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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枯荷的女人

2018-07-03禅香雪

生活文摘 2018年1期
关键词:浮萍冰层莲蓬

禅香雪

冰封的荷塘,是一幅色彩单调的水墨画,凝固在冬日的渭河长廊里,寂静,沉郁。更像稳稳躺着枯瘦下去的身躯,不诉说,不悲泣,任由阳光化雪的声音吟出一首无头无尾的诗,被偶尔掠过的白鹭一遍一遍地歌。

夏日满塘千姿百媚的荷都敛了迎风摇曳的裙裾,要么悬垂半空,要么弯到冰面,要么远离茎干,钻入透明的冰层。

半空中轻飘飘的枯叶,滤掉了昔日的浓绿和水分,不见了柔韧的舒展和上举,皱缩得跟老去的幺妹一样,软塌塌地耷拉着四肢,风怎样吹她就怎样动,稍一发力,也许就碎成一指烟末,落下去黏冰不散。

低到冰上的枯叶,入冰的深浅程度各个不同。有的大半片没入冰窟,凝住虚虚的单薄,丝毫动弹不得。我尝试用脚尖踩,用脚后跟踏,枯叶依然没有感应,也不知这荷塘的冰到底结出怎样的厚度。我用手拽,想把叶子拉出来,拔下的只是细细的茎干。裸露的叶子被拉出一个小洞,手放上去,丝丝寒气直入手心,冷到极致的疼在手掌心旋开来,顺着胳膊往身体里窜。我赶快缩回手,两只手掌贴在一起搓,摩擦半天再热火过来。

完全浸入冰层的落叶,或正面朝上,或反面朝上,或凝成一团,却是一律的褐,是那种浓浓的深褐色,看不到一点儿夏日绿荷的风姿。它们陷入了绝境,失去生命青翠的颜色,氤氲出另一种悲凄的氛围。如果气温升高,冰雪融化,这些叶子会沉入泥塘,还是随水漂流,我还真没观察过。

而淡绿微黄的浮萍,即使深在冰层里,也能保住生命的本质,给苍老的枯塘留住一抹亮色。脚踩上去,它一动不动,静得像张嵌进玻璃的翡翠画,绿莹莹地耀眼。随遇而安,是浮萍的选择。即便是寒冷的冬日,被冻住飘摇的身体,它也认了这天寒地冻的命。只是,冰面融动后,这一摊儿冻僵的浮萍还能自如地来去吗?

远远望去,冰面上,密布着脱掉叶子的茎干,密布着退去莲蓬的茎干。有的笔直插向空阔的天空,有的折断在封冻的荷塘里,密密一层光杆,像一群顽皮孩童插进去的一地麦秸。

枯叶跌进荷塘,那蓮蓬呢?那些开满粉红白紫荷花的莲蓬呢?花落入淤泥,莲蓬也该折断入塘水。可是,冰层里,隐约可见的莲蓬少之又少。怕是被赏荷的人给采去了吧!这莲子,可入药,可清咽,可泻火。据说,有个山村女教师讲课声音沙哑,在室外一直旁听的小伙子就去采莲,每日给她窗台上放一盒剥好的翠绿的莲子心。女教师泡水喝,声亮如百灵。这里的荷塘,该不会也有一群痴情的小伙子,在莲成熟时赶来采莲子吧。

少许黑色的莲蓬头,看不到饱满的莲子,只有空空的壳,被冰块封住密密的巢穴,凝固在冰层里,像风烛残年的老人,遥望着天上微红的太阳,面无表情。

颖不甘心,她还在寻找。她要找到挂在枝头的莲蓬,回家摆在床榻前,日日端详。我陪着她,绕着千亩大的荷塘,走啊走啊,终于找到一片长满芦苇的荷塘。被冬风吹干的芦苇挺立在寒光中,里面夹杂着几支干黑的莲蓬。颖小心翼翼地拨开枯白如刀片一般的芦苇叶,踩着滑溜溜的冰,试探着往里走,往莲蓬跟前走。

她身体轻,三步两步就走进干透的芦苇丛里,红红的身影一晃一晃,带着茎干的虚飘飘的莲蓬就从右手传到左手上。我一再叮嘱她小心,她却不理我,自顾自地采。不一会儿,四五支黑乎乎的莲蓬就拿到手里,举给我看。

冰封的河面,微薄的阳光,红红的人影,干透的莲蓬,密密的芦苇,组合在一起,被突然飞过的白鹭看在眼里,它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年过五十岁的颖,生活中亦有太多的不如意。我想不明白,一支支枯萎的莲蓬何以能让她在冰冻的荷塘上欢呼雀跃呢?她一扭一扭,走到木排的尽头,把莲蓬平放在还未融化的雪花上,坐到岸边,脚踩着水墨画一样的坚冰,掏出一根烟点燃,抽一口,凝神半天。烟头持续不断地在她指间燃烧,她竟安稳地坐到那里,毫不在意,我却担心烫了她纤细的手指。

太阳斜下去了,偌大的荷塘冷气森森,颖没穿厚重的羽绒服,只在毛衣外套了一件红红的大衣,脖子上圈了一条红红的围巾。她坐在那儿,真的感觉不到冷吗?

摘自《禅香化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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