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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西第一古书肆”鹿田松云堂

2018-07-06尹敏志

书城 2018年7期
关键词:古书大阪书店

尹敏志

晚年回首往事时,做了一辈子古书生意的反町茂雄还记得,昭和十三年(1938)的那场“富冈文库”拍卖会,是前后半个多世纪里日本古籍拍卖史上的绝唱。

“富冈文库”原是京都父子两代人的收藏,由画家、儒者富冈铁斋的“铁斋文库”,京都大学文学部讲师富冈谦藏的“桃华文库”两部分组成。个别藏品早已名声在外,比如唐钞本《王勃集》残卷曾由内藤湖南考证过;罗振玉流寓日本时,也曾借抄过富冈家的《二李唱和集》首尾部分,收入《宸翰楼丛书》。所以拍卖会消息一出,便吸引了东京、京都、名古屋等地的古书店店主和私人藏家,总共七十多位齐聚大阪新明月楼。

開拍前的见面会上,主办方鹿田松云堂与众人通气:书实在太多了,总共有两千多种,一次性无论如何也消化不完,还是分两批来吧。众人表示同意,于是拍卖会就被分为当年六月的第一回和翌年三月的第二回,两次都取得了巨大成功。其中唐钞本《毛诗正义》、南宋版《纂图互注尚书》、明版《永乐大典》残册等更是拍出了那个时代的天价。

在日本全国媒体的关注下,四代目鹿田静七迎来了一生中最为志得意满的时刻。谁能料到七年后的三月十三日,盟军轰炸机飞临大阪上空时投下成吨燃烧弹,将市中心化为一片焦土断壁,位于浪华心斋桥的松云堂店铺及仓库也未能幸免。随后日本全国的物资短缺,更导致书店连目录都无法继续发行。连番打击之下,精明干练的静七变得失魂落魄,不久卧床不起,两年后郁郁而终。至日本昭和二十年(1945),发轫于日本天保十四年(1843)的鹿田松云堂终于曲终人散,大阪乃至整个关西地区汉学书店的黄金时代也随之黯然落幕。

在江户时代,大阪船场一带的古本屋大致有秋田屋、河内屋两个系统。初代鹿田静七(1812-1862)从少年时代起即在河内屋新次郎书肆修业,当时正值日本的“天保饥馑”时期,全国农业歉收,物价飞腾,饿殍遍野,鸟兽食人。醉心于阳明学的大阪儒者大盐平八郎(1793-1837)不满幕府之毫无作为,决心发动农民揭竿而起。为了筹措军费,他于天保七年(1836)将自己珍藏的“洗心洞藏书”全部卖给河内屋旗下的四家书店,当时二十出头的初代静七也是经手人之一。他当年的卖书契《大盐平八郎市中施行券引札》今天仍存世,显示大盐总共得到书款七百五十两,这是不少的一笔钱。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但在预定举事前一天,起义计划却因为叛徒的告密而提前暴露,大盐平八郎仓皇逃亡,最后潜回大阪,意外遭到官军的包围。走投无路之下他选择引爆炸药自杀,惨烈地结束了极富传奇性的一生。

至弘化元年(1844)天下甫安,初代静七在大阪北久太郎町创办贷本店,以出租书籍为生,同年改为古书店,尚无正式店名。翌年,儒者篠崎小竹(1781-1851)为鹿田静七起店名为“松云堂”,并手书匾额相赠,还代为引荐顾客。只是四海困穷,天禄将终,书店生意也不温不火。

文久二年(1862),号“古丼”的二代静七(1873-1905)接手书店,他抓住幕府末年至明治初年书价大跌的机会,把店里事务交给其他人打理,自己往来于东京、四国、九州等地收购古书。当时日本古籍市场有两个主要货源:一是奈良的东大寺、兴福寺,名古屋的真福寺,京都的高野山等处千年古刹的公藏,被饥寒的僧人窃出易米,以佛书、钞本为主;二是各藩国大名、藩士的私人收藏,因时代剧变子孙不能守,以四部古籍为主。

