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华德·舒尔茨告别亲手缔造的星巴克帝国

舒尔茨在2018年6月5日上午回到了派克市场星巴克。他摘下了属于自己的绿色围裙，然后在墙上写下一句话："这是梦想开始的地方，一切都源于一杯咖啡。”几个小时之后，舒尔茨向全球33万名员工发送一封信，告诉他们自己将于今年6月26日辞去星巴克执行主席和董事会成员的职务。

此前，在接受纽约时报的采访时， 64岁的舒尔茨承认，他可能会考虑竞选美国总统。除了被誉为“现代星巴克的构建者”外，舒尔茨还被美国媒体称为“是美国政治上最直言不讳的公司领导人之一”。

上一次，也就是2017年3月22日，他宣布卸任星巴克首席执行官一职的仪式也是在这里举行。当时，他把权杖交给了给凯文·约翰逊。

离开前，舒尔茨把一把钥匙交给了约翰逊，这像是一种权利的递交转移。“别把钥匙弄丢了。”约翰逊离开时喃喃自语道。

“但我还有一把钥匙。”2017年5月，在星巴克西雅图总部办公室内，舒尔茨对《财富》杂志的记者Beth Kowitt说。在卸任CEO一职之后，他并没有完全离开星巴克，而是以星巴克董事长的角色参与公司运作，负责高端产品线星巴克臻选。目前这个计划已经在全球市场上大行其道，去年星巴克臻选烘焙工坊在上海兴业太古汇开幕，热度延续到今天。

直到今天，舒尔茨放下了自己所保留的最后一把钥匙，正式向工作了36年的星巴克公司告别。

舒尔茨逆袭

2015年1月的一个下午，纽约市持续着让人难以忍受的严寒天气。舒尔茨坐在库伯大学大礼堂中央，让星巴克的员工们敞开讨论自己因为种族歧视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场面一度热烈。那段时间美国发生的枪击案件及骚乱，让舒尔茨决定在五个城市公开展开这样的讨论。

“从前我住的纽约东区附近报警后警察总是姗姗来迟。“来自塞内加尔的年轻人Tafsir Mbodje说，他是一位纽约中央车站附近店面的星巴克区域经理。舒尔茨紧跟着他说：“我出生在纽约东区，你说得对，我们国家正处于一个临界点。”

舒尔茨与其他商业公司的执掌者不一样。他一向敢于就时政发声。多年以来，舒尔茨涉及了学生债务、员工医疗保险、枪支泛滥、失业和种族冲突等种种议题。舒尔茨似乎不顾忌别人的看法——如果不能审时度势，很容易被公众看成是作秀，还四处得罪人。

舒尔茨似乎切实地渴望对这个世界的不公做出一些改变。

这源于他成长的经历。

1953年7月19日，舒尔茨在纽约布鲁克林的政府公房里出生——这里聚集了大量的外来移民和黑人——他的父亲曾是一名司机，穿梭在纽约市里回收用过的尿布，再把新的尿布送回去。舒尔茨的父亲并不满意这份工作，抱怨不断。但舒尔茨9岁的时候，父亲因为在工作时跌断了脚踝失去了这份工作。当时舒尔茨的母亲已经怀孕七个月，没有办法养家。

“大家可能听说过美国梦，美国确实承诺一个人的出身并不能决定他的未来，”舒尔茨说。“而我亲身经历了‘美国梦的破灭，目睹父母們所经历的无助和绝望。“

最艰难的时候，舒尔茨吃饭时听到父母们聊得最多的话题就是怎么借钱。“在1960年代的美国，如果你是一个没有受过高等教育的蓝领工人，在工作中受伤，你就会被解雇。没有收入也没有意外保险。”舒尔茨说。

舒尔茨一直无法摆脱这样的阴暗处境。

从小学开始，舒尔茨的生活就被零工填满。暑假的时候他身处闷热的蒸汽车间里处理纱线；还帮皮具供应商拔掉动物的皮毛。少年时代的舒尔茨曾到一位女生家中请她出去玩，却因为自己的出生背景而遭到这位女孩的父亲讽刺。

他意识到大学教育或许可以改变自己的社会阶层，于是在学业上异常努力。高中毕业后入读美国北密歇根大学，依靠贷款完成了学业。随后，他进入施乐公司从事推销工作——因为这比其他工种可以让他赚到更多的钱。之后，舒尔茨跳槽到汉马普拉斯百货公司，最终成了这家公司美国分部的副总裁。

舒尔茨迫切地想改变自己的处境。通过自己的努力，工作3年之后，他还清了自己的助学贷款。毕业6年，28岁的舒尔茨就在纽约买下了自己的房子。舒尔茨把这个消息告诉父母时，他们都不敢相信。

但舒尔茨并不满足于此。

买下星巴克

舒尔茨需要更大的话语权。这种话语权的获得来自商业世界。

舒尔茨在这方面的进取开始于1981年。舒尔茨在汉马普拉斯百货处理日常业务时发现，西雅图的一家叫星巴克的咖啡豆零售商店从汉马普拉斯购买了许多瑞典式滴滤咖啡壶。于是他专门从纽约飞往西雅图，去拜访这家公司。

这家公司制作咖啡的方式让舒尔茨看得出神——门店里陈列着来自苏门答腊、埃塞俄比亚和哥斯达黎加的咖啡豆，这些咖啡豆被机器碾压粉碎成咖啡粉末，然后被萃取出散发着热气和浓香的咖啡。

