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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新移民住区社会空间的形成、特征及成因
——基于淄博市潘庄社区的实地调查

2018-06-29张小平闫凤英

山东社会科学 2018年6期
关键词:流动人口居民空间

张小平 闫凤英

(天津大学 建筑学院,天津 300072)

自1990 年代开始,我国步入快速的城镇化发展阶段,而与之相伴的则是城乡壁垒的逐步打破和城市中流动人口数量的持续增加,城乡之间的二元化转变为城市内部的二元化*张京祥等:《空间生产视角下的城中村物质空间与社会变迁——南京市江东村的实证研究》,《人文地理》2014年第2期。。大量进城务工的流动人口通过在空间上的相对聚居,形成移民化住区:既包括已经移民化的城中村,同时包括正在经历移民化的城市内部老旧商品房住区,前者一般被称为“移民住区”,而本研究将后者称为“新移民住区”。

作为快速城镇化进程中出现的一类新型空间场所,新移民住区在产权交易、管理模式、空间形态及环境质量等方面相比城中村具有比较优势,是流动人口进入城市、通过收入改变住房状况、就地实现向上流动、融入城市社会的“落脚城市”,因此针对新移民住区的研究逐渐成为国内外学者研究的一个重要方向*陈轶等:《拉萨市河坝林地区回族聚居区社会空间特征及其成因》,《长江流域资源与环境》2013年第1期。。根据文献梳理,国外相关研究主要围绕“族裔聚居区”展开,并多以唐人街为案例解析其内部充满活力的族裔经济*李志刚等:《广州小北路黑人聚居区社会空间分析》,《地理学报》2008年第2期。,研究表明,唐人街在吸引新流入美国的移民,维持社区繁荣,并进一步帮助新移民实现向上流动方面发挥了重大作用*Zhou M.New York’s China town:The socioeconomic potential of an urban enclave. Philadelphia: Temple university press,1992.。国内相关研究始于20世纪80年代后期,随着城中村问题的愈演愈烈,学者通过一系列田野调查开始从微观视角针对不同类型城中村社会空间展开系统研究,如“浙江村”*项飚:《跨越边界的社区:北京“浙江村”的生活史》,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0年版。“攸县司机村”*莫筱筱等:《职业型乡群聚居区的形成基础及机制——以深训大望“攸县司机村”为例》,《城市问题》2014年第9期。“新疆村”*任一飞等:《北京“新疆村”调查》,《城市发展研究》1996年第2期。“湖北村”*李志刚等:《中国城市新移民的“乡缘社区”:特征、机制与空间性——以广州“湖北村”为例》,《地理研究》2011年第10期。等。研究表明,城中村的形成是结构性因素与能动者因素的共同结果,而城中村流动人口之间的老乡关系则在其复杂社会空间形成过程中起到关键作用。相比于城中村的研究,对新移民住区社会空间的研究则起步较晚,现有研究主要针对新移民住区流动人口的居住模式及住房状况*侯慧丽等:《梯度城市化:不同社区类型下的流动人口居住模式和住房状况》,《人口研究》2013年第3期。、居住流动及其机制*杨辰:《城市移民化社区中的居住流动——上海工人新村N的实地调查》,《国际城市规划》2012年第6期。等展开,并逐渐转向特定新移民住区的社会空间进行微观解析,如针对北京中关村周边居住区*冯健等:《中关村高校周边居住区社会空间特征及其形成机制》,《地理研究》2008年第9期。、南京国际社区等社会空间的分析*钱前等:《南京国际社区社会空间特征及其形成机制——基于对苜蓿园大街周边国际社区的调查》,《国际城市规划》2013年第3期。。整体而言,此类研究尚处于起步阶段,缺乏对新移民住区社会空间的系统解析及不同类型新移民住区社会空间的实证研究。

社会空间是一种社会性的产品*Lefebvre H.The production of space.Oxford:Blackwell,1991,p.26.,是流动人口通过个体能动性不断适应城市社会,实现城市社会融入的具体空间表征。当前针对“族裔聚居区”“城中村”等社会空间的研究为新移民住区社会空间的研究提供了借鉴与思路,而既有研究在新移民住区社会空间方面的缺失,增加了对其予以深入考察的必要性。因此本文以淄博市潘庄社区为例,对其社会空间的形成过程、特征及成因展开研究,以此丰富新移民住区社会空间的理论与实证研究。

