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强北从来不缺倒爷

木子

如果说，北京最容易遇到外国人的地方是五道口，那深圳最容易踩到外国人脚的地方当属华强北。而最近在华强北的几个电子城里，各个柜台前外国人的数量，明显比之前多了许多。

“也就这半年多的事。大部分都是在印度、巴基斯坦做数码生意的人。”在华强北电子城里卖手机的阿康表示，以前来这儿进货的商人中，外国人占比并不大，而近几个月来，中东、东南亚和印度的商人明显多了起来。

不过他表示，华强北的生意没有变得更好做。实际上，与华强北“凉凉”的内销形势形成强烈对比的，是二手手机“火爆”的外销景象。

“一米柜台”，外国“倒爷”新据点

在阿康的一米柜台（即1平方米柜台）前，有位东南亚面孔，身材魁梧的商人，操着一口并不标准的普通话，向员工询问今天拿货的价格。这位商人所提出的询价对象，除了有二手iPhone之外，还有华为、OV等品牌的二手手机。

“我是巴基斯坦的，住在附近，过来转转。”和记者聊天时，这位自称“巴铁”的商人戒备心很强。当问清楚自己采购的机型和价格之后，他便借着接电话的机会离开了阿康的柜台。

“这是在对比价格，看来今天给高了。”阿康说，这位巴基斯坦人不是第一次在他这里拿货了，今天之所以没有“成交”，可能是因为“报价”并不诱人，会再问其他几个柜台的“报价”。

外商们会反复对比各家的拿货价，最终选择在价格最低的档口成交，“這些老外采购二手手机，是不会认准某一家店的，他们总是担心被杀熟，这跟本地的买家不同。”

阿康解释，之前许多本地的商人都习惯固定在一个或几个档口拿货，即便每天的拿货价格有些上下浮动，但只要和行业的所谓整体“指导价”差距不大，都不会选择去新档口拿货。

“但印度和巴基斯坦（商人）就不同，他们总是比价，哪个档口价格低，哪怕只低一两元，他们都有可能拿。”他补充到，有些档口为了吸引中东、东南亚商人去拿货，甚至不顾“行规”，私底下将价格压低，以打压周边档口。

近来，随着大量国产手机的性能提升，许多国内用户不再购买二手三星、苹果手机，转而购买国产新机。加上大部分用户都已经识破了电商渠道组装机、翻新机充新的猫腻，本土拿货需求便急剧下降。除了零星倒往乡镇、农村的小卖家会少量拿货之外，已经难觅大量拿货的本地批发商。

“我发现，中东、东南亚那边的需求急剧上涨。估计在未来一段时间内，（档口）生意好不好就要看他们了。”

他指着一叠销售单据告诉记者，这一个月来，他出货的1 500台手机里，有近8成是卖给了中东、东南亚和印巴等国的采购商。可见随着邻国互联网日渐发达，其国民对智能手机的需求也在不断增长。而这也正是众多国内手机品牌，瞄准中东、东南亚市场的原因。

照理说，如此强大的产能，应该能够满足中东、东南亚、南亚区域的手机消费需求。那为何还有当地商人不辞辛苦，“翻山越岭”到华强北，批发二手手机回国卖？

二手的，“高性价比”的

“兄弟，你这个数，我买回去没利润的。”

中午饭点一过，华强北各大电子城渐渐热闹了起来。一名印度批发商在阿康的档口前，扯着嗓子朝店员嚷嚷着。他的意思是，在阿康这儿拿了10台二手国产机，却一点折扣都不给，让自己感觉不爽。

阿康说，这名印度商人名叫拉尔，是他的常客。而这种“打感情牌”的砍价技巧，在东南亚、中东商人中也是较常用的。

相比于之前那位不太友好的“巴铁”，拉尔显得十分健谈。他提到，虽然印度现在有很多中国品牌的手机，也很受欢迎，但这些品牌在印度主推的机型都不是中国主流的、或者旗舰的机型，“有些在中国卖了很久，我们那边才有卖的。”

实际上，全球众多手机品牌厂商在中东、东南亚等地区多推出便宜的低端产品，当地人很少能够接触到高性能的智能手机，即便有，价格也非常人能及。

“现在还有很多按键（功能）手机，而买个安卓智能机，基本就是家庭大事了。”拉尔表示，印度人口众多，现在经济发展也不差，但在电子商品上的消费习惯，还是比较保守。印度国民更多希望能够花少的钱，买性能强悍、屏幕大，可以用来炫耀的智能手机，“所以中国的二手手机在我们那边有销量，也好卖。”

