法。5.释比在修习做法。6.释比给属火羊的人祭祀还愿。7.释比祭祀。8.水兔与水羊相生。9.木龙与木蛇相生。10.犯绝命煞。11.犯木马煞，在木马头上塞钱纸。12.犯火烟煞，求兽头人身水神保佑。13.犯鸡犬煞，火鸡与木鼠相冲。14.犯倒马煞，求兽头人身山神保佑。15.犯牛头煞，修房天如果是牛头煞，就对家畜不利。16.犯天狗煞，土狗与水蛇，土水相生，水土相克。17.犯桃花煞，火鸡与土虎，火土不生不克。18.犯绝蔫煞，求三千世的三个羊神保佑。第六折：1.牛鼠相克，2.水火之灾，须找五行强的干爹干妈。第七折：1.兔虎相克，2.火光之灾，不得子女或儿女难养育，找干爹干妈，保佑儿女。第八折：1.蛇虎相克，2.带有花树，女有孕子，男剪花树，克儿女。第九折：1.羊马相生，可得儿女，但须找干爹干妈，父母克儿女或儿女克父母。第十折：1.鸡猴相克，鸡猴不到头，克儿女，鸡爪花不得子，夫妻须祈得子。第十一折：1.猪狗相克，2.祈神赐子祈神赐女。第十二折：1.牛鼠相生，2.养育儿女困难，祈神赐子。第十三折：1.马虎相克，2.祭祀还愿。第十四折：1.蛇龙相生，2.祭祀还愿。第十五折：1.马羊相生，2.祭祀还愿。第十六折：1.鸡猴相生，2.祭祀还愿。第十七折：1.猪狗相克，2.祭祀还愿。第十八折：1.牛鼠相克，2.祭祀还愿。第十九折：1.兔虎相生，2.祭祀还愿。第二十折：1.蛇龙相克，2.祭祀还愿。第二十一折：1.羊虎相克，2.祭祀还愿。第二十二折：1.鸡猴相生，2.祭祀还愿。第二十三折：1.牛狗相生，2.祭祀还愿。第二十四折：1.牛鼠相生，2.祭祀还愿。第二十五折：1.兔虎相生，2.祭祀还愿。第二十六折：1.蛇龙相生，2.祭祀还愿。第二十七折：1.羊马相生，2.祭祀还愿。第二十八折：1.鸡猴相生，2.祭祀还愿。第二十九折：1.猪狗相生，2.祭祀还愿。第三十折：1.牛鼠相生，2.祭祀还愿。第三十一折：1.兔虎相生，2.祭祀还愿。第三十二折：1.龙蛇相生，2.祭祀还愿。第三十三折：1.羊马相和，2.祭祀还愿。第三十四折：1.鸡猴相和，2.祭祀还愿。第三十五折：1.狗牛相和，2.祭祀还愿。第三十六折：1.二十八宿中之亢星神，二十八宿中之角星神。2.表吉：宜婚娶，得功名。3.表凶：不宜修建，不宜丧葬。第三十七折：1.二十八宿中之氐星神，二十八宿中之元星神。2.表吉：封官晋职，福禄安。3.表凶：财空破落，悬绳自缢，不宜丧葬。第三十八折：1.二十八宿中之尾星神，二十八宿中之心星神。2.表吉：荣华富贵，财源广进，宜丧葬。第三十九折：1.二十八宿中之斗星神，二十八宿中之箕星神。2.表吉：男女和諧，时支福庆，宜婚，宜葬，可祭祀。3.表吉：官运亨通，财源茂进。第四十折：1.二十八宿中之女星神，二十八宿中之斗星神。2.表凶：怪病相袭，兄弟相嫌，不宜婚，不宜葬。3.表凶：灾难连连，事业不顺，不宜婚，不宜葬。第四十一折：1.二十八宿中之危星神，二十八宿中之虚星神。2.表凶：有血光之灾，不宜远行，最不宜丧葬。3.表凶：虎蛇相斗，破败伤亡。

