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语对宋教仁语言风格的影响

内容摘要：二十世纪初期的中国，是清政府统治的最末期，处于半封建半殖民地国度的人民，逐渐接触到民主思想及西方制度、文化。这一时期，留日学者数量激增，在现代与传统、开放与保守的冲撞中，这个时代形成了独特又鲜明的特色，这些都能从当时学者们留下的文学作品中反映出来。《宋教仁日记》就是独具特色的一部作品，日记中包含了中文古文、白话文、汉字书写的日语借用词、日文译音词和日语假名词汇。当时的文学作品中普遍以古文、白话文为主，但是有过留日经历的学者，如鲁迅、宋教仁等人，在自己的作品中都会借用一些日语固有的词汇。本文通过对《宋教仁日记》前两卷中汉字日语借用词、日文译音词、日语假名词的分析，发现日语对宋教仁生活方面的影响最大，生活用词、新闻消息中的词语在其日记中使用频率较高。

关键词：宋教仁日记 日语借用词 日文译音词 日语假名词汇

一.引言

宋教仁是我国旧民主主义革命时期著名的革命活动家和政治家。1882年生于湖南省桃源县湘冲，1903年秋末与黄兴等人在长沙创建华兴会，开始发起反清革命运动。1904年冬，因参与策划华兴会起义失败，被迫流亡日本。在留日前后，宋教仁坚持写日记，极少间断，并且逐渐形成习惯。1981年出版的《宋教仁集》（下册）中有提到，宋教仁的日记每日须分三类写之：一、动止。包括了自己的行为动作与对人的语言、交际、应酬两类，直书无隐且自省善恶是非；二、学问。宋教仁酷爱读书，日记中频繁纪录其买书、读书、阅报等事件；三、思想。只要读书有新的感悟，或者与他人谈话的心得，宋教仁都会记载下来。《宋教仁日记》又名《我之历史》，由喻岳衡主编，湖南人民出版社1980年出版的《宋教仁日记》共六卷，记录了宋教仁1904年到1907年所写的日记。第一卷记述宋教仁由家乡至桃源、长沙、武昌，然后由上海乘日轮东渡的经过，第二卷记述其在日本的生活情况。学界对于宋教仁的研究始于20世纪80年代，近三十年来，关于宋教仁的研究几乎均为其思想相关的研究，而作为一个杰出的爱国主义革命家、学者，其语言风格的特点带有当代文学、语言的印记，因此，本文将通过分析宋教仁在日记中使用的日语相关词汇，分析日语对宋教仁语言风格的影响。

二.先行研究及本文的研究目的

近年来，学者关于宋教仁的研究专注于其革命思想及生活方面。吴剑杰（2012）从“倡刊《二十世纪之支那》杂志”、“参与创立中国同盟会”、“求学”、“购书”、“读书”、“翻译和著述”、“情系祖国”、“思亲”、“交友”、“日本印象”十个方面全面分析了《我之历史》中描述的宋教仁自1904年12月至1907年3月在日本的生活状况。通过考察、概括其日记中方方面面的描写，在分析、展示出宋教仁这位爱国者、革命家炽热的爱国情怀和坚定的革命信念的同时，更让人感受到其拥有广泛的兴趣及具备高度的文化素养，使得革命家鲜活地生活气息跃然纸上。李喜所（1984）通过叙述历史事实，总结分析出宋教仁在留日期间的思想状态的特点有“十分注意对西方资产阶级议会政治和法律制度的研究”、“对社会主义理论的推崇和探讨”、“把挽救民族危亡的爱国主义与反清革命的民族主义有机地结合在了一起”、“在生活实践中逐步形成了唯我主义的资产阶级哲学体系”四个方面。而关于《宋教仁日记》的语言方面的研究几乎没有。本文将通过考察作者在前两卷中使用的汉字日语借用词、日文译音词、日语假名词汇的具体语句，分析总结其语言特点。

三.研究概要

（一）用例

汉字书写的日语借用词分为完全日语词和日汉通用词，两者存在显著的不同。完全日语词指仅在日本通用，而未进入现代汉语语言体系的词汇，即“临时性的借用”。日汉通用词则是指已经完全融入现代汉语体系，在中国作为日常用语完全固定下来的词汇。近代以来，随着日本在经济、军事、政治上的日益崛起，一改往日文化交流的格局。以杉田玄白为代表的兰学家在翻译西方典籍时，用汉字创制出大量如“化学”、“哲学”、“经济”等词汇，这些词汇不仅在日本广泛使用，还输入到中国，成为中国常用词汇固定下来，极大地丰富和发展了汉语词汇。本文分析的日语借用词为完全日语词，意在分析纯日语词汇对宋教仁语言表达风格的影响。