舒尔茨承认自己爱上了咖啡。

他用了一年的时候游说星巴克的老板聘用他。1982年9月7日，舒尔茨加盟西雅图的星巴克咖啡公司，担任市场主管，开始在派克市场工作。

上海星巴克臻选烘焙工坊开幕前几天，舒尔茨几乎每天只休息三四个小时。早上六点多他就出现在门店周围，有时还会隔着玻璃向在里面正在筹备的星巴克伙伴们问好。

在舒尔茨的计划之中，臻选品牌会包括食品选择更多的臻选门店（Reserve store）、咖啡选择更多的臻选咖啡（Reserve bar）和配置最高的臻选烘焙工坊（Roastery）。而上海之后，烘焙工坊还会在今年9月6日进入米兰——这是星巴克首次进入意大利——以及10月底进入纽约。离任后的舒尔茨也会再继续负责这两个项目。

另一个未来则是中国市场。

舒尔茨对中国市场的偏爱早已有之。但进入中国市场的计划起初不被看好。

“（在中国市场）多年的亏损在公司内部和外界都形成了离开和放弃中国市场的巨大压力，”舒尔茨说。“该公司面临的一个挑战是需要让这个以茶闻名的国度了解咖啡文化。”星巴克在中国的尝试初期有些股东抱怨花了太多钱。

舒尔茨决定在中国尝试另一种管理方式。之前的一个想法是从别的市场把资深的管理者调到中国市场，但是结果证明这是一个错误。“我们意识到，领导团队必须是美国人和中国人的结合，最终完全是一个满腔热忱的中国管理团队，由一名中国首席执行官领导，”舒尔茨说。现在，星巴克中国由女高管王静瑛运营。

舒尔茨也在中国推行他对于员工的关怀策略。2017年他决定为星巴克员工的父母提供大病保险，并且专门跑到北京亲自宣布这一消息。

星巴克在中国的扩张随即顺应了这个国家中产阶级的涌现以及消费能力爆发式的增长。目前中国市场已经被星巴克视为最为重要的市场。现在上海的星巴克门店数量，已经是纽约市的一倍。

5月16日，星巴克还第一次在中国举办了股东大会。在这次大会上，这家公司毫无顾忌地向外界展示自己的野心——截至2022财年底，星巴克将以每年新增门店数将提升20%至600家的速度在中國扩张，最终实现门店数达到6000家的目标。

从外界看来，无论是高端化还是数字体验，以及势头大好的中国市场，都是舒尔茨为星巴克定下的未来。舒尔茨曾不止一次在财报会议上对约翰逊赞美有加。而在上海星巴克烘焙工坊开幕现场，他也表达了对王静瑛所带领的中国管理团队的认可。看起来，这个曾经早上五点就开始给团队发邮件的舒尔茨，对于星巴克未来发展已经没有致命的忧虑。

而事实上，差不多也是五月的时候，舒尔茨就已经决定了离开星巴克。

新的美国总统？

但是当时星巴克陷入了一场风暴。2018年4月中，两名黑人男子在费城的一家星巴克内等候并要求使用洗手间时，因被店面经理报警而被捕。舒尔茨和星巴克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平息了舆论——这件事情多少和他一直在坚持的种族平等相违背。

舒尔茨推迟了自己宣布离任的消息。星巴克的高管亲自和那两名黑人顾客见面，向他们道歉。随后，星巴克还在某一天下午关闭了8000家门店，对员工进行反种族偏见培训。随后星巴克还宣布，客人可以使用洗手间以及其他座位区域，无论消费与否。

“虽然这不会解决种族歧视问题，但我确实认为这是正确的做法，”舒尔茨当时表示。

舒尔茨正在把他于商业世界当中积累的话语权用于改变美国这个国家的种种不公。了解舒尔茨的人并不会把它理解为商业作秀，而是出身寒门的企业管理者自然的反应。

舒尔茨曾提议星巴克员工共同在咖啡杯上写下抗议美国政府关门的内容。星巴克也率先在全美国向全职、合乎规定的兼职员工及其家属提供可负担综合医疗保险，开展全员持股计划。他发现星巴克70%的员工没有大学文凭。于是，他和利桑那州大学合作，让员工在工作的同时可以获得教育机会……

这些基于星巴克的措施，多少都可以与他童年经历所谓“美国梦”破灭时的遭遇扯上关系。

“那还是在2008年，我第一次告诉舒尔茨，他应该竞选总统，”娱乐业大亨格芬在接受《时代》周刊采访的时候说。舒尔茨夫妇还曾设宴款待当时考虑竞选总统的前纽约市长布隆伯格。

舒尔茨曾几次否决了自己会竞选总统的说法。但随着特朗普总统的上任，他的说法动摇了。舒尔茨甚至在去年公开批评特朗普总统，“每天都在连续不断地制造混乱局面”。

直到这次宣布离职，他才公开表示选举总统不失为一种可能性。舒尔茨在就离职事宜接受《纽约时报》的采访时说，自己会投身社会服务事业，但至于是以哪一种方式目前还没有确定。

2016年，舒尔茨向星巴克股东发表讲话时表示，他担心更多的美国人今天已经不再拥有像自己一样的机会——一个在布鲁克林的补贴住房中长大的孩子也可以实现美国梦。

通过自我奋斗改变了社会阶级与命运之后，舒尔茨也许可以改变一个国家。“美国梦不该只有白人和享有特权的人才能触摸到，”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