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传教士苏慧廉与中西文化交流
2018-07-04宋永林
□宋永林
苏慧廉(William Edward Soothill, 1861—1935),英国偕我公会传教士,欧洲著名汉学家。1883年,在中国最积弱的时代,苏慧廉来华传教,初居温州,广行布施,兴学禁烟,引入西方近代知识和科学技术,促进了温州社会的近代化发展。1907年,苏慧廉应李提摩太之邀,赴太原出任山西大学堂西斋总教习。在晋期间,苏慧廉积极融入当地的社会生活,女儿谢福芸被翁斌孙(翁同龢侄孙,时任山西大同知府)收为义女,并与翁之菊(翁斌孙三女)结拜为姊妹。苏慧廉精通中国典籍和文化传统,回国后担任牛津大学汉学教授,汲汲于中国文化的推介和研究,为中西文化交流做出了突出贡献。
一、初到温州 主动调适
晚清以降,中西文化交流十分频繁,而西方传教士在其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1881年,英国基督教组织偕我公会准备派遣一位新传教士驻领温州,囿于西方社会普遍盛行的有关中国“落后、肮脏、愚昧”形象的影响,苏慧廉得知这个消息后跪地祈祷:“主,我愿意去,但除了中国,除了中国!”然而命运就是喜欢捉弄人,苏慧廉最终被选中并于1883年抵达温州。
初到温州,苏慧廉发觉中国并不像文学作品描述的那样丑陋,眼前一幕幕祥和宁静的真实情境令他对这片异国土地心生好感,开始喜欢这里的人们。源于中西方两种迥异的文化特质,来自近代工业社会的苏慧廉来到中国后,一开始面临着生活和语言上的诸多困难。为融入当地生活,苏慧廉主动调适自己,说温州话,做温州人。语言隔阂是苏慧廉传教的最大障碍,为此,他一方面修习中文,另一方面还要学习温州地方比较常用的方言。因为他知道一旦把语言学好,就可以“听懂他们(温州人)的谈话,生活就会有许多收获”。苏慧廉敏而好学,不仅很快学会了温州话,而且还根据发音特点用拉丁字母编排了一套注音词汇,便利了日后的传教。此外,饮食、生活习惯和风俗等对初来乍到的苏慧廉来说都是极大的挑战,但是在这种冲突和碰撞中,苏慧廉放下基督教文化优越至上心理,乐观地接纳温州地方文化,入乡随俗。当时的温州没有蛋糕和面包,苏慧廉平日里多接受中国的日常饮食;他脱下西装,身着清朝服饰;他努力理解温州的民俗文化,以中国的礼仪惯例来处理周边人事。初期的生活对苏慧廉来说是艰难的,但凭借自身的毅力和信念,历经磨难终使自己成为一个“温州人”,融入了当地社会生活,为随后的传教和一系列革新事业的开展创造了有利的条件。
二、西学东渐 改造地方
苏慧廉才华横溢,并有责任担当意识,他为温州地区的教会及近代教育医疗卫生事业的发展起了重要的推动作用,是温州近代历史上绕不过去的一位洋教父。苏慧廉在温州生活二十余载,扎根当地,殚精竭虑,将温州视为自己的第二故乡。传教期间,苏慧廉将《圣经》翻译成温州方言版本,用温州话向公众布道,取得了显著的成效。在1907年苏慧廉离开温州前往山西之际,温州地区已有两百多个分教堂,信徒达万余人,遍及瑞安、青田等地。苏慧廉主动融入中国的儒家文化环境,尊重固有的生活习惯,因势利导,力促基督教中国化,从而为更多的人所接受。在文化交流上,苏慧廉用一种平等开放的眼光看待周遭的异质文化,摒弃原有的偏见,这在跨文化交流上具有深远的意义。
苏慧廉是开明的,在目睹了温州近代化事业落后的现状和民众对新教育、新技术的渴望后,他开始了在温州的教育与医疗活动。从1887年始,苏慧廉先后创办艺文小学堂、艺文中学堂、艺文女学,既教授学生中国传统文化典籍,同时又适时调整教学内容、方式和理念,引进近代思想观念和知识体系,将旧学与新知有机地结合起来,与时俱进,办学卓有成效。这些新式学堂的设立不仅为温州培养了一大批新学人才、促进了温州近代教育体系的形成和发展,而且解放了人们头脑的思想、改良了社会风气。窘迫的国势使国人学习西方的热情十分高涨,不少地方官员和乡间士绅自愿将自己的儿子送往艺文学堂就学,西学东渐、求教西方已成为一股汹涌的“时尚潮流”。晚清时期,鸦片在中国内地横行泛滥,社会医疗条件普遍低下,卫生状况堪忧。苏慧廉是近代温州历史上最先开办西医事业的人,他不辞辛劳,设戒烟所,开诊所,建医院,自己时常深入集镇农村,传教布道而又治病救人、分发药品,将近代西方先进的医疗技术知识引入温州。