下卷。第一折三界图：1.平神，2.恶鬼，3.释比做法场，4.释比做法场，5.释比做法场，6.创世男神，7.鸟兽等诸神光临神塔。第二折三界图：1.恶鬼、飘零鬼和阴间的月亮，2.释比做法场，3.用空白表示的祖先之位，4.鸟兽等诸神光临神塔，5.创世女神，6.冷坛庙宇。第三折还闪光星：1.水猪土狗，2.火牛木蛇，3.土狗水鸡，4.还闪光星。第四折还夜马星：1.火牛水鼠，2.土猴水羊，3.水鼠水猪，4.还夜马星。第五折还罗喉星：1.水兔土虎，2.土狗火鸡，3.土虎火牛，4.还罗喉星。第六折还闪光星：1.水蛇土龙，2.水鼠水猪，3.木龙水兔，4.还闪光星。第七折还计都星：1.水羊火马，2.土虎火牛，3.火马木蛇，4.还计都星。第八折还闪光星：1.火鸡土猴，2.木龙水兔，3.土猴水羊，4.还闪光星。第九折不太阳星：1.木鼠火鸡、猪土猴、土狗水羊，2.木龙、水羊、土虎，3.还太阳星。第十折还太阳星：1.火马水兔、木蛇水龙、火牛土虎，2.水兔、火马、火蛇，3.还太阳星。第十一折还太阴星：1.火牛木龙、木蛇土猴、火鸡木鼠，2.土狗、火鸡、土猴，3.还太阴星。第十三折生肖相冲：1.火马木鼠相冲，2.木龙土狗相冲，3.土虎土猴相冲。第十三折跨第十四折中缝图生肖相冲：1.水兔火鸡相冲，2.火蛇木猪相冲，3.水羊火牛相冲。第十四折生肖相冲：1.木蛇火牛相冲，2.火马土虎相冲，3.火鸡木龙相冲。第十五折生肖相冲：1.木鼠土猴相冲，2.水鼠土狗相冲，3.水兔木羊相冲。第十五至第十六折中间图生肖相冲：1.水蛇木龙相冲，2.土虎水兔相冲，3.火牛木鼠相冲。第十六折生肖相冲：1.木猪土狗相冲，2.火鸡土猴相冲，3.木羊火马相冲。第十七折：1.文武将领营救阿巴玛培，2.花树神，3.财神。第十八折：1.文武将领营救阿巴玛培，2.山神，3.狩猎神。第十九折：1.文武将领营救阿巴玛培，2.阿巴木比塔，3.四大天王之一。第二十折：1.文武将领营救阿巴玛培，2.四大天王之二，3.四大天王之三。第二十一折：1.文武将领营救阿巴玛培，2.四大天王之四，3.土地神。第二十二折：1.文武将领营救阿巴玛培，2.阿巴伯伢的三儿子玛培，3.祖师神。第二十三折：1.文武将领营救阿巴玛培，2.十二生肖神鼠牛虎。第二十四折：1.二十四把连珠神箭，2.十二生肖神兔龙蛇。第二十五折：1.二十四把连珠神箭，2.十二生肖神马羊猴。第二十六折：1.二十四把连珠神箭，2.十二生肖神鸡狗猪。第二十七折：1.二十四把连珠神箭，2.X镖箭。第二十八折：1.二十四把连珠神箭，2.X镖箭。第二十九折：1.二十四把连珠神箭，2.十二金香镇邪图。第三十折：1.二十四把连珠神箭，2.十二金香镇邪图。第三十一折还愿总论：1.还七种羊愿，2.羊狗相克，属狗者不能还羊愿。第三十二折还愿总论：1.还五种牛愿，2.牛虎相克，属虎者不能还牛愿。第三十三折还愿总论：1.释比做法场，2.粮架不能设在纳萨旁，狗不能拴在纳萨旁。第三十四折还愿总论：1.释比做太平保福法事，2.释比做还家愿法事。第三十五折择吉祭祀图：1.农历初一，属鼠者忌还愿，其他还愿则灵。2哝历初二，属牛者忌还愿，其他还愿则灵。3.农历初三，属虎者忌还愿，其他还愿则灵。4.农历初四，属兔者忌还愿，其他还愿则灵。第三十六折择吉祭祀图：5.农历初六，属蛇者忌还愿，其他还愿则灵。6.农历初五，属龙者忌还愿，其他还愿则灵。7.农历初七，属马者忌还愿，其他还愿则灵。8.农历初八，属羊者忌还愿，其他还愿则灵。第三十七折择吉祭祀图：9.农历初九，属猴者忌还愿，其他还愿则灵。10.农历初十，属鸡者忌还愿，其他还愿则灵。11.农历初十一，属狗者忌还愿，其他还愿则灵。12.农历初十二，属猪者忌还愿，其他还愿则灵。第三十八折：择日后，释比做太平保福。第三十九折：择日后，释比做太平保福。第四十折：择日后，释比做太平保福。