1.日语借用词

（1）遂至一支那料理屋，即华人所设之酒馆也……（P17 十一月初二日）

在汉语中，“料理”为动词，安排、照料之意。而该句中的「料理」为日语词，是名词，饭菜的意思，「料理屋」即饭馆。其日记中有多处用到「料理」、「料理屋」等词，本文不做一一列舉。

（2）约至未正始下，余乃至邮便局购一邮片，书此次来由……（P18 十一月初二日）

该句中「邮便局」为日语词汇，为汉语邮局的意思。

（3）余与和卿、绍先更坐谈至夜分，始就寝。（P20 十一月初七日）

该句中「夜分」为日语，是汉语中夜里、半夜之意。

（4）申正，劭先要余至锦辉馆观活动大写真。（P23 一九零四年一月初四）

「活动写真」即电影，日语中「写真」为照片的意思，在汉语中为肖像画、写照。

（5）初演者为日露战争事，次为北冰洋渔业……（P23 一九零四年一月初四）

该句中「日露战争」为“日俄战争”的日语说法。

（6）时杂志已印成，余与步青拟定下日曜日开会发行之。（P26 一月十六日）

该句中「日曜日」为典型日语词，是“星期日”之意。宋教仁在日记中记录星期几多处使用日语表述法，本文不做一一列举。

（7）午正，至西区，购得洗濯物数种。（P39 二月十八日）

「洗濯」为汉语洗涤、洗刷之意，而该句中的「洗濯物」是一个日语词汇，是指洗过的衣服或者准备洗的东西。

（8）巳正，同杨仲达至神保病院诊病，医三数人。（P47 三月二十日）

该句中「病院」为日语，是汉语中“医院”的意思。

（9）……二十八、纲引。至申正始毕事。（P62 五月九日）

该句中「纲引」为日语，是汉语中“拔河”的意思。

（10）酉初，至会馆晤朱达斋，渠言来周日曜日开会……（P69 五月二十七日）

该句中的「来周」为日语词汇，是下周的意思。「日曜日」在上面例句也有说过是日语星期日之意。

（11）阅报，载米国总统调停日俄战事，已申牒两国政府……（P75 六月十一日）

该句中的「米国」为日文美国之意。另外要注意的是「申牒」一词，是现代日语中“用公文向上呈报”的意思，与中国古文该词词义相同，但是在现代汉语中已经无此词。

（12）……特别席料二元，预备席一元，普通席五十钱。（P99 八月二十二日）

该句中「料」为日语词，是金额、费用的意思。

（13）……禁止颁布发卖，并差押印本之处分云云。（P101 八月二十八日）

該句中「差押」为日语词，是没收的意思。

（14）吾等即刻送到支那、欧米各国出版，其奈我何？（P102 八月二十八日）

该句中「欧米各国」为日语词，意为欧美各国。

（15）遂至一牛鸟肉屋购午膳食之……（P102 八月二十八日）

该句中「鸟」为日语词，是汉语鸡的意思。

（16）午初，至会馆，与门番勘定……（P103 八月三十日）

该句中「门番」为日语词，是门卫的意思。

（17）书机抽斗内失日钞五元，大抵为下女盗去，余拟移寓焉。（P105 九月六日）

该句中「书机」为日语词，是书桌的意思。

（18）申初，至东明馆购储小间物。（P108 九月十二日）

该句中「小间物」为日语词，是杂货、化妆品之类的东西。

（19）巳初，至东京耳鼻咽喉医院，访李仲衡（P112 九月二十日）

该句中「耳鼻咽喉」为日语词，汉语说法为耳鼻喉。

（20）致曹亚伯信，约下日曜日来寓相谈一件（P112 九月二十日）

该句中「相谈」为日语词，是商谈之意。

2.日文译音词

（1）……于前十四日碇泊法领安南之卡晤南（カムラン）湾。（P56 四月二十日）

该句中“卡晤南湾”是音译日语「カムラン湾」，为金兰湾。

（2）阅报，知俄第二舰队又移泊安南之ホンコーヘ湾……（P59 四月三十日）

该句中「ホンコーヘ湾」是日文音译词，为槟绘湾。

（3）……有称为トンキン之大村，湾口之西角有小炮台云。（P61 五月五日）

该句中「トンキンン」是日文音译词，为东京。

（4）……俄第二舰队又移往琼州之ガアロン湾及ユリンカン湾……（P63 五月十日）

该句中「ユリンカン湾」为日文音译词，是榆林港湾。

（5）……某报内载俄第四舰队现泊リバール港，准备出发云。（P66 五月十九日）

该句中「リバール港」为日文音译词，是塔林，曾为苏联爱沙尼亚首都。

（6）……少将第三舰队司令官ネボガトフ以下约两千人云。（P70 五月二十九日）

该句中「ネボガトフ」为日文音译词，指涅博加多夫。

（7）……总司令官口ロヂェストウエンスキイ中将已被俘获。（P70 五月三十一日）

该句中「ロヂェストウエンスキイ」为日文音译词，指罗日杰斯特温斯基。

