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嘉惠后学的《书舶庸谭》

2018-06-28江少莉

新世纪图书馆 2018年4期

江少莉

摘 要 董康是我国近代著名的藏书家、刻书家。论文结合《书舶庸谭》一书,介绍了董康的藏书、刻书、访书生涯,重点评价了董康搜访、著录、影刊流传到日本的汉籍的贡献,指出《书舶庸谭》是研究民国时期中日书籍文化交流的珍贵资料。

关键词 董康 《书舶庸谭》 中日书籍文化交流

分类号 G256

DOI 10.16810/j.cnki.1672-514X.2018.04.004

Abstract Dong Kang is a famous bibliophile and a book engrave master in modern China. This paper introduces Dong Kangs career of collecting books, inscribing books and finding Chinese ancient books through Dong Kangs Journals to East. Dong Kangs contribution of selecting, cataloguing and photoprinting Chinese ancient books which are spread to Japan is emphatically evaluated. It points out that Dong Kangs Journals to East is a valuable material on the study of Sino-Japanese book cultural exchanges in the Republic period.

Keywords Dong Kang. Dong Kangs Journals to East. Sino-Japanese book cultural exchanges.

董康(1867-1948),字授经,又字绶经、绶金,自署诵芬室主人。江苏武进(今常州)人。他是由清而民国的法律名家,亦是近代著名的藏书家、刻书家。董康一生精研中国古代法律史,著有《中国法制史讲演录》 《刑法比較学》 《前清法制概要》 《秋审制度》 等法律史论著;亦酷喜诗词戏曲,以藏书与刻书著称,兼治版本目录学。与王国维、吴梅等合纂校订的《曲海总目提要》,为研究中国古典杂剧、传奇的重要参考资料[1];为刘翰怡代编《嘉业堂藏书提要》;自著《书舶庸谭》 《课花庵词》①。

董康作为20世纪赴日搜访汉籍影响较大者之一,其《书舶庸谭》 (又名《董康东游日记》以日记体记述董康四次赴日访书的活动过程及其目睹的日本保存汉籍之概貌,在文献学史上具有一定的价值和意义。

1 初嗜藏书进而专注于刻书

董康生平酷爱文献事业,大抵以辛亥为界,分为前期的收书藏书和后期的刻书印书两个阶段[2]。其刊印的珍本秘籍不仅数量多、质量精,且校勘精良,对民国时期善本古籍影印事业贡献卓著。

1.1 藏书概况

董康一生钟情于典籍文物,初嗜藏书,收书以宋、元、明(嘉靖前) 古本为主,以多精本见称,另注重小说戏曲书籍的收藏。曾收得清法式善手钞《宋元人小集》八十册,所藏善本有怡亲王府抄本《己卯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 《李卓吾批评幽闺记》 《浣纱记》 《孔夫子周游大成麒麟记》 《丽句亭评点花筵赚乐府》 等。他在《书舶庸谭》 自序中回顾了自己的藏书刻书生涯:“弱冠通籍,观政云司,治牍余闲,流连厂肆阅二十年,未尝或间,於宋元暨明嘉靖以前名刻,略有所储,辛亥悉以归诸大仓氏。旋由鬻书而转入刻书。”[3] 序11

除在国内书肆购书外,董康在日本访书期间也购置了一些书籍,如宋临安刻巾箱本《妙法莲华经》 一册(1927年2月14日记)、魏宪《补石仓诗选》 (1933年12月10日记)、万历刻本《明初四杰集》 首二册(1933年12月16日记)、《乐府删删集》 二册(1933年12月16日记)、《嘉靖二十三年进士登科录》(1936年9月10日记) 等。此外,董康还得到了日本文化界、学术界一些好友的赠书,这部分书的数量远远超过董康本人在日本期间购买的图书[4]103。

董康的藏书虽精究版本却随聚随散。其藏书于辛亥前后以境窘散出部分。民国初年东渡日本时,将部分家藏善本售与日本巨富大仓氏①;所余精本归国后经缪荃孙介绍,售归于刘承幹“嘉业堂”,部分藏书于民国二十年(1931年) 售与北平图书馆。