一、研究概况与方法

(一)淄博市及潘庄社区概况

淄博市位于山东省中部地区,是国务院批准的“较大的市”,根据统计年鉴,自2005年开始,淄博城镇化水平一直稳步增长,年均增长约1%,2016年常住人口468.7万人,其中城镇人口323.9万人,流动人口30.9万人,城镇化率为69.11%,仅次于青岛、济南,位列山东省第三位。

潘庄社区隶属于淄博市张店区科苑街道办事处,位于金晶大道、联通路、柳泉路与华光路围合的街坊内,区位优越(见图1),面积约72公顷,户籍人口约6000人,流动人口约7000人。

图1 潘庄社区区位特征

(二)研究方法

本研究以实地调查、发放调研问卷和半结构式深入访谈为主。具体过程如下:首先是通过观察、拍照等方式,获得对研究区域的大致了解;其次通过对社区所在街道、潘庄管委会相关负责人、本地居民及流动人口做半结构式深入访谈,获得日常生活实践方面的一手材料 (半结构式访谈共14份,包括2个潘庄社区管理者、6个原住居民、6个流动人口);最后,在潘庄社区的核心区定点随机发放 100 份调研问卷,回收率100%,其中有效问卷96份(原住居民45份、流动人口51份)。问卷设计包括衡量社会空间特征的主要指标,包括年龄、收入、职业、文化程度、租住楼栋、流动性、社会网络、社区参与等。

二、潘庄社区社会空间的形成

改革开放以后,潘庄社区社会空间的形成大致经历了三个阶段,主要围绕两条主线展开:一是社区经济形态的转化;二是社区居民构成的异质化。

首先,社区经济形态的转化。自1982年开始,潘庄社区村集体利用淄博市中心城区扩建征用本村耕地的补偿款,带领村民在剩余的土地上发展村办企业,先后建成水泥制品、印刷、橡胶、电子电器等16家工业企业。而在1992年随着中心城区华光路、中心路、联通路、柳泉路四条城市主干路陆续开工建设,潘庄社区村集体主动搬迁位置优越的工业企业,发展批发市场,先后建成大富豪灯饰批发市场、粮油批发市场、精品服装城等数十个专业市场,个体民营经济成为潘庄主要的经济来源。2003年以来,淄博市广电局、国税局、审计局、财政局等市直部门先后进入潘庄辖区,潘庄社区的服务业进一步升级,先是完成旧村安置工程,使户均拥有住房 2.8 套,继而开发出一条集餐饮、娱乐、办公等于一体的欧式商业街和潘成购物广场等,成为淄博市张店区最著名的商业中心及就业中心之一。

其次,社区居民构成的异质化。自1982年开始,村集体创办村办企业,优先招工本村居民,解决本村居民的就业问题,流动人口数量并不占优。而1992年以后,随着各类批发市场的建设,吸引了大量前来“淘金”的流动人口,此时流动人口主要来自中心城区其他区域及淄博市其他区县,居民构成的异质化特征不断增强。2003年以后,随着房源的增加以及周边就业岗位的进一步升级,流动人口在数量持续增加的同时,内部开始出现分化,新就业大学毕业生、白领阶层占比增加,社会空间呈现出突出的异质性特征。

表1 潘庄社区社会空间形成阶段

三、潘庄社区的社会空间特征

(一)居民构成、分布与社会经济特征

1.居民构成及空间分布:“大混居”与“小隔离”并存的强异质性

目前,潘庄社区居民可按照原住居民和流动人口进行分类,而且不同类型居民在空间分布上呈现出圈层式分布结构,与潘庄社区内部的空间布局模式基本吻合。根据收集资料显示,潘庄社区空间布局可以大致划分为三个圈层:核心圈层,指服务于原住居民的公共服务设施,包括居委会、学校、养老院、物业等,流动人口使用需要支付相应成本;中间圈层,指潘庄生活区,住宅类型包括安置房、未拆迁民房等;外围圈层,指面向城市人群的公共服务设施(广电大厦、潘成国际等)、社区自持产业(海盛水产市场、潘成粮油市场等)、商品房小区(幸福家园)以及大约100—200家以流动人口经营为主的小型沿街店铺(见图2)。此外,调查问卷的统计结果可以进一步印证这一观点:原住居民占比46.8%,主要分布于潘庄核心圈层与中间生活圈层;流动人口占比53.1%(其中85.2%的流动人口户籍所在地为淄博市其他区县,94.8%的流动人口户口为农村户口),主要分布于外围圈层和中间生活圈层,且越是接近外围圈层,流动人口租房的比例越高(见表2),但整体而言,潘庄社区外围圈层居民构成以通勤人口为主,相互之间隔离特征较为明显(见图3)。

