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带一路 一杵一臼
2018-07-04陈思朱颖蓓
陈思 朱颖蓓
一场名为“一带一路、一杵一臼”的中外杵臼文化展于3月末在北京对外经济贸易大学举行,面对展出的上百件杵臼展品,策展人、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姜一平教授打开了话匣子。
杵臼,在古代作为一种普遍的劳动器具,在当今社会中已渐渐难寻其身影,它背后的文化,也渐渐不为人所知。迄今为止,在我国境内发现最早的杵臼来自浙江河姆渡遗址,是新石器时代早期的木杵,而配套的“臼”则是在坚硬岩石上挖出的浅坑,时称“地臼”,不知多少年后,聪明的后人才制作了可移动的石臼。杵臼,又名研钵、擂钵、乳钵,民间又称其为“舂米桶”“捣药罐”“蒜臼子”,从民间别称中很容易体会到杵臼的基本功能,但常人不知道的是,杵臼也曾被用作祭祀礼器与民族歌舞道具,甚至曾经被作为我国古代的刑具。
痴迷源于好奇
“1999年,我在北京的一个非洲工艺品展上看到了一个乌黑发亮的乌木杵臼,当时就很好奇,非洲人也像我们一样捣蒜、做茄泥吗?”那个臼身上刻着一幅异国的舂米图,两位非洲妇女正在树下舂米,她们半蹲半跪的劳动姿态,生动再现了非洲人的“原生态”。好玩和好奇,就像小推车的两个轱辘,把中外杵臼收藏推到了姜教授面前,同时也把他推进了杵臼文化研究的神奇宫殿。
从那以后,自称“老姜”的姜一平教授每到周末就会赶早到潘家园去寻找、淘换杵臼,甚至专门等待暗夜交易、天亮即散的“鬼市”,只为找到新奇有趣的杵臼。那时他常背一个双肩包,在摩肩接踵的人群里一步一顿,只要是造型别致、有文化意义的杵臼,老姜必定毫不犹豫地买下,甚至有几次,买到的铜臼和石臼太沉,回家后老姜才发现自己的肩膀已经被磨出血印。淘货的习惯也被老姜带到了国外,只要有机会,他便会在当地的古董店里踅摸杵臼,甚至还拜托海外的亲朋好友帮忙购买,十几年下来,姜教授的杵臼藏品收获颇丰。后来,老姜将自己心爱的220件中外杵臼捐献给了北京密云博物馆。
“我的收藏和别人的收藏是有本质区别的。很多人在收藏的时候,都会在意它的年代、质地、价值等等,但對我而言,我觉得这些外部条件会限制收藏行为本身。我其实更加看重的是这件藏品背后的文化意义,我认为应该把藏品背后的历史文化、习俗背景,跟相关的收藏结合起来,这样才完整。”姜教授告诉我们,他认为的文化就是讲故事,“你要完整的把一个故事讲好了,那么就是这个文化传承下来了。”
敦煌遇上阿斯旺
漫步在“一带一路 一杵一臼”的会展现场,姜一平对自己的杵臼藏品爱不释手,如数家珍,同时也兴奋地讲起了自己的收藏故事。
2002年的一天,老姜在一个古玩地摊上闲逛,忽然发现杂乱的地上有一个锈迹斑斑的铁臼,个头足有半尺来高,称得上是杵臼家族里的“大块头”了,它的造型别致,整体设计独特,臼口呈圆环状,束有两道箍线。底座是5个三角形的铁爪,分隔均匀线条流畅,上部由波浪状的条纹连接,组成装饰性的“网套”,托住中间圆锥形的臼身,如同一枚上方开口的莲子。因为年代久远,更可能是出土地下,臼身虽无包浆,只显露出斑驳的锈迹,但仍不失端庄典雅的气势,绝无现代工艺品的俗气和“贼光”。臼的内壁异常光滑,一直延伸到臼底,出现椭圆形的凹坑,这往往是造假者顾此失彼之处。老姜掩饰住惊讶的神色,装模作样开始讨价还价,谁知摊主报价低得出奇,于是交易过程异常顺利。