1.2 “以影印异书为唯一之职志”的刻书事业

董康在收藏之余,陆续将搜罗到的珍本秘籍刊布出来,由藏书鬻书而专注于访书刻书。其自诩“一生以影印异书为唯一之职志”[3]1,所刻书多为海内孤本,刻书名声较之于藏书之名更盛。傅增湘在《书舶庸谭》序中对董康印书使秘本广为流布的做法给予了高度评价。他指出,董康并未像某些藏书家那样将“异本孤籍,坚不示人”,其之好书也,乃“取之以鉴藏,用之以雠校,公之以传布。能殚毕世之功,卒成不朽之业者,同时朋辈殆鲜比伦”,是“通目录版本之专门,合收藏传刻为一手者”[3] 序2-3。

董康刻书始于光绪三十年(1904年)。1907年,董康刊刻日本汉学家岛田翰所撰《皕宋楼藏书源流考》,并亲为作序, 为皕宋楼珍籍流失东瀛而扼腕叹息,国内学术界阅后无不痛惜。在北京烂漫胡同法源寺寓所内,董康长期供养刊刻名家陶子麟等一批刻工专事刻书,四十余年不辍,所刻尤以词曲为多。先后刻成《诵芬室丛刊初编》 《诵芬室二编》 《读曲丛刊》 《盛明杂剧三十种》 等三十余种丛书丛刊及大量单行本未汇编丛书者[5]。其中,《诵芬室丛刊》以影宋元时期版本为主,所选版本大多稀见,以精雅绝伦蜚声士林。亦有部分方体字刻本,如《梅村家藏稿》 《读曲丛刊》 《盛明杂剧》 初集、二集等,多小说戏曲;覆元本《中吴纪闻》、覆元平水本《中州集》、覆明洪武本《兑庵诗》、覆明本《铁崖先生古乐府》 等。董康不仅自己大量印书,还代他人刊印书籍。如为罗振玉刊刻《敦煌石室遗书》,为徐世昌刊刻《明清八大家文选》 等,还代为吴昌绶双照楼、陶湘涉园、蒋汝藻密韵楼等刻书[4]107。

董康刻书力求复古,几乎从不为之撰写序跋及校勘记。其所刊刻的书,以纸墨上佳,内容、版刻精到而闻名士林,被称为近代最佳善本[6]。曾刻《礼记正义》 一书,装潢版式一如原书,并以枣木为护版,甚为精美;其所刻《盛明杂剧》 《五代史评话》 被誉为清末民初板刻书之冠[7]。清末民初吴县藏书家曹元忠在影宋巾箱本《五代史平话》 跋语中言:“是书近为吾友武进董大理授经景刊行世,写刻之精,无异宋椠,他日藏书家或与士礼居本《宣和遗事》 并传乎”[8],对董康的刻书评价极高。

除雕版刻书、影印外,董康还有一部分刻书为铅印本。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中国的铅印石印大行其道,但铅字字体多恶劣呆滞,董康有感于此,遂不惜将所藏《手鉴》 《广韵》 二部拆散,做为铅字的字范[9]。

2 《书舶庸谭》 的成书背景、内容及访书成果

董康的另一大贡献是到日本访书。搜访、著录中国散佚于东洋的琳琅遗珍,并加以摹写影刊,是董康的贡献所在,也是董康的东洋访书记——《书舶庸谭》的价值所在[3] 整理说明7。

从目录学的角度看,董康的《书舶庸谭》 是继杨守敬《日本访书志》 之后又一部在“目录学上别树一帜的文献”[10],该书与杨守敬《日本访书志》、傅增湘《藏園东游别录》、张元济日本访书记一并构成了近代中国目录学的新枝[11]。

2.1 东瀛访书的时代背景及访书记缘起

宋元时期,中国诸多善本古籍流传到日本,至清末时国内反而无存。二十世纪初,多有文人或官员到日本访求国内失传的古籍。访书东瀛成为当时中国学界的一种风尚,被认为是中国现代学术创建过程中文献积累的一个重要步骤[12]。