二代静七面对的是国内同行和别国外交官、商人的激烈竞争。他到晚年总结得失时,念念不忘的憾事除了《群书治要》《钦定四经》《外台秘要》等书的官板板木被广东商人麦梅生一口气全买走外,还有书肆柳原喜兵卫的北宋端拱元年刻本《尚书》十册,其中有两册是补钞本,总体保存状况极佳,他在维新前与之擦肩而去,后却以五十日元的低价被中国买家捡漏。

从中国方面的史料看,二代静七所说的中国买家即清朝公使馆随员杨守敬(1839-1915)。据杨氏《日本访书志》记载,他到日本后先是买到一部后藤正齐影钞本《尚书正义》单疏本,后继续寻找中国国内已经散佚的宋椠《尚书注疏》,多方打听,得知在大阪一户人家那里藏有这个南宋两浙东路茶盐司刻本,委托书商几番写信求购,都没有得到回音。直到他差满回国途经关西时:

道出神户,乃亲乘轮车至大阪物色之,其人仍居奇不肯售。余以为日本古籍,有所见志在必得,况此宋椠经书,为海内孤本,交臂失之,留此遗憾。幸归装尚有余金,乃破悭得之,携书归。时同行者方诧余独自入大阪,及携书归舟,把玩不置,莫不窃笑癖而且痴,而余不顾也。书凡装十册,缺二册,钞补亦是以原书影摹,字体行款,毫无移易,固不害为全书也。(杨守敬《日本访书志》卷一,谢承仁主编《杨守敬集》第8册,湖北人民出版社1997年)

此书今藏北京国家图书馆。一九八六年《古逸丛书三编》将其影印出版,近年《中华再造善本》又再次重印。原书满是黑笔和式训读、红笔点断,所缺两册即卷七、八、十九、二十,据熊本藩时习馆刊本抄补,卷首有端拱元年表文,皆与二代静七所说相符。唯独得书经过双方抵牾处甚多:鹿田言得自大阪书肆,杨氏言得自私人;鹿田言以五十日元捡漏,杨氏言“破悭得之”。事实究竟如何,今天恐怕已经无法弄清了。

杨守敬于大阪得此书并不令人意外。京都府、大阪府、滋贺县、奈良县、三重县、和歌山县、兵库县这二府五县被统称为日本近畿地区,既是古代的政治经济中心,也是文化荟萃之地。虽然明治维新迁都后大量古书往东京方向移动,但近畿的民间私藏仍富。凭借这一天时地利,鹿田松云堂渐渐为关西地区古书流通重镇,二楼经常高朋满座。

转眼到了明治二十六年(1893),二代静七已记不清当年先人为何以“松云”二字为店名,便前往儒者冈千仞(1833-1914)那里请教。与李慈铭、王韬、黎庶昌等中国士大夫都有来往,精通四部的冈千仞提笔用汉文写了《松云堂记》,前半部分云:

浪华心斋桥,为书肆所荟。往年余寓浪华,识河内屋新次郎为豪肆,以“河新”行于世。河新支店鹿田氏,以“松云堂”行,当时犹未盛。癸巳(1893)夏游浪华,河新衰而鹿田氏方兴。余以识河新之故,与今鹿田氏一见如旧。维新以来,汉学扫地。书肆竞贩洋书若(若即と,并列关系介词)新刊书,谋射奇利。独鹿田氏有所见,分为两肆,一贩洋书若新刊书,一贩和汉古书如故。人多笑其拙于射利。而未十数年,四方有求于和汉古书者,皆就鹿田氏而购之。其业日兴,“松云堂”之名行乎四方。一日来谒,曰:“先人开书肆为弘化年间之事。小竹篠崎先生命曰松云堂,今不复知松云取于何义,敢请先生为止说。”余曰:“‘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非李白赠孟浩然之句乎。”

即冈千仞告诉二代静七,他猜测松云堂的出典应该是李白的名诗《赠孟浩然》。唐代诗人山水诗人孟浩然一辈子在出仕、归隐之间摇摆不定,虽诗名满天下,但累年进士不第。他在年近四十时认识青年才俊李白,李太白宽慰这位诗坛老前辈道:

