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女
2018-07-11孔德飚
孔德飚
第二章
仗义女 苏小倩 迂回追舫
漓江村 再凸现 柳暗花明
却说苏小倩把傅恒引入舫子内,给傅恒让了座位,吩咐船老大向夫子庙的方向撑舫。岂知那久候在河边的乾隆和莹妃子午妹,早已等得心急如焚了,他们不住地站在岸边眺望。乾隆暗自怨道:“傅恒这笨牛,这般时候,还不见把舫子赁来,莫非出了什么岔子?”
正在乾隆急不可耐之时,苏小倩的舫子来到眼前了。傅恒走出舱外,喜兴万分地向乾隆挥手喊道:“老爷,舫子赁到了!”
乾隆与莹妃子午妹见了舫子,如鱼得水。当舫子一靠到岸边,船公伸出一截跳板,架起一道桥梁,从船头把两位听客引入舫厅。
“快追那舫子!”此时的乾隆唯恐追不上那只舫子,也忘记了自己皇帝的身份和体统。
苏小倩为客人安排就座,一边捧茶,一边问道:“怎么?三位客官,可是要追哪家舫子?”
傅恒抢言道:“适才从这里漂过的一只华丽的大舫,舫内灯光幽暗,那歌女弹的是琵琶,声调低哀而又感伤……”
莹妃子午妹一旁补充道:“那舫子向西面的方向漂去,隐约看那舫名像‘漓江村三字,那歌女所弹唱的曲子是元人卢挚的《寿阳曲·别朱帘秀》……”
“漓江村?”苏小倩情不自禁地脱口说道,“那是秦淮女的舫子!今晚我们是和她一道出舫的。不过……”苏小倩迟疑了一下,然后道,“未知客官追那只舫子是为了赁舫听歌,还是别有他故?”
莹妃子午妹道:“我家老爷酷爱那支曲子,加之那歌女的弹唱功底甚是高超不凡,为此,想包下那只舫子,会一会那位秦淮歌女,听歌顾曲,一饱耳福。”
“原来是这样。”苏小倩边说边捧过茶来,为三位客官各斟一杯,然后道,“按客官所讲,毫无疑问,那是秦淮女俞真真的舫子。”
“怎么?那舫子上是两位歌女?”乾隆好奇地问。
“不,回客官,”苏小倩道,“秦淮女和俞真真本是一个人,她姓俞,艺名真真,那‘秦淮女三字,是秦淮歌女们送她的雅号。”
“秦淮女?”乾隆精神振奋地说,“好一个清丽而又庄重的雅号,想来是饶有名气的歌女了?”
“自然是饶有名气了。”苏小倩说,“秦淮女年方十八,歌喉出众,琴弦功底颇深,一时名噪秦淮,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乾隆听了频频点头:“难怪那《寿阳曲》弹唱得那般出情,还真是有一番来历呢!假如真的能追得上那只舫子,让我三人听上一曲两曲,与那著名的秦淮歌女幸运相识,不知该怎样感谢歌家的两肋相助了!”
苏小倩回道:“客官不知,若说是追得那舫子,倒也不难,无非是花些时间罢了。不过,即便是追上,也怕是令三位客官失望……”
“怎么?”傅恒一听这话,好不惊异,好歹赁了这舫子,莫非白白地着了这场急?于是急切问道,“怎么?她……她不肯接待听客?”
“回客官,”苏小倩解释道,“那秦淮女与我情同姐妹,近日来她心绪不佳,已是几日不出舫接待听客了。只是因为烦闷不已,今夜才撑出舫子来,任意地漂在秦淮河上,孤弹自唱,借以排遣忧闷。”
乾隆听了此言,心里如同被泼了一瓢冷水,凉却了大半,半天道,“不知那秦淮女有何等难解的忧愁,却这般地心灰意冷?”
苏小倩一旁打了个唉声:“这倒是一言难尽了,秦淮女当下的处境,怕是讲上三天三夜也讲个不完哪!”
苏小倩的话不说倒好,这一说反倒引起了乾隆的好奇心和对秦淮女的同情,好像不问个头头尾尾,就不能使自己甘心似的。乾隆把手里的茶盏捧到嘴边,用那盏盖子拨了拨漂浮在杯口的两片茶叶,轻轻地饮了一口,然后又轻轻地把茶盏放在桌上说道:“听了歌家这简短的介绍,得知那秦淮女时逢逆境,定有着难言之隐,我们是看三国掉眼泪──替古人担忧了。不知歌家可否把秦淮女的忧愁苦闷,向我们透露一二,说不定我们也能为之分忧呢。”
苏小倩听了暗想,别说是你们这些素昧平生的他乡过客,就是我们这些和她与共朝夕的秦淮姐妹,又有谁能解救了她?于是说道:“有谢客官的相怜之意了。再说,那秦淮女的性情与众不同,她虽为秦淮歌女,卖唱求生,却一身高洁,尘埃不染,她是宁在枝头抱香死,也不沦落北风中。但她又从不愿意把自己的遭遇和困苦说给别人……”
傅恒听罢,瞟了苏小倩一眼,暗想:实在是有眼不识泰山,人世间还有皇上办不了的事?再说,个人身世遭遇,也算不得什么机密要闻,何必一言落地就替那秦淮女封了门儿?于是接过适才的话茬言道:“我家老爷是位心地善良之人,无论走到哪里,总是心怀恻隐,施助于人,又不求恩报,歌家可是以为我们过于多事了?”