图2 潘庄社区的土地使用性质及圈层结构

图3 潘庄社区内部居民空间分布

分类社区居民样本个数居住特征空间分布特征原住居民45(46.87%)流动人口51(53.13%)常住居民退休老人(11)27.50%下岗待业(6)15.00%蓝领工人(15)37.50%私营店主(8)20.00%已经外迁,但仍留有房产的居民居住在潘庄社区内部,同时工作在潘庄社区内部白领(13)30.95%蓝领(11)26.19%私营店主(18)42.86%居住在潘庄社区以外,工作在潘庄社区以内的通勤人口 40(41.67%)55.20%4243.75%99.38%自有住房出租自有住房,偶尔回来收房租。从事管理、或者销售工作,整租为主。从事加工、操作、商场服务员等工作,合租为主。市场店主、沿街商业店主、社区内餐饮店主等,以住店为主,少量租房居住。人员构成复杂,与潘庄社区内部及周边的就业层次相吻合,每天往返于固定居所与潘庄社区之间。隔离特征明显:原住居民主要分布于中间生活圈层与核心圈层;流动人口主要分布于外围圈层和中间生活圈层。

2.居民收入水平:整体偏低,行业之间差异显著

目前淄博市张店区商品房均价在8000—10000元/每平方米,部分中高档楼盘价格在13000—20000元/每平方米,而潘庄社区房价在6000—7000元/每平方米左右,租房价格在500—1500元/每套。潘庄社区内相对便宜的房价及低廉的租金,可以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居留在社区未迁走的原住居民、买房入住的“新潘庄人”及租房居住的流动人口收入水平整体不高。而且调查问卷的统计结果显示,被调查者年收入主要集中在1—10万,并且居民收入水平随着从事行业的不同,呈现出明显的行业差别。主要体现在:年收入1—2万多数为退休老人及下岗待业打零工的人员,占比12.5%;年收入2—5万的多数为刚毕业大学生、蓝领工人及通勤人口,占比63.5%;年收入5—8万的多为私营店主,占比16.6%;年收入8—10万的基本为从事建材行业的私营店主,占比7.2%。几位访谈者的回答也证明了这一观点,一位75岁的原住居民说:“我今年75岁,退休十几年了,社区每个月给我们老俩口每人600元的补助金,2010年以前是每人100元,现在高了,看病就去社区医院,按比例报销。”一位在潘庄社区买房的“新潘庄人”谈到:“为了儿子成家,我们五年前在这边买的房子总共90,花了36万,我们也没有正式工作,就是靠收废品,儿子打零工为生。”另一位新就业大学毕业生说:“我2016年研究生毕业,目前在潘庄社区北面的太平洋保险公司做质检,老家是沂源农村的,现在工资一个月是3500左右,房租800,除去日常开支,剩不下多少钱。”

3.居民文化水平:流动人口内部分异凸显

潘庄社区内居民的文化水平与年龄结构呈反比,在被调查者中,原住居民的年龄结构集中在40—50周岁,流动人口的年龄结构集中在25—35周岁。整体而言,年龄在35周岁以下的居民文化水平以高中及以上为主,而年龄在40周岁以上的居民文化水平以初中及以下为主。此外,在被调查者原住居民中,80%文化水平为初中及以下,究其原因是因为经过学历“过滤”,留在潘庄未搬走的原住居民年轻时候接受教育的机会少,多数文化水平较低。而在被调查流动人口中约69.2%的被调查者文化水平是高中及以下,主要集中在市场区域;大专及以上学历占比30.8%,主要集中在广电大厦、潘成国际、云龙国际等写字楼区域。此外,由于市场区域的流动人口文化水平普遍较低,因此在观念上他们对于读书看的很淡,尤其是年轻人价值观开始出现偏离。如其中一位90后流动人口访谈者说:“上学有什么用,毕业工作了还不是跟我们一样一个月3000块钱,也没有见到他们多厉害。”