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

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

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

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

在冈千仞看来,在明治初年西学大盛、汉学衰颓的情况下,大多书店汲汲于盈利而转售外文书、新刊书,鹿田松云堂却不为所动,“贩和汉故书如故”,这不正是“岁寒而后知松柏之后凋者”吗?十多年后世风又转为好古,买和汉古书的人皆知松云堂之名,“夫良贾深藏若虚,固非滔滔辈所能与知也……唯子当凡百竞新之时,能为人之所不为,真有识者之事”。

正如文中所说,二代静七商业嗅觉敏锐,在贩卖古书之余还创造了近代大阪府的多项第一。首先是庆应四年(1868)四月,在大阪府知事后藤象次郎、参事陆奥扬之助等地方官的怂恿下,松云堂创办当地第一份报纸《内外新闻》,同年十月二十三日明治天皇即位,书店又应声创办《明治月刊》。再过两年,松云堂迁址心斋桥筋安土町,开始涉足新书出版。

我在京都大学文学部“颖原文库”找到一部明治三十三年(1900)鹿田松云堂印刷兼发行的《芜村遗稿》一部,是水落露石(1872-1919)编集的大阪俳人与谢芜村(1716-1784)的遗稿集,线装写刻本一册,表纸题签到卷首画像、赞语,皆出自富冈铁斋之手。正文共计三十三叶,和式草书字体流畅明丽,赏心悦目。值得注意的是这部书所有相关人士都来自京阪地区,此时的松云堂立足于关西文化的姿态明显。

松云堂另一项开风气之先的举动,是从明治二十三年(1890)五月五日开始每月发行《书籍月报》,为大阪古书界发行目录的先声,创刊语云:“近来风化沿革、事物日新之际,古典之尚,人或忘之。须知蟹字横文,故文明之所由;韦编缃帙,独无妨于开化。欲考风化之所由来,必不可废古典;明百艺之道,亦不可弃古典也。”(笔者译)《书籍月報》前几期所载唐本多是《皇清经解》《池北偶谈》《唐宋诗醇》《康熙字典》等常见书,正如目录的附言所说,编选书单的基本原则是“无论新旧,以低廉为主”。

创业一个多甲子后,在第三代店主手中,鹿田松云堂的声望超出京阪,被远播到日本各地。

三代鹿田静七(1876-1933)原名岩崎伸四郎,号余霞,京都人,因为外祖父儒医上田元冲(1813-1875)的关系,他继承了一些伊藤家的血统。京都伊藤家世代从事汉学,代表人物是古义学的开创者伊藤仁斋(1627-1705)。伸四郎十六岁那年入松云堂当学徒工,因为好读书、办事利索颇受店主赏识,将二女儿许配给他。明治三十八年(1905)八月二代过世,无合适男丁继承家业,伸四郎遂升任店主并袭名。

那年日俄战争结束,日本的实力得到西方列强承认,凌驾于中国之上,从原本的汉籍输出国变为输入国。明治三十九年(1906)六月开始,凡事亲力亲为的三代静七每年携带现金和布袋去中国好几次,奔走于北京、苏州、杭州等旧书集散地采购善本佳书。

北京最后成为三代静七主要的购书渠道,除了因为这里有琉璃厂、隆福寺之外,也是因为北方气候干燥,“蠹食之患少”。在他的努力下,明治四十年(1907)五月十八日《书籍月报》发布号外《古唐本目录》,收录中国刻本三百多种,其中不乏明刻本和清代精刻本,鹿田松云堂开始与东京文求堂、琳琅阁书店平起平坐,据说当时全日本“海内的读书家,皆知浪华有一松云堂,一旦踏足大阪,则必造访之”。(鹿田文一《松云堂主鹿田静七略历》,《书志学》1933年第1卷第5号)

只是古书永远是越买越少,价格也越来越高的。受此影响,《书籍月报》先是从每月一期变成隔月一期,后来又变成每三个月一期,已经名不副实。于是明治四十二年(1909)发行到第七十四号时,《书籍月报》宣布改名为《古典聚目》,邀请富冈铁斋题写新刊名,铁斋外史还在衬页题诗一首云:“谗鼎价千镒,孰知雁鴈真。君书开智益,谁是掷金人。”此目录改为每隔几月发行一期,到战争末尾最后几期易名为《古典》。