董康是继杨守敬之后,晚清、民国年间赴日访书的代表人物之一。其访书遍及日本图书寮、内阁文库等著名藏书处以及学者私人秘籍,以唐写宋刊珍本及戏曲小说稀本为主,所获或购归,或著录。

《书舶庸谭》日记始于民国丙寅年(1926年) 十二月。是年年底,董康因主张苏、浙、皖三省自治而被军阀孙传芳勒令通缉,遂冒沈玉声(大东书局经理沈骏声的胞弟)之名,搭乘“长崎丸”号避走日本。抵日之后,当在宫内省图书寮执事的友人向董康示以珍籍,并邀他“往读其中秘本”时,嗜古耽书的董康当即感叹“不虚此行”。在随后近半年的时间里,他“栖息于洛都者四月,转徙于墨川者两月”,来往于京都、东京之间,勤访旧椠孤本,记其版式,存其题识,终成《书舶庸谭》这部日记。之后董康又三次赴日,每次皆有增益[13]。

2.2 《书舶庸谭》的版本

《书舶庸谭》 有四卷本和九卷本之分。九卷本是在四卷本的基础上赓续而成的。四卷本是董康于民国十五年(1926年) 十二月至民国十六年(1927年) 五月因政潮波及,避居日本时所记。民国二十二年(1933年) 十一月至民国二十三年(1934年) 一月,董康应日本中国法制研究会之邀,赴日本讲学,是行成日记三卷,即五至七卷;民国二十四年(1935年)四月至五月,董康应日本斯文会邀请参加东京汤岛孔子圣堂落成典礼,复有日本之游,又成日记一卷,即第八卷;民国二十五年(1936年) 八月至九月,董康携玉姬赴日避暑,再续成日记一卷,即第九卷。四次东游,共成日记九卷[14]点校说明2。

关于此书的版本,有民国戊辰年(1928年) 董氏自刻四卷本、民国庚午年(1930年)上海大东书局四卷石印本,民国己卯年(1939年) 董氏诵芬室重校定九卷本,民国庚辰年(1940年) 重印本。其中,戊辰本附有董康自序;庚午本书套题签为“董康东游日记”,牌记题“戊辰(1928年) 季冬武进董氏景印”,有胡适序、赵尊岳序及董康自序;己卯本无序,有郭则云跋与自跋;庚辰年重印己卯本时,增加了傅增湘的序,并将原胡适序、赵尊岳序、自序补入,后附《课花庵词》,是一个完整的本子。这些版本皆为民国间刻印精品。其中,己卯刊本为白皮纸线装精印,半页十二行,行二十二字,黑口,单鱼尾,左右双边,方体字整齐可观,版式疏朗阔大[15]。1998年辽宁教育出版社将戊辰(1928年) 本收入“新世纪万有文库”出版,由傅杰校点;2000年河北教育出版社根据己卯(1939年) 本重版了9卷本,由王君南整理,题为《董康东游日记》;2013年中华书局以庚辰(1940年) 本为底本,删去了《课花庵词》,由朱慧整理,出版了繁体字版。

在文字上,九卷本对前四卷在文字上做了一些改动。其一,九卷本前四卷中删除了四卷本中的一些敏感的政治问题;其二,增加了一些内容,如董康所作诗词、敦煌写本《神龙散颁刑部格》 等;其三,部分文字上作略微改动[14]点校说明3。

2.3 《书舶庸谭》体例及董康访书成果

董康东瀛访书的重点有三:一为手抄本,特别是敦煌卷子、手写本《文馆词林》 等;二为宋元旧椠;三为民间戏曲小说[14]点校说明2。依照《书舶庸谭》卷首“检目”涉及的书籍类文献,计有古钞本十九种、宋元本六十三种、明本及其他二十二种,小说十六种。访书内容占董康东游日记的大部分。日记中,董康对其所寓目的汉籍的有关版本、版式、题识、目录、序跋、印章及缺损情况等详加著录,间附著以解题。傅增湘在《书舶庸谭》 序中就评价董康的著录“记版式行格之异同,辨镌梓时地之先后。录其序跋,可以知一书校刻之源;详其印章,可以考此本传授之绪。” [3]序3