(二)社会流动性特征

社会流动指潘庄社区居民社会位置的变动,主要包括社会地位与社会角色的变动,具体可以分为水平流动和垂直流动两种方式。水平流动指居住地、就业地等发生改变,而垂直流动则指社会阶层发生改变。就潘庄社区而言,社会流动以水平流动为主,垂直流动较少,整体呈现出流动性与稳定性并存的特征。

1.潘庄社区整体的社会流动特征

潘庄社区交通便利,就业机会多,房租便宜,加上其他片区房价高企,因此流动人口在此长期租住的意愿较强。在被调查流动人口中约64.2%在潘庄租居3—5年,约30.2%在潘庄租居5年以上,而且在通勤人口中,90%以上的被调查者在这边已经做了十几年的生意。相比流动人口,潘庄社区原住居民的流动意愿则更为强烈,约83.2%的被调查原住居民想搬到张店区其他片区居住,并将房子出租以获取租金。而不想离开社区的居民,有些是上了年纪不想离开熟悉的环境,有些虽然想离开,但受各种条件的限制走不了。如其中一位流动人口访谈者:“从济南来这边租了7、8年了,工作一直在这边,现在成家了,打算去张店其他地方买个大点的房子。”而上文中提及的75岁原住居民访谈者:“这里条件是差了一点,不过我们年纪大了,这里周围毕竟我们都熟悉,新的地方也不习惯。我的几个孩子也都住在附近,走动起来方便一些。”

2.居民内部社会流动特征

作为张店区最大的新移民住区之一,目前潘庄社区中原住居民与外来人口的社会流动以水平流动为主,垂直流动较少。对原住居民而言,最早跟随潘庄社区的转型而完成财富积累的一批人已经相继搬离潘庄社区,而留下的原住居民多以不愿意离开的老年人,以及经济收入水平与教育水平都相对较低的居民为主,对后者而言,虽然流动意愿非常强烈,但在短时间内即使买了新房,也难以发生社会阶层的改变。如其中一位原住居民的访谈者:“这边环境太乱了,孩子教育也不好,我现在等我这个房子卖了,再攒点钱,去西边新区通过银行贷款买套配套好点的房子,不然我早就搬走了,谁会愿意在这里住。”而潘庄社区的流动人口可以大致分为两种情况:一是占大多数的蓝领及私营店主,他们的流动意愿相比原住居民更弱一些,这是因为潘庄社区相对便利的区位条件、丰富的就业岗位及相对便宜的房租价格等,因此年轻的蓝领工人多是想着攒几年钱,以后自己开个小店,而年龄稍长一些的私营店主则想着如何维持当前稳定的生意客户,共同陷入了蓝领工人-私营店主-稳定发展的阶层固化范式中;二是占少数的白领,大都可以凭借自己的学历、职业及社会关系等方面的优势升职加薪,或者通过婚姻改变自己的现状,从而离开潘庄,这在一定程度上属于垂直流动,但这种几率相对较小,同时多以研究生等高学历的流动人口为主。其中一位流动人口访谈者也印证了这一观点:“先工作几年吧,过渡一下,等评出职称,考出注册会计师证书,就换个更好的工作,我之前一个师姐换一个工作,工资翻了将近一倍。”

(三)社会网络特征

社会网络是指社区内居民与其他居民之间互动所形成的包含所有正式的与非正式的相对稳定的社会联系,既包含了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又包含了对于社区环境、文化、规范等的认可*阳建强等:《现代城市更新》,东南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125页。。因此社会网络联系是衡量流动人口对潘庄社区的社区认同与社区参与的重要因素。体现了流动人口的居住心理,是过客心态还是主人翁意识,进而影响流动人口这一群体对于潘庄社区的认同度。

1.原住居民与流动人口之间的社会联系

潘庄社区内原住居民与流动人口之间的关系往往仅限于房东与流动人口之间,通过房租的形式维持,一般是按月或者季度交纳,而流动人口与其他原住居民的接触机会则较少。在被调查流动人口中,52.4%表示不认识和自己同住一栋楼的邻居,25.3%表示认识,但是相互之间仅仅是点头微笑示意,仅有22.3%表示会跟邻居简单交流。整体而言,相互之间难以产生稳定的社会联系,社会网络联系较为松散。如其中一位流动人口访谈者:“在小区里面除了房东和同事, 谁都不认识,每次下班都是直接回房间,但一般也只有在房间家具坏了或交房租的时候才打电话给房东。”