从上述可知，羌族释比经典中的“释比图经”，确实是羌族的“易书”，其内容为羌族先民对将来命运的关怀和当下吉凶祸福的预测，表现出强烈的驱凶求吉热望，是羌族特色吉祥文化的反映。

二

前述羌族释比经典为二十二个门类，按现代学科审视，是符合现代学科分类的。但是，据学者调查研究，在羌族传统文化体系之中，释比经典是按释比类型而分的，各有其功能。在羌族传统社会中，广义的释比是具有智慧、知识的智者，狭义的释比是广义释比中从事宗教活动者。这些“走向独立化、专业化、成熟化、制度化、精细化”的从事宗教活动的释比，“归纳、经典化了散见在广义释比中浩瀚纷乱的口头作品，使之构成一定的主题、一定的话语、一定的组元秩序、一定的功能作用的有序世界，成为羌族史诗、神话、传说、故事、神曲、神剧、歌诗的经典，成为宗教、哲学、生产、政治、军事、习俗、禁忌、占卜等等方面的语言艺术精品，并世世代代传承下来。”对于从事宗教活动的释比，据其所主持的原始宗教仪式而分为白释比、黑释比、黄释比，分别体现出崇拜白、驱逐黑、扫除黄的文化特点。据学者调查统计，白释比在主持相关仪式上所用的经典，一羌语称为“德旨撇”，汉意为“白经”，达150部。黑释比在主持相关仪式上所用的“德旨涅”经典即“黑经”有70部，另外还包括白经中的100部，所使用经典总计约180部左右。黄释比主持相关宗教仪式中所使用的经典羌语称为“德旨撼”，汉意为“黄经”，有147部；除此之外，还会用到黑释比经典中的驱邪魔类经典若干部，白释比、黑释比主持仪式中所使用的解秽经典100余部。所以黄释比所用经典约300部左右，其中与白释比经典、黑释比经典共用的有150部左右。由此可知，白释比、黑释比、黄释比作为羌族释比文化體系中的三个角色，所使用的经典有相当一部分是通用的。这是羌族释比文化的特色，也是羌族释比经典在反映先民精神文化，追求吉祥平安、人畜兴旺方面的一大特色。总之，羌族释比口述经典无论是按科学分类，还是按释比本体构成而使用，其内容总体上是相同的。它作为一种人文语言艺术，和释比图经一样，都蕴含着羌族丰富的传统吉祥文化。

四川民族出版社出版的《羌族释比经典》按学科把释比经典分为22个门类，含400多部经典。从具体的篇目内容看，除了“史诗篇”“创世纪篇”“法具篇”“医药篇”“乡规民约篇”“哲学伦理篇”等门类以及其他门类中的个别经典，仅在某些情节素或诗节素中表现吉祥观外，其余的经典几乎都涉及对吉祥平安、人畜兴旺的追求。比如，仅从字面看，“法具篇”中的“法具”是纯工具的物质器具，但是该篇的第七部“举白旗”说：