在日本访书期间,董康经眼并著录了许多国内已经失传或十分稀见的旧椠孤本。而且,他还将一些古籍在日本以珂罗版影印带回中国,如傅增湘所评价的“以传古自任”[3] 序3,在保存中国古籍上功不可没。其中,董康搜访唐高宗时许敬宗等奉敕所编、宋以后失传的古钞本《文馆词林》,是继杨守敬之后贡献最大者[3]整理说明 7-8。《书舶庸谭》中关于搜访《文馆词林》 的著录有15处,时间横跨1927年至1935年的三次日本访书行程[17]99。据董康一九二七年三月一日日记《跋高野山藏原本<文馆词林>》 记,辛亥年(1911年),董康于京都得该书整卷一、残卷四、诗四首,癸亥年(1923年)又偕小林忠治(又译“小林忠次”) 赴高野山灵宝馆,访获《文馆词林》 残本十九卷(包括宝性院二卷、正智院弘仁本十七卷)。之后,董康经学者内藤湖南博士得文部省之许可,“用泾县净皮佳楮”,委托东京制版名手小林忠治印制百本。董康用珂罗版影印的《文馆词林》 残卷,印制精美、“古色盎然,与原本无纤毫异”[3]62-63,149-151。

2.4 开启孙楷第等专访通俗小说之先河

董康的访书日记除记录经史子集的旧刊孤本外,对戏曲小说的访求也颇为用心。董康所关注的小说、戏曲等俗文学领域,向来被古代的士大夫们视为不登大雅之堂,也未得到董康之前的访书家如杨守敬等人的关注[16]11。而董康赴东瀛搜访小说之举,为后来者进一步搜访与刊行提供了线索,此后傅芸子、孙楷第、王古鲁等人的赴日访书与学术成果,与董氏的影响密不可分[3]8。

对于小说的意义、作用,董康有一番自己的见解。他认为,西方各国都不轻视小说,而且大都将戏剧小说作为“国学”之一种。日本也极重视小说,德川幕府“于此类书籍搜罗綦富,悉储於内阁文库” [3]序12,且刊刻许多小说,如《游仙窟》 《剪灯新话》,俨如中学校之课本。但反观中国,唐代以前还盛行小说,自宋代理学盛行,真正意义上的小说就基本绝迹了,小说也失去了自己在社会生活中的地位,董康对此很不理解[4]105。因此,鉴于戏曲小说在当时国内坊肆传流绝少,董康著录并抄校了一些小说书目。如1927年1月10日至13日,董康刚到日本不久,就到日本内阁文库摘录明板小说戏曲100种,简单注明卷数、撰者或编者、刻印年代、缺失卷数等[3]10-17。1927年3月25日,董康又至內阁文库记录《全像古今小说》 《二刻拍案惊奇》 《醒世恒言》 《喻世明言》 《飞花咏》 《醋葫芦》 《花筵赚》 等的版本情况,并对前三书的目录做了详细抄录,摘录了《全像古今小说》 《二刻拍案惊奇》 《花筵赚》 《喻世明言》 的序、跋或刊刻缘起[3]99-105。

对于文学史研究而言,《书舶庸谭》 对流传到日本的中国旧小说、戏曲书籍所做的详细著录,诚如胡适所言,“使将来研究中国文学史的人因此知道史料的所在”。比如,董康在日记里(1927年1月10日) 记载了内阁文库所藏小说中,《封神演义》是明刻本,编者为许仲琳。胡适认为此书作者的姓名在中国久无可考,赖有董康记录的版本可供考证[3] 序5-6。

3 中日书籍文化交流的见证

董康一生曾七次东渡日本,其每次赴日,都孜孜不倦、乐此不疲访书。董康在日期间常至日本著名的藏书机构,如宫内省图书寮、内阁文库、东洋文库、静嘉堂文库、东京大学文学部研究室、岩崎文库等处饱览书籍。其中,宫内省图书寮是日本皇家图书馆,所藏虽不以宋元名椠著名,但孤本秘籍远在清天禄琳琅之上;内阁文库以日本十七世纪德川幕府藏书为主,所藏宋元旧椠流传有绪,小说戏曲一类的秘籍尤多。