此外,通过问卷了解相互之间的容纳程度,约82%的被调查流动人口普遍认为本地居民对其容纳态度一般。95.4%的被调查流动人口与本地居民交流较少,不会主动参加社区活动,但是当被问到是否愿意同本地人居住时,却普遍持肯定态度。而对原住居民的问卷调查则表明,原住居民对于流动人口的聚居多持容纳的态度。82.9%的原住居民表示愿意同流动人口在一起居住,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原住民对于流动人口的容纳度不断提升。基于此,我们也就原住居民与流动人口之间“既然相互容纳度尚可,为何缺少进一步的交流”这一问题,对原住居民与流动人口同时进行了访谈。其原因主要集中在工作压力大,平时比较忙,生活没有交集,没有共同话题等方面。如其中一位流动人口访谈者:“跟本地人相处我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没有什么可以聊的,而且最近这边老是丢东西,他们本地人就怀疑是我们偷的,处处防着我们,没法相处。”

2.原住居民与流动人口内部的社会联系

相比于原住居民与流动人口之间联系的松散,原住居民之间以及流动人口之间的各自联系则相对较强。对那些无法搬出潘庄的原住居民,多年形成的亲属、邻里、同事、朋友等社会网络满足了他们社会交往的需求,他们可以随时随地进行交流,如楼下、路边、社区广场边等。而在流动人口内部,同样存在一定程度的熟人网络,他们往往会通过与同类型居民的联系,建立自己在潘庄社区立足的资本。而这种联系虽然没有北京“浙江村”的老乡圈那般密切,但却是流动人口适应在潘庄社区的生活、增强社区认同感与归属感的关键,或许可以称之为“类乡土情结”。比如在访谈过程中发现,流动人口中白领阶层多为新就业大学生,他们多是经过同事或同学推荐,共同租居在潘庄社区,而蓝领与私营店主之间则以同乡居多,并在生活或生意上保持着密切的社会联系。他们之间的联系或是在工作场合、家里,或是通过QQ、微信等。

3.原住居民与流动人口的社区参与

通过调研问卷,可以进一步了解社区内流动人口的社区活动参与情况,结果显示:65.3%的被调查流动人口表示基本没有参与过社区活动,其他人则表示没有听说过社区有过什么活动,但都表示愿意配合潘庄社区管理者的检查工作,如卫生检查、消防检查等,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流动人口的社区认同与社区归属感较低。如一位流动人口访谈者:“社区一般有活动也不会跟我们说,我们也不知道,再说都不认识,去了能干什么呢?”。此外,通过进一步分析,可以发现社区参与情况与被调查者的年龄、租住年限、性别等没有直接关系,而与收入水平及从事职业类型具有明显的关联。收入水平较高,工作时间相对自由的流动人口对于社区参与的意愿更强,这部分流动人口占总调查样本的6.2%。而相比流动人口,原住居民的社区参与意愿较强,而且相关活动的信息,邻里之间也会相互告知,可以说原住居民的社区主人翁意识及归属感更加强烈。如一位原住居民访谈者:“有活动他们会告诉我的,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多好。”

