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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年早逝的乡村救命医生

2018-07-05李师荀

百姓生活 2018年6期
关键词:村医家人丈夫

李师荀

医术高、随叫随到、能赊账,乡村医生郑太红在当地的名气越来越大,找他看病的人也越来越多。13年间,郑太红没有真正休息过一天,除了工作,他还要学习。最终,他贫穷、劳碌的人生在43岁时戛然而止……

从小立志当医生给穷苦人治病,长大后如愿成为村民眼中的“救命医生”

柳双村,一个国家级贫困县的省级贫困村,位于湖南省新化县,地理位置偏僻,平均海拔千米以上,不少村民是贫困户。

郑太红是该村的一名村医,也就是过去人们常说的“赤脚医生”。1985年,原卫生部统一改称为“乡村医生”,行医者经考试合格后,持乡村医生证上岗。

郑太红不仅考了乡村医生证,还考了中医执业医师资格证,但他“不像那些聪明人,去县城开赚钱多的私人诊所”。他在家乡的半山腰租了几间房子,开了一家村卫生室,每年租金3000元,需要自付。

郑太红青梅竹马的妻子袁云华回忆,丈夫“从小就想当医生,给那些贫困的人、可怜的人治病”。

郑太红12岁那年,他的母亲腹中长了两个瘤子,疼得要命。“妈妈都这样了,你怎么不带她去看病。”郑太红问父亲。“我又不是医生,我也没钱带她去看病。”父亲如此回答。

郑太红的三弟郑太平说,“后来是大哥(郑太红)从外婆家借到钱,送母亲去镇卫生院做了手术”,母亲终于得救。这段经历,让年少的郑太红认识到医生的重要性和没钱治病的痛楚。

郑太红15岁时,中考考了全镇第一,却因为家贫不得不辍学。之后,他当过3年中医学徒,但为了供两个弟弟上学,又不得不南下打工。直到2001年,27岁的郑太红才考上湖南娄底市卫生学校。他在妻子和三弟的资助下完成学业,成为柳双村的村医。

“不管白天黑夜,不管有没有钱,只要叫他,他都会来!”这句话在村民中口口相传,几乎成为郑太红的“广告语”。大家喊他“红医生”,附近十里八村的村民都会慕名向他求医问药。

“红医生是我们家3个人的救命恩人!”79岁的罗淑媛回忆,10年前,她在割猪草时不慎把脖子摔骨折了,一直昏迷。家人把她送去医院救治,但“医生检查了一个晚上后,让家人接我回家,说这么大年纪了,不要打针了”。后来,是“红医生一直给我打针、治疗,我才慢慢好了”。

几年前,罗淑媛的老伴跌倒,头部受伤严重,耳朵、眼睛、鼻子都出血了。医院放弃了对他的治疗,但郑太红没有放弃,硬生生把老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再后来,罗淑媛的孙子病了,高烧不退,“红医生说他得了脑膜炎,不要耽误,直接送长沙的大医院治疗”。两位留守老人开始并不相信,眼看孩子的病情不断恶化,罗淑媛喊回在外打工的儿子,把孙子送去大医院医治,孩子终于得救了。“果然是这个病,多亏了红医生!”罗淑媛感激地说。

至今,罗淑媛家中的破旧门板上,还用粉笔写着红医生的手机号码。她说:“红医生是个好人,一直尽心尽力地给我们治病,不管我们有钱没钱,只要给他打电话,早晨、晚上,甚至是半夜,他都会来。他是我们的救命医生!”

距离柳双村20多公里的荆竹村村主任杨如和,将郑太红比作“救命稻草”。多年前的一个大雪天,已经是夜晚12点多了,杨如和的孙女发高烧到40多度,他联系了较近的两名村医,但对方都不愿出诊。最后,他联系了郑太红,郑太红没有推辞,立刻骑上摩托车出发了。凌晨4点多,全身是雪的郑太红赶到杨如和家,当即给孩子诊治。“他一直守到吊针打完,天亮了才走。我当时就被红医生的医德所感动。”

劳累过度猝死在工作岗位,下葬时上千村民洒泪送行

医术高、随叫随到、能赊账,郑太红在当地的名气越来越大,找他看病的人也越来越多。

“乡村医生哪有休息日?全年都在工作,大年三十和大年初一也不例外。”袁云华说,丈夫每天上午坐诊,下午和晚上出诊五六次,多时甚至十几次。“山里的路不好走,有时能骑摩托,有时只能步行,一来一回常常要走几十公里。”