董康能够抄录乃至复制这些藏书机构及寺院、学校的藏书,得益于众多日本友人的襄助。如果把董康的访书活动看作一个书籍流通及书文化交流的传播线路系统,那么,给予董康访书帮助及便利的人物,便是这个系统中的重要环节。他们当中,既有学者、汉学家、藏书家,如狩野直喜、内藤湖南、稻叶岩吉、神田喜一郎、长泽规矩也等;也有书业界人士,如精专版本学的汉籍书店主人田中庆太郎,京都影印版图书制作专家小林忠治。他们或为董康访书提供线索,或热情介绍,或作为中间人积极联络、从中斡旋,或是提供观书、影印的便利,从各方面协助董康的访书、刻书事业。

如宫内省图书寮“向以籍隶禁地无从涉足”,因神田喜一郎正好任职于此,且董康在第一次日本行时即与神田喜一郎祖父神田香岩相交,董康乃得入寮查阅寮中秘籍,著录不少唐抄宋刻。在东京经营文求堂书店的田中庆太郎,也曾引荐董康入东洋文库、尊经阁文库观书。董康入东洋文库阅览文献还得到了馆长石田干之助的襄助[16]10。版本目录学家长泽规矩更是两次带领董康到名满东京的静嘉堂文库观书。1933年12月10日,在长泽君的介绍下,董康入静嘉堂大饱眼福,阅宋椠廿余种,在日记中著录宋蜀大字本《周礼》 残本、北宋本《广韵》 五卷、宋绍兴刊本《汉书》 一百二十卷、宋咸平国子监本《吴志》 二十卷、明洪武本《梧溪集》 七卷等五种[3]202-205;1935年5月7日,长泽规矩也偕董康再次入静嘉堂观书。此次董康详细著录了宋绍定本《皇朝编年备要》 二十五卷《补刊编年备要》 五卷、宋咸淳刊本《重修毗陵志》 三十卷、宋蜀刻本《李太白文集》 三十卷等旧椠十一种[3]269-277。

此外,通过私谊借阅、迻录乃至借印学者、藏书家的私藏汉籍,也是董康访书的形式之一。如1927年1月7日、1月25日、2月4日,日本东方文化学院京都研究所所长狩野直喜博士三次送《传奇汇考》 抄本至董康寓所,前后共四函。董康将其与清黄文旸辑录的《曲海目》 核对,增补了七十余条剧目,并通过抄录、石印方式留底,以备日后编纂《曲海总目提要》 之用[3] 9-10,36-38,40-43;1927年2月24日,经田中庆太郎联络,董康得到东京大学研究院主任盐谷温的许可,准许其借出此前(1927年2月21日)在研究室查阅的明刊杂剧《苏门啸》十二种,予以影印。此外,董康还得到了盐谷温赠送的玻璃版《三国志平话》 一部[3]55-57;1927年1月2日,董康在学者内藤湖南处得观敦煌遗书影印片200余张,其中有董康未曾寓目者,董康“恳以每日借携回寓校录”,得到了内藤湖南的应允[3]3。之后,董康逐日往返内藤家交换影印片。1927年3月29日,董康又请内藤湖南设法借印中国绝无传本之《二刻拍案惊奇》,以备《曲海总目提要》 之参考,湖南亦允之[3]110。

购书方面,田中庆太郎及其经营的文求堂为董氏觅得了不少珍品。如1927年2月14日,董康以二百元购得宋临安刻巾箱本《妙法莲华经》 一册[3]53;1933年11月30日,董康从文求堂携归明人撰述四种,包括《四不如类抄》 九卷、《玄羽外编》 六种、《翠楼集》 一卷《二集》 一卷《新集》 一卷,以及《品花笺》 四十三种[3]193-196。除了在文求堂买书外,董康还曾托田中庆太郎代购书籍。其在1935年5月9日的日记中,记载了委托田中代购德川家刻本《大日本史》 一事。田中搜访此书达十年之久,终于为董康购回足本三百九十七卷[3]280。文求堂还是董康与日本汉学家相互切磋、交流中国古籍版本、流传情况及刻印事宜的重要场所。如董康曾在1927年3月29日与内藤湖南和稻叶岩吉在文求堂会面,商讨刻印《二刻拍案惊奇》 及高丽《释藏》 两书[3]110。

