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染绛唇
——聊聊古代的口红和唇妆
2018-07-10韩晓雯北京中医药大学助理研究员
文 韩晓雯 北京中医药大学 助理研究员
在央视热播的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里,北京中医药大学的学生用中药制作唇膏的细节引来不少关注。那么,古代女子使用的唇膏用的什么原料?又是如何加工的呢?
古人对于美丽妆容的追求和今人并无二致,战国时期《韩非子·显学》中就有“脂以染唇,泽以染发,粉以敷面,黛以画眉”的描述,古代女子妆容之精致可见一斑,而整个面部妆容的点睛之笔则要数唇妆为最了!
朱砂最早用制唇膏但有一定毒性
唇膏在古代称为“口脂”或“唇脂”,汉代《释名》中解释说,“唇脂,以丹作之,像唇赤也。”可见最初的唇膏是以丹砂(即朱砂)为原料,用来模拟和增强嘴唇天然的红润色泽。其实,古代以朱砂涂面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更早的商代,四川广汉三星堆文化遗址出土的青铜头像和人面像的脸颊和唇部就涂有朱砂。江苏省连云港市海州区的西汉霍贺墓中随葬的一套漆妆奁中,一个圆盒中装有红色胭脂,经专家鉴定,其成分正是朱砂。古代的胭脂也常常同时用于唇妆,以朱砂为原料制作唇膏的传统延续很久,唐代医书《外台秘要》中收录的口脂配方中,仍有不少是以朱砂为染色的原料。
朱砂是一种红色的矿物,主要成分是硫化汞,古代常用作颜料,亦是炼丹的原料之一。同时,朱砂还是一味中药,传统医学对朱砂的认识,经历了从无毒到有毒,再到限量使用的过程,《神农本草经》将朱砂列为上品,可见当时对朱砂的毒性还不了解。古人在朱砂中加入动物油脂及香料,制作成唇膏,但这样的唇膏常年使用,对身体有害无益。
可以“吃”的唇膏原料能活血化瘀
《红楼梦》中提到,贾宝玉爱“吃胭脂”,这胭脂若是朱砂制成,宝玉恐怕有中毒之虞。其实,古代用于制作胭脂和口脂的最常用原料是一种中草药——红花。
红花古称红蓝花,原产于中亚,在汉代传入我国。据说“胭脂”的名称源于产红花的焉支山(位于甘肃)。汉武帝时,霍去病击败匈奴,使其被迫迁出河西,匈奴人哀叹“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可见用红花制作胭脂早就是匈奴人的习俗。后来,通过丝绸之路,红花渐渐传入中原,并迅速由北向南流行开来。宋代《嘉佑本草》中也记载:“红蓝花味辛温,无毒,堪作胭脂”。元代甚至设立“红花局”“红花提举司”等机构对红花的栽培、加工和流通进行管理。
用细簪子挑一点儿抹在手心里,用一点儿水化开,抹在唇上。
红花有活血化瘀、祛瘀止痛之功。不过用来制作唇膏,还是因为它亮丽的颜色。红花的花瓣呈鲜艳的橙红色,其中含有红色素和黄色素,黄色素溶于水,红色素不溶于水,因而古人在用红花制作胭脂和染料时,就利用这一原理,退去黄色素,记载于西晋张华《博物志》中,“取蓝花捣以水,洮去黄汁,作饼如手掌,著湿草卧,一宿便阴干。欲用燕支,以水浸之,三四日,以水洮黄赤汁,尽得赤汁而止也。”加工时,还要加入粟饭浆水和醋,后来又加入牛髓、猪胰等物,增加黏性和油性,使其成为细腻润滑的膏体,这便和我们今天的胭脂和唇膏相近了。
染紫色唇首选清热凉血的紫草