谦虚恭敬有发展，野樱桃柴堆起来，达斯扎莫的五寨，永古道塘的中间，不能奉命寿不长。黑牦牛头有白色，黑黄牛头有白色，黑绵羊头有白色，黑山羊头有白色，黑猪头上有白色，黑公鸡冠有白色，白色纯洁多吉祥，白旗还愿多吉祥。

在该文本中，体现了崇尚白色为吉祥的文化观。因为羌族以白色为美为吉祥，所以认为牦牛、黄牛、绵羊、山羊、公鸡、猪等家养动物，虽然是黑色的，但只要头上有点白色，就是吉祥的。

再如，“农牧篇”本是述说农牧业生产的，但其相关篇目中，仍有敬神求吉祥的内容。如其中的第五部“敬青苗土地”、第六部“五谷神”就是明显的例子。“敬青苗土地”反映了羌族先民通过释比敬青苗神以获得丰收的愿望，“五谷神”亦是通篇反映了羌族先民祈求农事吉利、丰收的愿望。

在口述释比经典中，有的门类几乎都是反映羌族先民力图通过敬神或某种仪式而达到吉祥平安的目的，如“敬神篇”“解秽篇”“祭祀还愿篇”“驱害篇”“驱邪治病保太平篇”等，几乎是羌族先民祈求人畜平安，五谷丰登，驱害求吉的文本。比如，在“敬神篇”中有一部经典叫“请神”，文本记述说：

话说凡间子民啊，五谷丰登归粮仓。话说凡间子民啊，年年岁岁皆平安。天神木比敬请了，天界诸神敬请了。……属相算了实在好，日子算了很吉利，算了天界好吉日，请神敬神最吉祥。下界算了好吉日，敬请舅舅最吉祥。敬天算了这天好，敬地算了这天好。还愿插旗是吉时，还愿请神是吉时。……祭祀之地甲杂神，释比我敬请到了。威州之地甲杂神，释比我敬请到了。雁门九寨古日拉，释比我敬请到了。茂县之地古尔神，释比我敬请到了。……克枯斗嘉神敬请了，桑坪间赞神敬请了。天神成千坐上位，地神成百从上位，换了旧旗还新旗，旧旗新旗莫谦让。要解除来要根治，天神雷公来解除，祈求天神来保佑。这寨老少众人丁：肤子痘子全免除，怪病恶疮全消除。暴雨洪水不得有，鸡羊瘟疫全解除，青稞麦子杂病除，苦荞掉桌来解除，甜荞烂花解除掉，黑灰玉米来解除，火风杂病解除掉，根腐蝗灾解除掉，众人瘟病释比除。解除病痛人健康，猪肥牛壮都发展。……一家烟火发百家，百家烟火发千家，犹如杉树成了林，好像云雾铺满沟，杉树成林根大发，小葱根须成千万，青稞麦子大丰收，释比用它敬神灵，白色公羊已还愿，还愿已毕神享用。

紧接“请神”经典文本后的一部经典叫“安家神”，也是祈求神灵将上天旨意传带人间，把凡人对神的敬意转告神灵，保佑家人平安、人寿年丰，六畜兴旺。其文本不赘述。

检阅按学科分类的《羌族释比经典》，就是标题为“科技工艺篇”的，也蕴含着羌族的吉祥文化，比如其中的“招仓房”，在唱述了羌族先民修房造屋、驯养家畜、建造仓房、耕田播种、五谷归仓等生产和生活的内容后，在其结尾有这样的内容：

