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诗文中的李冰石犀
2018-07-12陈忻马玲
陈忻 马玲
对于李冰修筑都江堰的事迹,《史记·河渠书》的记载非常简单:“于蜀,蜀守冰凿离碓,辟沬水之害,穿二江成都之中。”其后有关李冰的记载越来越多,且逐渐将之神化。唐宋时期的文人作品有不少涉及到李冰石犀、石牛的故事。
关于石犀,晋人常璩所撰《华阳国志》卷三记载曰:“秦孝文王以李冰为蜀守……作石犀五头,以压水精。穿石犀溪于江南,命曰犀牛里。”唐人欧阳询《艺文类聚》卷九十五更引《蜀王本纪》曰:“蜀守李冰作石犀五枚,二枚在府中,一枚在市桥下,二在水中,以压水精,因曰石犀里。”石犀能压水精,自然就染上了神异的色彩。与之相关,李冰化身为牛以斗水神的事迹也广为流传。如《太平广记》卷二百九十一“李冰”条下引《成都记》云:
李冰为蜀郡守,有蛟岁为暴,漂垫相望。冰乃入水戮蛟,已为牛形。江神龙跃,冰不胜。及出,选卒之勇者数百,持强弓大箭,约曰:“吾前者为牛,今江神必亦为牛矣。我以太白练自束以辨,汝当杀其无记者。”遂吼呼而入,须臾,雷风大起,天地一色。稍定,有二牛斗于上,公练甚长白,武士乃齐射其神,遂毙,从此蜀人不复为水所病。至今大浪冲涛,欲及公之祠,皆弥弥而去,故春冬设有斗牛之戏,未必不由此也。祠南数千家,边江,低圮虽甚,秋潦亦不移,适有石牛,在庙庭下。
又《艺文类聚》卷九十四引《风俗通》,更加入了李冰借嫁女以斗败江神的事迹:“秦昭王使李冰为蜀守,开成都两江,溉田万顷。江神岁取童女二人为妇,冰自以其女与神为婚。往至神祠,劝神酒,杯但澹水。冰厉声责之,因忽不见,良久有两苍牛斗于岸傍。有间,冰还,流汗谓官属曰:‘吾斗大极,不当相助耶?南面腰中正白者,我绶也。主簿乃刺杀北面者,江神遂死。”
以上两则传说都是通过李冰化身为牛的无所畏惧、勇猛搏斗来宣扬其神异。陆游在《老学庵笔记》卷五中记录“石犀在庙之东阶下,亦粗似一犀,正如陕之铁牛,但望之大概似牛耳。”陆游说石犀望之似牛,如果这里的犀与牛可以互通,那么李冰作石犀五头以压水精的神异就可因其自身斗败江神的威猛无敌而得到诠释,即李冰的精魂赋予了石犀的神异。
这种神异在唐宋诗文中屡有表现。以“奇”为其创作特色的盛唐边塞诗人岑参有《石犀》诗一首,专咏李冰治水之功:
江水初荡潏,蜀人几为鱼。向无尔石犀,安得有邑居。始知李太守,伯禹亦不如。
岑参将“李太守”与“石犀”紧密结合,“向无”、“安得”二词写出李冰作石犀压水精的治水神功。
北宋政治家王安石有《送复之屯田赴成都》一诗,也是讴歌李冰所作石犀:
盘礴西南江与岷,石犀金马世称神。桑麻接畛余无地,锦绣连城别有春。结绶相随通籍久,推车此去辟书新,知君不为山川险,便忘吾家叱驭人。
都江堰水利工程造就了“桑麻接畛余无地,锦绣连城别有春”的成都平原美景,与之相关的石犀自然也就“世称神”。
石犀不仅是神异之物,还是蜀国的一个重要标志。
钱仲联《剑南诗稿校注》中注释陆游《杂咏》诗时引用了《嘉庆四川通志》卷四九《舆地志·古迹》二:“成都府华阳县:石犀,在县南三十五里。秦太守李冰作五石犀沉江以压水怪,其后土人立庙祀冰,号石犀庙。”陆游多次在诗中对其吟咏:
石犀庙壖江已回,陵谷一变吁可哀。即今禾黍连云处,当日帆樯隐映来。(《杂咏》)
闲过石犀祠,登堂一叹欷。江回陵谷变,碑断市朝非。荒圃连寒垄,斜阳映夕霏。兴亡俱昨梦,惆怅跨驴归。(《谒石犀庙》)
园庐已卜锦城东,乘驿归来更得穷。只道骅骝开道路,岂知鱼鸟困池笼。石犀祠下春波绿,金雁桥边夜烛红。未死旧游如可继,典衣犹拟醉郫筒。(《思蜀》)
来从云栈北,行度雪山西。故事谈金马,遗踪访石犀。闲情淡于水,豪饮醉如泥。坏壁尘封遍,何人拂旧题!(《思蜀》)
无论是怀古兴叹还是忆昔思旧,石犀都作为蜀国的一个重要标志物出现在诗中。
与之相关的宋代诗作还有楼钥的《送王粹中教授入蜀》,其中细数蜀中著名的古迹风物,而李冰石犀就在其间:
……更有异闻多细事,试因余暇质所疑。青城大面访仙迹,普贤多变穷峩嵋。街名棋盘路九逵,江号濯锦如污池。古柏参天二千尺,水浒鼎立三石犀。药有珂贝说尤诡,字书不见栮与桤。金堂鹦鹉扫孤塔,苍溪橘柚五出椑。嘉陵梵像为最巨,阆州城南天下稀……
他如宋人朱翌所作写《送吏部张尚书帅成都一百韵》本是称颂吏部尚书张焘以国事为重,不辞艰险西去成都的事迹,而其中提及的具有标志性的沿途风物也是有李冰石犀:
……除目凌晨下,行装即日撩。被携犹剌刺,涉远乃翛翛。帆影三江水,车声万里桥。丈人峰嵂屼,神女峡岧峣。石室画闇淡,草堂人寂寥。山围玉垒峻,水减石犀遥。石表笋双立,铜青柏未凋。锦江喧士女,藥市混仙樵……
石犀的神异传说与李冰治水相伴,成为古蜀国的重要标志物进入文人的作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