还有一种可以用来制作唇膏的中草药是紫草。紫草在《神农本草经》中就有记载,是一味清热凉血、解毒、透疹的药物,它含有的紫草素具有抑菌、消炎作用。紫草的根部呈暗紫红色,在古代被用作天然的植物染料。
晋代崔豹《古今注》载:“今人以重绛为燕支,非燕支花所染也,燕支花所染,自为红蓝尔。”绛即大红色,而重绛则是颜色较深的红色,这种胭脂并不是红花制成的,那是用的什么原料呢?唐代《续博物志》解释道:“三代以绛,涂紫草为臙脂。”这种绛色的胭脂,正是紫草制成的。据孙思邈《千金要方》载,用紫草作为染色剂制作唇脂时,须将紫草煎数十沸,取出一根紫草放在指甲上研碎,若紫草心呈白色,则其中的紫色色素已经褪尽,就可以将其取出了。唐代医书《外台秘要》收录了大量制作口脂的配方,很多方中都有紫草,还常以紫草和朱砂配合,调出不同的颜色。紫草的颜色偏紫,因此“若作紫口脂,不加余色”,如果要做朱红色的口脂,则“和两大豆许朱砂即得”。
用香料制作的无色唇膏是“雅致”男子的必备
除了染色剂外,古人使用的高级唇膏还要加香料,令唇齿生香。南朝刘孝威的《寄妇诗》云“艳彩裾边出,芳脂口上渝。”五代韦庄的《江城子》云:“朱唇动,先觉口脂香。”可见,唇膏优雅的芳香为女性增添了别样的魅力。和染色剂一样,香料也是取自天然,其中用到了不少天然草本。
北魏《齐民要术》记载的唇脂只是加入丁香、藿香,到了唐代,《千金要方》记载的唇脂配方就讲究多了,加入甘松香、艾纳香、苜蓿香、茅香、藿香、零陵香、雀头香、沉香、苏合香、白胶香、白檀香、麝香、甲香、丁香,共计14种香料,其用途也不仅用于妇女美化妆容,还可以治疗唇白无血色及口臭。《外台秘要》中的口脂方不仅介绍了制作紫色和朱色口脂的配方,还介绍了如何制作肉色口脂,是男女皆可用的一种无色润唇膏。
古代唇膏的形态和现在的唇膏差不多,有做成方便涂抹的条状的。《莺莺传》中描写崔莺莺收到张生从京城寄来的礼物,其中就有“口脂五寸”。也有置于盒中,既可作为唇膏,也可用作胭脂。如《红楼梦》里,宝玉给平儿看的放在白玉盒子里的胭脂,“只用细簪子挑一点儿抹在手心里,用一点儿水化开,抹在唇上,手心里剩下的就够抹颊腮了”,这样的用法虽然稍嫌麻烦,但女子对镜妆饰,轻点朱唇的情景,想来也是别具风情。
唇妆的演变见证多元民族间文化的交流
古人唇膏的颜色可能不及今天的丰富,但有的色彩在今天看来也颇为前卫。唐宋诗文中,可见朱唇、猩唇、桃唇、樱唇、绛唇、檀唇、紫唇等,以娇艳的花果作比,对斑斓唇色的描述甚是生动。最常见的朱唇是大红色,猩唇是深红色,檀唇是淡红色,女子根据服饰、妆容、场合、季节来搭配不同的唇色,既是选择,也是乐趣。
南北朝和唐代还流行过黑唇,南朝徐勉《迎客曲》中有“敛袖嘿唇迎上客”的诗句,描写的是宫廷舞女的妆容。到了唐代,这种妆容的流行范围就更广了。《新唐书》记载,“元和末,妇人为鬟椎髻,不设鬓饰,不施朱粉,惟以乌膏注唇,妆似悲啼者。”
白居易还为这种独特的妆容作诗一首:“时世妆,时世妆,出自城中传四方。时世流行无近远,腮不施朱面无粉,乌膏注唇唇似泥,双眉画作八字低,妍媸黑白失本态,妆成尽似含悲啼。”白居易对此颇为不以为然,认为这种妆容“非华风”。这种前卫的乌唇妆容是从西北少数民族传来的,在中原汉族女子中逐渐成为时尚,代表了当时的审美情趣和妆容潮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