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吹落许多星辰（外三首）

彼岸花开在春申塘的此岸

青皮桔子有点酸

石榴还没熟透

小树林不再葱茏

一群黄叶蹲在枝头捧着一个秋天

夜色也很美。我不惧凉薄

因为点燃几行诗句，就能当作炉火取暖

我只是担心，秋风吹落许多星辰

月亮成了天空的主宰。这浓稠的月光

这李白床前的秋霜

总让人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我今夜什么也不想

只想一条不著名的河流

只想大沙河畔的一个小镇

只想青草塥的一些旧事故人

我今夜什么也不做

只袒露着左侧胸膛的一个伤口

任凭秋月朝那里撒一把细盐

又抺一层白砂糖

雪下在故乡

雪下在故乡

雪覆盖着远山、田野、丘陵

但遮不住大沙河蜿蜒曲折的流水

雪覆盖着树篱、道路、屋顶

但掩不住烟囱里冒出的人间烟火

雪下在我出生的村庄

住在那里的亲人越来越少

他们背井离乡

有的乔迁城市，有的移居天堂

一座宅院坍塌了，像伤口

三块田地荒芜了，像伤口

五把镰刀生锈了，像伤口

雪像细盐一样，落在这些伤口之上

村庄很疼，故乡很痛

是不是每一个远行的故乡人

都想把大沙河塞进行囊

幸好我原本就是大沙河的一粒沙

这些年我追随大沙河温顺又暴烈的流水

经尖刀咀，经乌鱼宕，入菜子湖，入长江

千回百转，如今我停驻在长江口的一处堤岸

见证江风吹着海风

见证大沙河的水被东海淹没

雪下在故乡

和我一起站在村头老树下的

是说着方言的一只麻雀

它刚开口叫一声我的小名

大沙河沿岸的这场雪就融化在我的眼里

稻子黄了

秋天只那么深情地望一眼

稻子就黄了。这比黄金还珍贵的金黄的草

在十月的田间谦卑地低垂着头

如果在夕照下倾听一株稗草描述稻子

它没说几句就会羞惭得面红耳赤

我喜欢无边无垠的稻子

大多数时候我是站在陆家嘴的最高楼上

透过一千里山河，眺望故乡的稻田

但有时候我也和稻子一起站在故乡的秋野

我跟它们谈起近处的河流、村庄、亲人

和远方的群山、白云、游子

它们在秋风中发出轻声的叹息

稻子是我的兄弟

四十多年前我的伯祖父就看到了这一点

所以他给我取名黄谷

伯祖父在世时我还不记事

不过现在我每次返乡都能看到他

在金浪起伏的秋田里

站成一个守卫的稻草人

我舍不得在秋夜里睡去

我舍不得在秋夜里睡去

就像园子里的这些树也都醒着

它们数一数枝梢添了几片黄叶

就像我对着镜子翻找头上有几根白发

它们也数一数枝丫挂了多少颗果实

说到果实我很惭愧，除了腰腹的赘肉

我好像没什么可以炫耀

到了秋天，园子里的湖池

一天比一天深邃，一天比一天静谧

幽蓝的水面之上

白鸟游过，木舟游过，星空也游过

有垂钓的人夜深也不肯离去

守在那里，一支烟接着一支烟

其实秋夜的梦更动人

眼睛一闭，祖母就来了

她牵着我回到雷大墩

那个被大沙河和金色稻田环抱的村庄

过了一会儿，父亲也来了

我跟着他回到青草塥

那里的乡村校园依然梧桐掩映、书声琅琅

我有点迷恋秋夜的梦

它能让我重新做回少年

如果让年少的我再一次选择

世上纵有千百条河流

我依然钟情于故乡的大沙河

人间有亿万人群

我还是会找一个叫黄姚氏的人当我的祖母

作者简介：黄谷，安徽省桐城市人，现居上海。毕业于安徽大学和英国赫特福德大学，管理学硕士。诗作散见于《星星》《企业家日报》《长江诗歌》《大西北诗人》等报刊、网媒，并入编多种詩歌选本。曾在四川省诗歌学会举办的诗赛中获得优秀奖。

（责任编辑 张云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