释比赐福成功了，五谷粮食有储藏。释比赐福成功了，凡人年年有肉吃。释比赐福成功了，腊肉猪膘有储藏。释比赐福成功了，钱财虽少有储藏。释比赐福成功了，钱财已多有储藏。释比赐福成功了，锁一年要管九年，要有这样长的年份。锁一月要管九月，要有这样长的月份。锁一天要管九天，要有这样长的日子。一锁锁住五谷仓，二锁锁住腊肉房，三锁锁住钱财柜。一次安神管三次，释比赐福吉祥来。两次安神管六次，释比赐福吉祥来。三次安神管九次，释比赐福吉祥来。

总而言之，从羌族释比经典看，或以解秽的方式，或以祭祀还原的方式，或以祝福的方式，或以驱害的方式，或以符咒的方式，或以禁忌的方式，或以驱邪治病保太平的方式，以表现平安吉祥，人畜两旺的愿望。这在现代科学文明的时代看来，似乎是很不科学的文化行为；但在那落后的历史里，人们对自然的认识很有限，从而支配自然力的能力亦很有限。然而，正是释比经典中所表现出的那种驱凶求吉，祝福人畜平安和兴旺的“文化力”，支撑着羌族人民度过了艰难的岁月。

《羌族释比图经》中的战将

如果说释比口述经典是在语言艺术即长诗文本中反映羌族先民吉祥文化的，《刷勒日》即汉译的《羌族释比图经》，则以图画符号形式呈现羌族先民的吉祥文化，是十足的“图画文”。前面所述及的相關对图画的文字说明，是经过释读、翻译而用汉字做的标注。从标注的《羌族释比图经》可知，整个图经就是羌族先民驱凶求吉的一套“密码钥匙”工具，且这种工具作为一种文化符号，本身就蕴含着文化的意义。金、木、水、火、土五行观是中华民族对事物认知体系中的重要范畴，最先对之进行记载的是《尚书·洪范》：“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顺从人的要求而易变革其形状），土爱稼穑（指庄稼）。润下作咸，炎上作苦，曲直作酸，从革作辛，稼穑作甘”。在这段记述中，把宇宙事物分为五类，而且对其性质和特征进行了界定。在后来的历史发展中，人们又据五行特征，产生了五行相生相克的认识：即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在中国人的认识历史中，随着时间的推移，又出现了“纳音五行”并和阴阳、天干、地支（生肖）、方位、颜色等相结合，形成了一套完整而严密的认知体系，并应用到太极、八卦、河图、洛书等易学图符之中，成为破解生命密码、认识所见事物、预测前途未来的“易学文化”工具。学者所称的羌族“易书”《羌族释比图经》，蕴含着这种“易学文化”工具。

虽然羌族的释比图经属于“易书”，蕴含着中华易学文化，但笔者发现有的图符或标注按一般易学原理却难以解读，有的与一般易学原理还不相符。

按十二地支（生肖）的五行特性，寅卯木，巳午火，辰戌丑未土，申酉金，亥子水，其相生相克明确。但在《羌族释比图经》下卷中，第十三折里三幅图中标注的第一幅图是火马木鼠相冲。从易理看，子午相冲，但鼠的五行属性是水而不是木。如果鼠的五行属性是木，与火的关系当是木生火。对于鼠的五行属性，《羌族释比图经》下卷中的第四折第三图标注为“水鼠水猪”，这正与平常说的亥子水相符合。所以，按一般常识图经中的“火马木鼠相冲”应为“火马水鼠相冲”。再从六十甲子纳音五行而言，有“壬子桑松木”之说。但“火马木鼠相冲”中的五行无论如何也是木生火，不可能是相冲。下卷中第十三折里的第二幅图的标注“木龙土狗相冲”，第三幅图的标注“土虎土猴相冲”，也存在与第一幅图相同的问题：即地支生肖的相冲符合易理，但五行属性与通常的认知却不同。