大正十五年(1925)《古典聚目》发行到通卷一百号时,为表示纪念,刊载了幸田成友、大槻如电、龟田次郎等六位学者的回忆文章,其中内藤虎次郎(1866-1934,号湖南)写得最为生动:

……

从三十三年(1900)到后来的三十九年(1906),我因再度执笔大阪朝日新闻社又故地重游。那段时间因为四处搜集古写本、古刊本,和松云堂的关系也愈来愈深,又常常与幸田(成友)、浜(和助)、水落(露石)、永田(好三郎)、小山田(松翠)、打越(竹三郎)等臭味相投的人聚会,京都来的岛(田乾三郎)、富冈(谦藏)二氏也偶尔加入。大阪图书馆也在那时候创设,从而迎来了寻书购书事业的黄金时代,期间亦发生很多有趣的、明争暗斗的轶事,而这一群人基本都是围绕在松云堂周围活动的。

虽然古丼翁已在三十八年(1905)年物故,但现在的主人余霞君将搜求古书的范围进一步扩大,甚至将触角伸到了燕京,与东京的田中文求堂并立为我邦两大古书肆。在古书市上,只要田中、鹿田这两人同时出现时价格就会疯狂飙升,结果就是我等囊中羞涩的买家们,都没少受这两家书店的各种打击。

这么一想,松云堂和我多年的关系总结起来就是一部烦恼的历史,赐予我一生中最大的苦痛的,的的确确就是松云堂老板父子了。但反过来看,我的书库中最珍贵的藏书又大部分得自松云堂。

……

我聚书时很少做捡漏一类的事,大抵是去买书市上价高之物,其中七十五钱的庆安版《南浦文集》是在《书籍月报》上发现的,九元五十钱的庆长活字本《后汉书》是古书交换会上偶然从鹿田氏那里获得的,皆有种从松云堂那里复仇的意味,诸同好亦引以为快。然而先将古写本《左传》两卷入手后,在买后出的另两卷时付了之前三倍的价格,被狠狠地贪了一笔,可以说遗恨彻入骨髓了。还有吉田篁墩病中用单疏本校过一遍的《左传》,既然以仅五十元的价格卖给了我,后来又后悔卖得太便宜,这是古书肆常见的习气,未必是因为我之前捡了个漏才如此。及至最近,松云堂对于那些价值难以判断的书,出于安全考虑一概定了高价,这样就连眼光如鹈目、鹰目般锐利的买家,也没有了一丝捡漏的余地,这种全然无视别人购书乐趣的做法,可以说是罪恶贯盈天地了。另一方面,这也说明松云堂资本日渐雄厚,已经不急于售书,这也确实可喜可贺。

……

内藤湖南的购书活动大致以明治三十二年(1899)为界,据羽田明说,当年春天湖南在东京“以遭受火灾、失去数千册藏书为契机,放弃了之前的杂学,开始专心研究中国问题。也是在同年,他第一次去中国,近距离接触了中国社会,从与当时中国的著名学者的亲密交往中也获益不少”(羽田明《内藤湖南博士と恭仁山荘善本》,载杏雨书屋编《新修恭仁山荘善本书影》,临川书店1985年),可谓因祸得福。翌年他重回大阪,开始致力于购求善本汉籍。

日本第二十九任内阁总理大臣犬养毅(1855-1932)也雅好古书,与湖南私交甚笃,有相邀赴宴、互赠书籍的信件存世。昭和五年(1930)九月他以政友会总裁的身份在全国各地巡回演讲,二十八日来到大阪。据《大阪时事新报》报道,当天下午两点四十分在结束了与律师和党员的见面会后,犬养说了一句“我接下来还有地方想去,就此失礼了”便坐车离开,十分钟后出现在鹿田松云堂的店门口。在二楼享用了老板准备的大阪鲊后,他起身找了一个多小时的书,最后买下《九经谈》《骏台杂话》《四书人物类函》《王渔洋全集》《二铭草堂金石聚》《唐诗三百首类迹》六部,共计四十八日元。