1905年,白累德医院建造完工,它不仅是一个教会医院,更是温州历史上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近代化医院,最终发展成今天的温州市第二医院。近代西方教育体系和医疗技术在温州的发展,是一个跨文化传播的过程,在缓解了中外之间紧张氛围、改善传教士生活环境的同时,也为中西文化交流打开了局面。此外,苏慧廉在温期间还大力提倡男女平等、一夫一妻、女子入学等近代文明理念,反对溺女婴、缠足等陈规陋习和封建旧礼教,种种举措推动了当地社会和人们思想的现代化转型。
三、中学西传 推介中国
苏慧廉不仅是一位虔诚的传教士,更是一位教育家、汉学家。苏慧廉1906年离开温州,受邀于李提摩太出任山西大学堂西斋总教习。在晋期间,他虽然仍为教会服务,但教育家和汉学教授已成为他的主要角色,也是他后半生的主要人生轨迹。李提摩太对苏慧廉十分信任,赏识他的才干和学识,志同道合。面对盛邀,苏慧廉欣然赴晋担纲教习一职,开启了他的汉学研究生涯。1920年,苏慧廉回国任牛津大学汉学教授,主讲中国学,积极向西方介绍原原本本的中国历史、文化和宗教风俗,汉学研究走向专业化,他也成为英国的“孔夫子”。苏慧廉倾心于中国儒释道三教的研究,出版了《儒释道中国三大宗教》、中文佛教经典《妙法莲华经》英译本、《论语》英译本、《中国佛教术语词典》等著作,其中《儒释道中国三大宗教》曾多次再版,可见苏慧廉对中国宗教的研究之深及其在英语国家的影响之大。苏慧廉在整理牛津大学课程讲义的基础上,于1925、1928年先后出版《中国与西方:中国交通史大纲》、《中国与英国》等书。这是其对中国历史深入研究的成果,这些论著概要地介绍了中西、中英之间的文化交流,扩宽了当时西方社会对中国的观察、认识和理解,为西方读者描绘了一个真实的中国及其命途多舛的近代化进程。
苏慧廉的汉学研究是其对中国文化的审视逐渐深化、在东方的切实生活体验基础上不断发展演变的。从向中国传布西方近代知识与技术,再到积极向西方世界推介中国文化,毕生致力于中西文化之间的交流,并由此影响和培养了一大批汉学研究者,这其中就有后来成为美国著名汉学家的费正清——苏慧廉汉学系学生。
四、文化反思 会通与融合
苏慧廉返回英国后,曾多方筹款决心创办一所中国最好的大学,然而一战的爆发却使得这项计划难产而终。19世纪20年代,苏慧廉参加中英庚款顾问委员会,与胡适、丁文江等人齐力争取使1100万英镑得以退还中国,并用于青年学生的教育事业。1935年5月14日夜间,苏慧廉在牛津去世。苏慧廉一生中最黄金的岁月在中国度过,他乐善好施,传教行善,他对中国的感情是真挚、发自内心的,正如苏慧廉自己所说的那样:“无论如何评述中国,我都是带着一种对中国和中国劳苦大众的真挚情感。我曾服务于他们,并在他们中间度过了我的半生。”
西方传教士是近代以来存在于中国社会的一个特殊的群体,他们在中国的传教、医疗、教育及文化之间的交流,透视着近代中西方激烈碰撞下的某种调适与互动。英国传教士苏慧廉在温州的近代化事业及中西文化交流中都具有重要的地位,深入把握其特殊的人生经历和在跨文化互动方面的丰富实践,有助于正确认识中西文化本质,为当今的中外文化交流提供积极的借鉴意义。像苏慧廉这样善良的传教士,将内心笃信的基督教普济思想化作促进中国社会发展的现实行动,并成为西学东渐和中学西传的重要载体和实践者,是值得我们尊敬的。近代中国历史是一部传统与现代并存、冲突与融合共生的历史,政治上的对立并不排斥文化上的交流,在某些方面基督教文化仍能与中国当地社会文化实现良性的共融发展,两者并行不悖。苏慧廉在中国传播“德先生”、“赛先生”,又把“孔先生”介绍到西方,受到许多人的追捧,这说明中西文化之间是可以融合的,彼此之间完全可以“相邻为伴,同璧生辉”。在当今的文化全球化背景下,跨文化交流的深度与广度日益深化,我们应该秉持一种开放、平等的文化心态,加强对话、深化理解、互惠共赢,让文化交流成为国与国之间合作的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