更令人难以理解的是下卷第十五折中三幅图的标注，第一幅图是“木鼠土猴相冲”，第二幅图是“水鼠土狗相冲”，第三幅图是“水兔木羊相冲”，它们的标注亦与人们通常认识不一样。诸如此类的现象还很多，比如上卷中第六折中的图标注为牛鼠相克，第七折中的图标注为兔虎相克。从地支（生肖）的五行属性看，牛为土，鼠为水，土克水是符合通常的认知体系的。但第七折中兔的五行属性为木，虎的五行属性也是木，二者是人们通常说的“寅卯木”，不是相克关系。再如，上卷中第十折的两幅图的标注为“鸡猴相克，鸡猴不到头”，第十六折的两幅图标为“鸡猴相生，祭祀还愿”，第十八折的两幅图又标注为“鸡猴相生，祭祀还愿”。这类相互抵牾的现象在释比图经标注中还很多。出现这样的问题，究竟是羌族释比（或执笔者）对汉区传入的十二地支（生肖）的五行属性及其生克、刑、冲、害、合的体系未能尽然理解或识读，还是他们记忆的原因，或者是翻译标注者误注，很值得专门研究。笔者翻阅四川民族出版社出版的《羌族释比经典》中的相关经文，仍然存在与《羌族释比图经》标注中相同或相似的问题。

《羌族释比经典》下卷“天文历算占卜篇”中的第六部经典“看属相”，按十二生肖严格排列，秩序井然，与通常的易学体系中的十二生肖象征意义相同。但是第四部经典“释比生肖论命”，则存在逻辑讲不通的地方。该经文开始述说金鼠之年生者命运，第二述说金牛之年生者命运，第三述说火虎之年生者命运，第四述说火兔之年生者命运，第五述说水猴之年生者命运，第六述说水鸡之年生者命运，第七述说土狗之年生者命运，第八述说火鼠之年生者命运，第九述说火牛之年生者命运，第十述说木虎之年生者命运，第十一述说木兔之年生者命运，第十二述说水龙之年生者命运，第十三述说水蛇之年生者命运，第十四述说金马之年生者命运，第十五述说火猴之年生者命运，第十六述说火鸡之年生者命运，第十七述说木狗之年生者命运，第十八述说木猪之年生者命运，第十九述说木鼠之年生者命运，第二十述说土牛之年生者命运，第二十一述说金虎之年生者命运，第二十二述说金兔之年生者命运，第二十三述说火猴之年生者命运，第二十四述说火蛇之年生者命运，第二十五述说火马之年生者命运，第二十六述说水羊之年生者命运，第二十七述说土猴之年生者命运，第二十八述说土鸡之年生者命运，第二十九述说金狗之年生者命运，第三十述说金猪之年生者命运，第三十一述说木鼠之年生者命运，第三十二述说木牛之年生者命运，第三十三述说水兔之年生者命运，第三十四述说土龙之年生者命运，第三十五述说土蛇之年生者命运，第三十六述说火马之年生者命运，第三十七述说火羊之年生者命运，第三十八述说木猴之年生者命运，第三十九述说木鸡之年生者命运，第四十述说水狗之年生者命运，第四十一述说水猪之年生者命运，第四十二述说火狗之年生者命运，第四十三述说火猪之年生者命运，第四十四述说水鼠之年生者命运，第四十五述说水牛之年生者命运，第四十六述说水虎之年生者命运，第四十七述说土兔之年生者命运，第四十八述说金龙之年生者命运，第四十九述说金蛇之年生者命运，第五十述说木马之年生者命运，第五十一述说木羊之年生者命运，第五十二述说木龙之年生者命运，第五十三述说木蛇之年生者命运，第五十四述说土马之年生者命运，第五十五述说土羊之年生者命运，第五十六述说金猴之年生者命运，第五十七述说金鸡之年生者命运。