与董康私交甚笃的小林忠治则是《书舶庸谭》中最多被提及的人物。小林忠治是东京玻璃版印制名手,尝为罗振玉等用珂罗版影印旧拓,以及甲骨文献、敦煌出土文献、唐抄本等珍贵汉籍。董康绝大部分影印书籍,如著名影刻本《刘梦得文集》《宋本草窗韵语》六卷、明如隐堂本《洛阳伽蓝记》五卷等[17]24,都交与小林用珂罗版印制。董康赴日期间的行程、印书甚至家事,均由小林及收藏家胜山岳阳安排料理。小林还经常陪同董康访书、借书、拜访公私藏书机构学者,成为董康与许多日本学者之间交往的桥梁。如1927年1月14日,董康在日记中记载,大谷秃庵上人通过小林转赠他玻璃版制敦煌遗墨——北魏人写《无量寿佛经》 一卷,而此经恰巧是他往年在巴黎图书馆影照过的[3]17;1927年4月6日,小林陪同董康拜访汉学家内藤湖南,从其处借回伦敦博物馆敦煌影片两匣,又《李秀成原文口供》 及《丰后佐伯文库献书总目》 《佐伯藏书目》 各一册、《竹苞楼鉴定宋本杂记》 二册[3]124;4月8日,董康又托小林前往内藤湖南处借高丽藏经目录[3]126。

4 《书舶庸谭》 的学术影响与文献学价值

董康东瀛访书的贡献及其访书日记《书舶庸谭》 的文献价值和学术地位可以从三个方面进行客观的审视。一是从清末民初的中国学者、藏书家海外访书活动层面看,董康赴东瀛访书成绩卓著,正如胡适称赞其乃“嘉惠后学的事业” [3]序6。而且,董康注重搜访一些国内已佚或不全的小说,开启了孙楷第等专访通俗小说之先河。二是从史料层面看,《书舶庸谭》 是学界公认的版本目录学名著,也是研究日本收藏中国古籍情况的珍贵史料,在中国文献学史上具有重要的价值和意义。三是从书籍的社会史角度出发,我们可以看到,董康在日访书的经历,也是一名中国的藏书、刻书家与日本图书馆界、藏书界、印刷界的学者、书友,因汉籍之因缘,交流书籍及书文化的过程。得益于书籍资源的共享,一些日本收藏的汉籍珍本才得以被董康影印回国,在国内广为流布。因此,《书舶庸谭》 还是研究民国时期中日书籍文化交流的珍贵资料。

参考文献:

来新夏.清代目录提要[M].济南:齐鲁书社,1997:450-451.

谭卓垣,伦明,徐绍棨,等.清代藏书楼发展史續补藏书纪事诗传[M].徐雁,谭华军,译补.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88:419.

董康.书舶庸谭[M].朱慧,整理.北京:中华书局,2013.

江庆柏.近代江苏藏书研究[M].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2000.

李玉安,黄正雨.中国藏书家通典[M].北京:中国国际文化出版社,2005:773.

范凤书.中国著名藏书家与藏书楼[M].郑州:大象出版社,2013:345.

伦明.辛亥以来藏书纪事诗[M].杨琥,点校.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8:127.

曹元忠.笺经室所见宋元书题跋[J].江苏省立苏州图书馆馆刊,1929(1):5.

李云.中国私家藏书:清前期及近现代(下)[M].贵州:贵州人民出版社,2009:276.

刘绍唐.民国人物小传(第4册)[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14:344.

严佐之.近三百年古籍目录举要[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218.

淮茗.董康和他的东游日记《书舶庸谭》[J].寻根,2005(2):45.

董康.书舶庸谭[M].傅杰,校点.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本书说明2.

董康.董康东游日记[M].王君南,整理.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

陆三强,陈根远.古籍碑帖的鉴藏与市场[M].济南:山东美术出版社,2008:60.

钱婉约.董康日本访书述略[J].图书情报工作,2004(3):

8-11.

李侑儒.董康《书舶庸谭》 研究[D].台北:台北大学,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