姜教授对这个偶然得来的铁杵臼珍爱得很,轻易不曾示人,因为他始终也没能勘破其中的玄机。直到2014年,老姜与几位朋友一起去西北自驾游,途径著名的大漠景点敦煌石窟。史料记载,当年创建敦煌壁画之时,除了专业画师之外,还活跃着一支辅助性的工匠队伍,名叫“打窟人”。他们之中不乏精通佛教艺术创作的高手,喜欢在洞窟不显眼的犄角旮旯信手涂鸦。尽管这些“漫画”作品五花八门,杂乱无章,但老姜一眼就从中看到了铁爪杵臼的身影!在一幅“两人对饮”图中,一人喝了毒酒正在狂吐不止,而桌子下方,寥寥几笔,一个捣药的带爪铁臼赫然就是自己的藏品。老姜终于明白,他珍藏了十几年的铁杵臼,原来就是敦煌时期典型的铸铁捣臼。真相大白后,他至今还对这个故事津津乐道。
敦煌铸铁捣臼历史悠久,同样的,在海外,杵臼在漫长的岁月里始终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大约在公元1550年左右,古埃及人就开始使用杵臼,研磨药膏用以治疗或捣磨谷物制作食品。
2003年,老姜到埃及旅行,每到一处,总在打听什么地方能够淘换当地的杵臼。游轮到达阿斯旺的那天,导游说可以在自由活动时间上街随便走走。老姜走着走着,听到附近传来一阵“叮叮咚咚”的杵臼声,顺着这悦耳的声音顺藤摸瓜,他来到一家香料店,店名叫作Lotus Perfumery(莲花香料)。店门口的地板上,放着一个硕大的铜臼,一个埃及小伙子正用它在捣磨香料。老姜迫不及待地问小伙子,这个铜臼值多少人民币,能不能转让,以便自己带回中国收藏。小伙子去“请示”老板,老板表示十分愿意转让,并立刻将香料倒出,把铜臼交给了老姜。
这个埃及阿斯旺铜臼,“腰部”有七个片状的突起。因为埃及人对“7”情有独钟,在他们的生活中,“7”是一个喜闻乐见的吉利数字。事无巨细,只要沾“7”,人们格外青睐。后来,姜教授在国外的网站上,看到一篇关于埃及杵臼习俗的报道。据说,从埃及的法老时代开始,民间就有Sebou(塞布)这样的习俗,即在婴儿出生7天时,举行一场祈福的仪式。婴儿的母亲要跨过炭火燃烧的小盆,向人们宣告小生命来到这个世界,并要为新生的孩子带来迎接未来生活的勇气和意志。仪式同时要为刚生了孩子的母亲祈祷,并为她准备了“催奶”的高级饮料,而制作这种高级饮料的器具就是杵臼。
这件埃及阿斯旺铜臼也是老姜的心头爱,众多从世界各地淘来的杵臼中,老姜独独爱给人讲它的故事。
文明都是地里长出
就在“一带一路 一杵一臼”展览举办的前夕,北京杵臼文化研究会正式成立了。这是一个供众多杵臼文化爱好者交流沟通的平台,在成立的过程中,得到众多杵臼爱好者的热心帮助,并共同收集了许多珍贵的国内外杵臼实物,其中,部分赠品已随姜教授的收藏一起被捐赠给了北京密云博物馆。
姜教授称,成立这个研究会的初心是为了弘扬和宣传中外杵臼文化,使年轻人对于这种历史悠久的器具更加感兴趣,并创造出更多更有文化意义的杵臼实物,“如果我们现在不向大众普及这个知识和文化,那么它将被遗忘在历史的洪流当中,将来我们的子孙后代想要看到这些精美的器物,都要跑到国外去看了。”
华夏文明同世界上的众多大河文明一样,都是“从地里长出来的”文明。杵臼作为最原始的劳动器具,与一粥一饭、一丝一缕都有着密切的关系。中国人的手工制造技艺始终走在世界前列,那些形态各异的杵臼就是最好的证明。
世界上最耀眼的光芒有两种,一种是高悬的太阳,一种是地上的人们努力生活的模样。
责任编辑:陈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