昭和八年(1933)六月三代静七去世时,《书志学》杂志为他刊登讣告,首次公开称鹿田松云堂为“关西第一古书肆”,三代本人“虽是一书贾,但考虑到他长年为本邦书志学界提供宝贵资料这一点,本刊决定在下期刊登其略传,稿件已拜托其嗣子文一郎氏”。下期杂志如约刊登鹿田文一(1899-1947)执笔的《松云堂主鹿田静七略历》的同时,也宣布文一袭名为四代鹿田静七。

四代静七是历代店主中受教育程度最高的—少年時代学习汉文,后又入大阪贸易学校学英文、法文,十九岁那年曾想从事文艺研究,报考了京都大学,不幸因理科成绩不佳而落榜,只好回到店里工作。虽然没能如愿上大学,但精通西文的他还是为鹿田松云堂带来了很多新变化,首先是自昭和二年(1927)开始售卖洋装本,“洋装本”与“和装本”(线装书)相对,指采用西式装订的新刊书,同是著名汉籍书店的文求堂、嵩山堂很早就开始从上海进口了。

昭和九年(1934)四月的《古典聚目》甚至出现了十几页英文书目,虽然基本上是吉本(Edward Gibbon)《罗马帝国衰亡史》等常见书籍,但大多数顾客还是觉得鹿田松云堂居然也卖外文书简直不可思议。那年六月,四代静七主持纪州德川家藏书拍卖会,成绩喜人。次年文一的弟弟、洋装书部主任鹿田武二(1901-1956)在大阪南区顺庆町上开出支店,就在兄弟两人准备携手大展宏图时,突如其来的战争却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从明治十二年(1937)十月发行的《古典聚目》末尾的“谨告”来看,武二是十月二十二日秋冷时候披上军装前往战场的,失去了一员健将的松云堂就此暂停洋装本目录的更新。短期来看,通过将本店与支店合并、重新专注于传统的古籍买卖,战争初期的松云堂业绩不断上扬,总成交额高达十五万日元的“富冈文库”拍卖会就是最成功的例子。但随着战争的持续,日本古书界的寒冬到来了,营业范围过于狭窄的弊端日渐显现。

新明月楼那场全国瞩目的古书业界狂欢没过多久,昭和十四年(1939)七月警视厅就传唤古书组合会的骨干成员,责问各书店老板为何不遵守年前公布的《价格等统制令》,并勒令他们尽快制定古书价格表,以后必须严格按定价贩卖古籍,不允许再哄抬物价。对全国古书业主来说,此消息不啻晴天霹雳、兜头凉水。八月中旬,全国古书联盟召开临时会议,匆忙制定《自肃自戒古书籍标准价格表》,之前已经确定的四十多场拍卖会,也全部被迫取消。古书市场如同落入冰窖,交易总额直线下跌。

日本战败后,退伍的武二重新回到大阪时,发现松云堂的店面已荡然无存,残部从中央区心斋桥迁移到偏僻的住吉区帝塚山一带。同年退伍的还有文一的长子鹿田章太郎(1926-1992),他在预备役中待了不满一年,还没上过战场就回家了,这是四面楚歌的四代静七唯一的慰藉。昭和二十二年(1947)十二月十三日,鹿田章太郎发布父亲死讯及“袭名通知”,成为第五代店主,但书店其实已名存实亡,象征性地维持了不到两年而已。

参考文献:

《罗振玉手札》,《历史文献》第十八辑,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

反町茂雄《一古書肆の思い出2:賈を待つ者》,平凡社1986年;

古丼遺稿《思い出の記》,载四元弥寿《なにわ古书肆鹿田松云堂 五代のあゆみ》,和泉书院2012年版,第67、72-73、82页;

杨守敬《日本访书志》卷一,谢承仁主编《杨守敬集》第8册,湖北人民出版社1997年;

鹿田文一《松云堂主鹿田静七畧歴》,《書誌学》1933年第1卷第5号;

羽田明《内藤湖南博士と恭仁山荘善本》,载杏雨书屋编《新修恭仁山荘善本书影》,临川书店1985年;

鹫尾義直编《犬養木堂書簡集》,人文阁1940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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