当被问及当地政府对二手手机流入的态度时，拉尔笑笑说：“官方是否反对不清楚，但是拿货的很多，反正百姓都喜欢性价比高的产品。”

拉尔觉得，市场在对待二手手机的态度上，表现得十分宽容。毕竟并不是所有消费者，都有能力频繁追求旗舰机型。用户也有花少的钱追求更高性能手机的权力。因此，二手手机恰巧弥补了这一市场欠缺。

阿康称，一台成色好的华为mate9，拿货价在250元左右。到了印度，商人却可以卖到近5 000卢布（约合人民币400多元），约是一台全新低端安卓手机的售价。

他补充道，除了印度是因为国民在手机数码产品方面的消费习惯导致他们倾向于追求二手手机之外，柬埔寨、老挝、缅甸等东南亚国家的人，也会因为国民经济水平有限，可支配收入不多，更倾向购买来自华强北的二手手机。“这几个东南亚国家的（商人），一般来拿较为老旧的智能手机，一台100～150元，但到了他们那边，这些手机就成了高端货。”

用全新低端手机的价格，买一台性能高、屏幕大、拍照好的二手智能手机，这对部分经济欠发达国家的国民而言，极具诱惑力。因为东南亚、南亚国家，甚至中东各国，尚在功能机向智能机过渡的趋势中，他们对华强北的二手高性能手机都有着巨大的需求。

随着邻国互联网的日渐发达，其国民对智能手机的需求也在不断增长。而这也正是众多国内手机品牌，瞄准中东、东南亚市场的原因。

而华强北大量中东、东南亚、南亚二手“倒爷”也就应运而生。他们的出现，一定程度上“阻击”了在各国倒卖二手手机的中国“倒爷”们。

“地头蛇”阻击“过番客”

钟鸿是位年轻的90后，曾是阿康的档口的合伙人。后来随着印度、东南亚各国的经济发展，他便去当地寻找手机生意场上的“第二春”。

印度手机市场是他的“主战场”，业务范围辐射缅甸、越南、泰国、柬埔寨等东南亚国家。为了更好地照顾这些成熟的手机销售渠道，他经常游走于印度与东南亚各国之间，而货源，主要靠的是阿康等几家长期合作的二手批发商提供。

“从一开始做山寨机，到后来翻新、组装苹果，到现在做从国内来的二手手机，市场越来越难。”他表示，东南亚商人看到许多中国人靠销售二手手机赚了个盆满钵满，也开始想办法抢市场份额。但由于过去二手手机都是由中国人从华强北批发过来的，当地人只能选择从中国“倒爷”手里购买二手高端智能手机。

“不过，现在这些人也学会里应外合了。在深圳设机构驻人，然后在华强北拿货，发回当地。”钟鸿说，因为这些“倒爷”生活成本本来就低，而且在当地拥有成熟的人脈和熟悉的门道，短短半年时间里，就抢去了大量市场份额，“加上他们更青睐和本国人交易，所以我就更吃亏了。”

而与钟鸿合作的华强北供货档口大多迫于生存压力，不敢针对外地商人抬高拿货价，这进一步导致在印度、东南亚等地的中国商家，缺乏拿货价格优势。

“拿印度来说，本地的卖家和华人比，价格差不多，但我们利润还比他们少，生意更没他们好。”钟鸿无奈地说，部分东南亚国家官方更是纵容本地人，采取非正常手段，恶意抢占市场份额，“中国手机大厂在这边混得风生水起，但我们这些卖二手手机的，都快被逼回华强北了。”

曾有网友说，在印度、缅甸等国做手机生意变得如此困难，就是过去华强北商人把翻新机、组装机、次品机卖给临近各国、糊弄当地消费者的现世报。

或许，这并不无道理。在过去这一轮东南亚、南亚、中东的二手智能手机市场的“抢滩战”中，许多当地商家都向中国敞开了市场大门。后来，他们便用从华强北商人身上学到的技能“武装”自己，并利用“地头蛇”的优势，以及本国人对于华人商家的不信任，有效地“阻击”了华强北商人们在二手智能手机市场的“进击”。向来战无不胜的华强北“倒爷”，也在当地“倒爷”的打压下，渐渐失去了优势。

商家们要更多的反思过去那些糊弄、欺骗国内外消费者所造下的“孽”。

说到底，只有当大部分商家都意识到问题的所在，懂得口碑的重要性，重拾商业诚信，华强北那一个个“一米柜台”，才有机会再次成为创富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