《羌族释比图经》中的生肖神

很明显，这是按十二地支（生肖）配五行作为文化符号，以象征或预测人生命运的。但仅到五十七就结束了；而十二地支（生肖）配五行，其总数是六十，所以还差三个。而且，述说中是没有逻辑顺序的。这种现象，很可能是释比记忆的原因，采录者采录时没有留意或不熟悉十二地支（生肖）、五行等必要的易学文化知识。否则，采录者当时询问释比，或许是会把所缺失的三个补上的，现看来殊为遗憾。有的是不应出现的常识性问题，不知是释比记忆造成的，还是采录翻译者的失误，如关于鼠生肖，开始第一为金鼠，第八述说的是火鼠，第十九述说的是木鼠，第三十一述说的是木鼠，第四十四述说的是水鼠。在这里出现了两次木鼠，而无土鼠。关于虎生肖，第三述说的是火虎，第十述说的是木虎，第二十一述说的是金虎，第四十六述说的是水虎，差土虎。加上土虎，则总数为五十八。第七述说土狗之年生者命运，接着说“土狗年生者，五行属土，豪爽慷慨，钱财丰足。”隔了几句又出现“土狗年生者，五行属土，平和聪慧，自有主见”等语。这些与前述关于土狗年出生者的命运判定完全不同。笔者推论，这里后面的“土狗年生者，五行属土，平和聪慧，自有主见”等语，不是述说的土狗年出生者的命运，而是其他什么属相。关于猴生肖的述说中，则有两处论及“火猴”，使猴生肖命运判断出现了六次。诸如此类的问题还多，在此不赘述。

三

羌族先民和其他民族一样，自古就关心未来、有着强烈的追求吉祥生活、积极生活的热望。而且，这种热望作为一种文化力，支撑着人们克服困难，向往未来而不屈地生活着，创造着属于自己特色的历史文化。包括羌族释比图经在内的羌族释比经典，犹如一部百科全书，其中所蕴含的反映羌族先民追求吉祥平安、人畜兴旺、人寿年丰的吉祥文化，有着特别的意义。其中的“刷勒日”即《羌族释比图经》作为羌族先民的“易书”，是由图画作为符号构成的预测吉兇、追求吉祥的“密码工具”，包括十二生肖图、二十八宿、各类神人图、各类神灵持各种法具、龙蛇、箭形图及各种各类的宗教用具等。释比正是利用这种“密码工具”，解秽、化解生活中的不吉利，解释、演算预测未来。虽然存在着前述令人费解的冲、克等阴阳五行、天干地支（生肖）一般常理中的形式逻辑问题，但笔者认为作为释比文化的深层内容之一，这也许是后来者的采录、翻译、整理所致。从对民族文化负责的态度而言，应当组织专家、敬请相关释比重新考证，从而使羌族传统文化中的这宗宝贝以新的面貌重新出现于学界。前述《羌族释比经典》下卷第四部经典“释比生肖论命”中所出现的现象，其实是很常识性的问题，只要加以考证、补遗、整理，就可以解决。因为五行配十二地支（生肖），是一个简单而有顺序的排列，只要将五行金、木、水、火、土分别与十二地支（生肖）组合即可。

本文中列举的《羌族释比经典》和《释比图经》中的相关文本和图经标注，虽然存在着一些不合逻辑或残缺的问题，但作为羌族先民吉祥文化的定格记录，仍然属于瑕不掩玉的宝贵文化记忆遗产；从民族文化的积累而言，是不可多得的。而实践也证明，释比经典及图经标注中存在的问题，丝毫不影响羌族先民追求吉祥平安的热望和质量。那是因为，一切神灵都是不存在的。将阴阳五行、十二地支（生肖），运用于命运预测、吉凶判断，不过是一种心理的需要和精神慰藉。按照马克思主义的认识论，《羌族释比经典》和《羌族释比图经》中的神灵、阴阳五行、十二地支（生肖），仅仅是人们认知世界的一种符号而已，而符号的象征意义是人赋予的，阐释权在释比——这也是人。而我们最应引起重视的是：释比经典（包括图经），展现出羌族先民追求吉祥平安、把握自己命运的人文精神。这种精神，促进了羌族人民在数千年的历史进程中的团结互助、共同进步。这种精神弥足珍贵，在今天仍具有积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