（8）阅报，知日军攻太岛，占领コルザコフ港。（P83 七月八日）

该句中「コルザコフ港」为日文音译词，指科尔萨科夫港。

3.日文假名词汇

（1）……四、毬蹴り遊ビ……六、土佐山サークル；七、タッライゲン；……十二、

アンウイルコーラス；十三、土佐山ボール；十七、電申遊ビ；……二十四、女子コヲ

ロン……（P62 五月九日）

该句中直接用日语书写的词汇：「毬蹴り遊ビ」、「土佐山サークル」、「タッライゲン」、「アンウイルコーラス」、「土佐山ボール」、「電申遊ビ」、「女子コヲロン」都是运动会的项目名称。

（2）……一コモク，则杂菜之饭也。（P88 七月二十二日）

该句中「コモク」一词应作「ゴモク」，为日语，是汉语中“什锦”的意思。

（3）……本报荣誉多矣。有難御座イマス。（P102 八月二十八日）

「有難御座イマス」为日语，是汉语中“谢谢”的意思。

（4）……田サン住何所？”余曰：“余非巡查，不知也。”彼曰：“ソーデスカ！”

遂去（P 八月三十一日）

句中「サン」为日语，是汉语中“先生”、“小姐”之意；「ソーデスカ！」译为“是吗”。

四.结果与考察

（一）日语借用词

《宋教仁日记》中使用的日语借用词的不同词数为20词，总的使用次数为40次。其特点如表1所示，二十个词汇中有十八个是名词，分别指称时间、地点、物品、人物，物品名称的词汇占到一半以上。这些词汇都比较日常，有一些是讲述到战争用到的词语，其中“料理”和“日曜日”出现了8次，是使用频率最高的词，与“食”相关的确实是人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使用频率次之的为与“写真”相关的词汇，包括“写真”、“写真馆”及“活动写真”以及“病院”一词，另外，《宋教仁》日记前两卷出现三次叙述“邮局”的语句，但是两次使用了汉语词“邮局”，一次使用了日语词“邮便局”，其他词汇使用频率较少。前两卷这些日语借用词中没有出现关于学习、学术的用语，说明日语对当时的宋教仁的影响仅停留在日常用语层面。

（二） 日文音译词

表2是关于《宋教仁日记》前两卷中出现的日文音译词的列表。可以清晰看出《宋教仁日记》中的日文音译词都是关于提到战争时的地点和人物的词语。

（三）假名日语词汇

《宋教仁日记》前两卷中直接书写的日语假名词汇，数量较少但涉及范围较大，甚至还包括有整句话。通常情况下两国语言找不到一一对应的概念时，人们会不自觉的使用概念所有国的词语或制造新词，而原封不动的使用整句话来记述或许恰恰反映了日记记录有别于其他文体的特性。另外，宋教仁酷爱读书、购书，收集资料时笔者发现，仅前两卷就出现了29次描写书店的语句，但其对书店的表述有三种：书屋、书店、书肆，其中“书店”出现20次，“书肆”出现8次，而“书屋”仅出现1次，这种表述也反映出日记相对随意性的特点。

日记属于私人物品，记述的主要是自己经历的事件、心得以备日后查看，因此会随事件、心情的不同而选择不同的语言、用词来记述。由于不是发表给公众阅读的作品，所以语言、格式较随性，非正式的情况较常见，但这种随意的记述恰好可以了解日语对作者语言风格的影响。

宋教仁由于在日留学、生活时间较长，且是因为避难而赴日，并非单纯因为学习。从其使用的日语词汇、语句中也可以发现日语对其最大的影响主要是生活方面，日记中使用的生活用词、新闻消息中的词语较多。这次的研究只分析了《宋教仁日记》的前两卷，之后会系统分析全卷内容，并在分析词汇的基础上分析短语、整句的结构，以期更加全面的掌握日语对宋教仁本人语言风格的影响，并且希望能够为之后的学者在分析二十世纪初期我国具有留日经历的文学家的整体语言风格时提供参考与帮助。

参考文献

[1]陈旭簏.宋教仁集（下册）[M].上海：中华书局，1981.

[2]李喜所.宋教仁留日时期的思想特点[J].河北学刊，1984（1）：55-58.

[3]吴剑杰.《我之历史》所见宋教仁留日生活的方方面面[M].中国经济与社会史评论，2012年卷：128-160.

[4]喻岳衡.宋教仁日记[M].湖南：湖南人民出版社，1980.

（作者介绍：李雪，中央民族大学外国语学院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专业15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日语语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