四、潘庄社区社会空间形成的成因解释

(一)自上而下的供给机制

1.政策变迁下的中心城区快速扩张

快速城镇化背景下,淄博市中心城区(张店区)的持续扩张是潘庄复杂社会空间形成的契机(见图4)。而一系列“不彻底”的城镇化政策成为潘庄社区复杂社会空间形成的制度基础,如城市住房制度的改革、城乡二元土地所有制、房屋出租的市场化、乡镇企业转型、户籍管理制度改革、流动人口管理制度放松等等,使潘庄社区具备转型发展的资本与条件*赵静等:《深圳市“城中村”非正规住房的形成与演化机制研究》,《人文地理》2012年第1期。。此外,政府在将潘庄大部分土地转为国有的同时,给村民剩余少量土地,鼓励村集体统一负担村民的教育、社保、就业等公共开支,而潘庄社区为减轻财政压力,只能通过从土地征收中获得的经济补偿及仅有的集体土地中获取最基本的社会保障与生存依赖。因此潘庄社区整合发放给村民的征地补偿款,在剩余土地发展村办企业,并跟随周边政策环境的变化,逐渐实现社区改造与村办企业向服务业经济转型的双重升级。这一发展历程,一方面为流动人口提供了成片集中的低于市场租赁价格的租住房源,另一方面为相当规模的流动人口提供从事商贸服务业和小工业等劳动密集型非正式经济的就业岗位。进而逐渐成为潘庄社区原住居民和不同层次流动人口混合居住这一复杂社会空间形成的空间基础。

图4 1984、1995、2005及2016年潘庄社区在淄博市中心城区位置演变图

2.区域经济发展不平衡的加剧

淄博长期的发展形成了以张店、淄川、博山、周村、临淄5个区呈“T”字型分布的空间形态,各区之间距离20km左右。在1980年代初,淄博确定了“五朵金花争相开”的城市发展思想,又在1980年代末,改为“五朵金花一起开,张店开的大一点”的城市发展思路,重点做大做强张店区,同时在工业总体布局上,全市工业逐步向张店区集中。使得张店区与其他区县之间经济发展水平差别进一步增大,驱使流动人口跨区县流动,这与调研结果基本一致(根据调研,85.2%的流动人口户籍所在地为淄博市其他区县)。此外,根据淄博统计年鉴,淄博市流动人口从2006年的197314万人增长至2016年的308952人(见表3),增长了57%,而张店区则成为流动人口的主要聚集区,其流动人口占全市的49%。加上潘庄社区二、三产业的蓬勃发展,创造了大量不同层次的就业岗位,在吸引流动人口源源不断涌入的同时,成为潘庄社区复杂社会空间形成的经济基础。

表3 淄博市各区县2006—2016年流动人口统计数

3.社区内部权威群体的积极引领

马克斯·韦伯曾经说过:“有效的领导建立在权威之上”*陈双:《中西部大城市城中村空间形态的和谐嬗变》,重庆大学硕士论文2010年版,第29页。,而在社区内部,其更关注的是权威群体与居民群体之间引领与接受的社会关系,比如政治权威、经济权威、宗族权威与居民之间的互动等。就潘庄社区而言,居委会领导集体作为居民的政治权威,不但具有政治远见,而且具有很强的市场经济意识,能够得到大多数居民的接受与拥护,是凝聚群众、发挥生产积极性、实现潘庄社区持续发展的“助推器”,在潘庄社区的发展及社会空间的形成过程中起着承上启下的关键作用,成为潘庄社区复杂社会空间形成的社会基础。

(二)自下而上的需求机制

1.居民收入水平与房租水平

潘庄社区内原住居民与流动人口的收入水平、充足的就业机会、充足房源以及相对便宜的房价及房租价格决定了其内部社会空间的大致特征。对于原住居民而言,随着收入水平的提高,部分经济条件和支付能力较强的原住居民能够获得更好的居住条件,这些居民搬离潘庄则为流动人口的入住提供了物质基础条件。根据实地走访调查及相关租房网站数据可知,目前潘庄社区内仍旧有约1200套住房正在出租出售。而对于流动人口而言,虽然就业岗位与收入水平层次不一,但整体相对偏低,加上难以享受到原住居民所具有的各项社会保障,攒钱买房是他们首先需要考虑的。因此可以说原住居民与流动人口的收入水平及潘庄社区的房租水平是潘庄社区社会空间形成与演化的核心因素,但同时也成为居民垂直流动的限制因素。整体而言,两者共同推动了潘庄社区社会空间形成与发展。