“客官且莫多意,”苏小倩急忙解释道,“在下看得出三位客官都是心慈面善之士,听了秦淮女有难言之苦,便生出同情之感,实在难得。不过客官已是亲眼所见,那秦淮女的舫子虽然在河上,但是,船头没有挑出灯笼,显然是谢绝包舫,我是担心即便追上,遭到秦淮女的婉言谢绝,岂不扫了客官的兴致?”苏小倩说到这里,好一阵子作难。这时,她思忖片刻,忽然又把话拉了回来,忙说道,“自三位客官登上这舫来,出言和气,礼让对人,甚是可敬。说起那秦淮女也并非是什么刁钻之女,那就待我们追上她的舫子,不妨请客官亲自与她商议,也许会尽称人意的。倘若她实在不应,还望客官多多包涵。”
“好啊,好啊,只是让歌家过分地分神,实在是令我不安,成与不成也要多把一些银子给歌家。”傅恒马上感谢地说道。
“那倒也不必,”苏小倩说道,“我们撑舫卖歌,也是卖的人格,生财也要取之有道,举手之劳,也不会让客官过分地破费。”
乾隆听了苏小倩这些诚恳之言,倒也令人敬佩,因而说道:“歌家好生仗义,勉强他人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就是侵夺人家的意志和权利,我们不会这样做的。要么,就不必去追那舫子了,或者就在歌家的舫子上也是一样能够尽兴。”
听罢此言,苏小倩用敬羡的目光看看乾隆,敬仰万分地说:“不,还是追吧。秦淮河上的顾曲者,若都像客官这般大度和善解人意,那秦淮女哪里会有她的一脸愁容?那秦淮河的天空怕是也就不会布满阴云了。再说你如果真的在秦淮河上听过歌,而没有听过秦淮女的,还真是一件遗憾的事儿呢。”说完,苏小倩又重重地打了个唉声,继而言道,“自古红颜多薄命,真应了这句话,若不是秦淮女才貌绝伦,歌艺超人,也不会招来许多祸端。”
“怎么?”乾隆又生好奇,“莫非有地痞无赖,妒嫉小人,欺侮那秦淮女不成?”
苏小倩像是寻到了知音似的,无所戒备地说:“你们是外乡之人,不晓南京的底细,这地方山高皇帝远,官衙似虎狼。你说地痞无赖?那可是污了许多人的身位,那官居上品的官僚、土豪劣绅、豪门公子等等,都在秦淮女的身上打续弦纳妾的主意。还有那妓楼娼院的老鸨,也盯住她不放,企图把秦淮女引入娼门,变成他们的摇钱树、聚宝盆。若不是秦淮女矢节不从,也早就落入那火坑苦海了……”
苏小倩这位秦淮河上的老歌伎,久尝卖笑生涯的酸甜苦辣,但是她如同秦淮女一样,并没有变得趋炎附势,奴颜媚骨,而是是非有界,爱憎分明,怀着对秦淮女的满腔同情。此时,在三位客官面前,深觉不吐不快了,于是讲了秦淮女的命运和来到秦淮河上撑舫卖歌的苦衷,这使乾隆三人听了也不住地唉声叹气。
这时,忽听岸上传来二更梆子的响声,但这时的秦淮河恰是桨声灯影、热闹非凡的时刻,那河间的灯船、画舫、龙舟,以及板船小艇等,简直覆盖了河面,身边不时地传来食舫上叫卖烟酒、糖果的喊声。
苏小倩的舫子拥塞在密集的舟舫之间,半天也驶不出几箭水程。蘇小倩不住地催促船公让舫子快些冲出那拥塞之处,但也无济于事。许久就耐着性子的乾隆三人,见此情景,也情急万分,甚有欲罢不能之感。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也许真的就是一种缘分,万般无奈之际,突然间,秦淮女的舫子就出现在前面了。依旧是原来那点幽暗的烛光,只是舫内没有了歌声,只有时断时起的琵琶声,一听便知操手不同凡响,轻拨慢捻,时而急若万马奔腾,时而细若鲁缟抽丝……这就是金粉十里秦淮号称“秦淮女”的舫子——漓江村。
(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 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