这几年,郑太红跑坏了4辆摩托车,每年摔坏四五个医药箱,还多次在出诊途中发生意外。有一次,他在出诊的盘山路上被货车撞倒险些丧命;有一次,山里下雨发洪水,他为抄近路救治邻村的一位老人,冒险骑摩托车冲过一条河,结果被湍急的河水冲倒,多亏抓住摩托车才得救……

袁云华眼见丈夫睡觉的时间,从晚上10点多慢慢变成凌晨一两点,半夜出急诊更是家常便饭。“我劝过他很多次,夜里睡觉关掉手机,别太累了。他却说,那些半夜打电话的病人,都是难受得坚持不住了,必须得去。”袁云华说,丈夫还时常反过来安慰她:“我是男子汉大丈夫,顶得住!”

“我每天在无休止地工作着。这就是我当初想要追求的目标。可我深刻地体会到自己是多么劳累,多么无趣,可我还得努力地坚持下去。”2007年3月,郑太红在日记中写道。

行医13年,郑太红不知道救治了多少病人,但是长年超负荷的工作,让他的身体发出了危险信号。2017年5月20日,郑太红给三弟打电话时说,“最近半月瘦了十几斤”。经过家人劝说,他答应端午节后去医院检查身体。

可是,端午节那天凌晨4点59分,郑太红突然给下山置办东西的妻子袁云华打电话:“我不行了,你快回来。”很快,他的电话挂断了。袁云华打过去,手机无人接听。几分钟后,住在隔壁的房东陈青云,接到袁云华的求救电话后匆忙赶来。她看见郑太紅穿戴整齐地坐在村卫生室的塑料椅子上,脸色发青,嘴巴和眼睛闭得很紧,两只胳膊垂到椅子下面,双手紧紧攥着。“我叫他,他没有反应。我把他的手打开,他也没有反应”。 陈青云发现,他身旁的桌子上,一瓶全新的速效救心丸还没来得及打开。

几名半夜在路边打牌的村民看到,郑太红出事前几个小时——夜里12点多,还骑着摩托车出诊。

“红医生是累死的。”不少人这么议论。

在家人面前,郑太红从不言累;在病人面前,郑太红乐善好施;但是,在同行面前,他除了“好学、上进”以外,“总是抱怨自己太忙了”。他出事前两天,曾跟另一位村医说:“我快累死了。”

2017年6月3日,郑太红出殡,柳双村几乎全村出动,一些在外地打工的村民也赶了回来,上千人冒雨送他最后一程,“把上山的路都堵了,所有人都在哭”。

罗淑媛老人最初听到有人说“红医生去世了”,还生气地骂对方“胡说八道”,等到确定这是真的以后,她的胸口揪着疼,几天吃不下饭,“红医生走了,以后谁来给我们看病?”

行医13年家中依旧贫穷,125位村民看病赊账共12万多元

在整理郑太红遗物时,袁云华与家人找到20多本不同年代的笔记本,有日记、学习笔记、病历和账本,“罗青荣17元,郑能初733.5元,罗福艳11490元……”笔记本上,郑太红用黑色、蓝色的笔,记满名字和金额,少则十几元,多则1万余元。这是他多年来给村民看病时,对方所欠的医药费。名字被划掉的,是已经还过的。没有划掉的,袁云华与家人统计了好几天,发现共有125名村民赊账1799笔,累计127869元。

“金额较大的,都是他平时借钱给村民去大医院看病用的。”袁云华说,前几年,丈夫每年会交给她七八千元作为家用,多的时候过万元,“但今年一共只给我2000元,我问他,诊所生意那么好,钱都去哪了?他只说,我赚钱了,都记在本子上了。”这些赚到的钱,因为郑太红的突然离世,变成了当地人口中的“良心债”。账单里没有当事人签名,连欠条都算不上。

由于家中只有5000余元积蓄,袁云华为了给丈夫办丧事,不得不与家人挨家挨户上门要账,但只要回一小部分。“大多数村民认账,但是没能力还钱,欠债的大多是附近的贫困户”。

料理完丈夫的后事,袁云华搬回山上的老房子与公婆同住,这是她与丈夫唯一的房产。每当家里有人来悼念,郑母都要大哭一场。袁云华也忍不住流泪,像祥林嫂一样喃喃道:“他说过一定会让我幸福的,怎么突然就走了!”

郑太红和袁云华婚后育有一子一女,儿子在长沙读技校,女儿刚读小学三年级。郑太红去世后,这个家庭失去了顶梁柱,他留给亲人的,是无尽的哀伤与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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