2.居民的文化认同与社会联系

潘庄社区的日新月异,使原住居民的心理产生了优越感,加上原住居民与流动人口在生活经历、血缘关系及文化认同上的不同,决定了他们思维及行为的差异,使得原住居民与流动人口之间联系较为薄弱,多局限于见面打招呼,缺乏深入沟通;而就业类型相近的流动人口之间联系较为密切,如白领阶层之间,蓝领与私营店主之间等。前者增加了社区居民空间分布的隔离以及社区的流动性,后者则增加了社区社会空间的稳定性。对于原住居民而言,流动意愿较强的多数年龄不大,而年龄较大的原住居民因此多年的老邻居在附近而不想离开。而对于流动人口而言,多是基于“连锁流迁”*吴晓:《我国大城市流动人口居住空间解析——面向农民工的实证研究》,东南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141页。,因乡缘或业缘而聚居。最开始往往只有少数流动人口聚居于此,或在潘庄社区村办企业上班,或自己单独经营。而一旦打开局面,便会有越来越多的同乡、同事等以“连锁流迁”的方式投奔这些先行者,因此如果没有特殊原因,他们一般会一直居住于此。这一方面解释了为何就业类型相近的流动人口之间联系更加密切,同时也是潘庄社区社会空间形成的基础。

3.居民的社区认同与社区参与

根据法国社会学家布迪厄(P.Bourdieu)的结构主义理论,我们知道社会结构具有客观性和主观性的双重维度。潘庄社区作为一个空间、人口与复杂社会关系相互结合而形成的特定场域*唐有才等:《身份、场域和认同:流动人口的社区参与及其影响机制研究》,《华东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年第5期。,其中不同类型的居民在社区认同、价值偏好、社会阶层等方面存在非常大的差异,而潘庄社区并没有提供增加流动人口社区认同感的相关制度规则,无法满足流动人口对参与、保障、社区支持等方面的需求, 从而导致流动人口对于社区的管理、规范、文化建设以及其他公共事务等表现出明显的被动性,进而通过增强与流动人口之间的联系,建立自身在潘庄社区立足的“社会资本”,这对流动人口在潘庄的适应、融合及认同起到关键作用,而潘庄社区则逐渐演变为“二元社区”*张艺:《流动人口社区化管理研究——以社会管理创新为背景》,《人民论坛》2012 年第1 期。。这种内卷化的倾向,则又进一步降低了流动人口这一群体对于潘庄社区的认同度与参与度。而相比流动人口而言,原住居民的社区主人翁意识更加强烈,他们在社区的经济、文化、政治、社会、环境建设等方面的参与程度相对较高,维持着潘庄社区的良性运转。

(三)综合机制模式

综上,潘庄社区社会空间的形成体现了自上而下的供给与自下而上的需求的共同作用,由于流动人口的大量涌现,潘庄社区原有的社会空间解体并逐步形成新的社会空间。2 种不同层次机制的相互交织,推动了潘庄社区社会空间的迅速变化(见图5)。

图5 潘庄社区社会空间的形成机制

五、结论与讨论

本文以淄博市潘庄社区为例,从微观视角对我国新移民住区的社会空间特征及其成因进行探讨。发现:1.潘庄社区社会空间的发展经历了三个阶段:1982—1992年的初步形成期、1992—2003年的快速发展期及2003年至今的稳定发展期,其社会空间由典型的同质性演变为当前突出的异质性。2.与城中村不同,潘庄社区内部原住居民与流动人口混居现象明显,但在空间上相对隔离;居民收入水平整体偏低,但行业之间差异显著;流动人口内部文化水平分异凸显;社会流动性整体具有流动性与稳定性并存的特征,而居民之间则以水平流动为主;社会网络联系多集中原住居民及流动人口内部,存在一定程度自发建立的熟人网络,整体呈现出“外松内紧”的特征;原住居民的主人翁意识强烈,社区参与程度相比流动人口更高。3.潘庄社区在自上而下的供给与自下而上的需求两种机制的相互作用下形成,中心城区的快速扩张、区域经济发展的不平衡及社区内部权威群体的积极引领为潘庄社区社会空间的形成提供基础,而居民收入水平与房租水平,居民的文化认同与社会联系,居民的社区认同与社区参与一定程度上决定了潘庄社区社会空间的特征。总之,在当前我国城镇化进入后半程的背景下,“人”的城镇化成为主旋律,而新移民住区在流动人口就地融入城市社会,实现市民化方面的价值将逐渐得到凸显,因此对其社会空间特征的研究对于政府的政策应对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同时可缓解这一群体面临的“扎根城市”与“回乡归根”的双重困境*欧顺仙等:《新生代农民工的社会空间流动研究——以深圳富士康为例》,《城市规划》2016年第4期。,为新移民住区社会空间多元化的研究提供新的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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