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识见(9首)
2018-06-27黄斌
黄斌
中年识见
我曾经体验过很多美好的事物
有的甚至已经都忘了
现在有时突然想起来其中的一件
像把那种独特的美好
又重新经历了一遍
当然我也经历过很多沮丧和
痛苦的事情有时也会感到
被重新束缚于其间我想
这就是一个感性生命普通的样态吧
现在的我已人到中年
凡事无可无不可
排山倒海终敌不过云淡风轻
偶见天心月圆
我心宁静一无所知
无题
在不需要判断的时候我拒绝判断
在古老的真理变得多余的时候
我拒绝真理及其古老我珍惜事物呈现的
那一刻比如我今天才看到木槿花
开了一树妖娆无比
它们的重瓣和褶皱粉嫩得甚至太过香艳
但是当我看到它们
我无法不被吸引并且愿意跟从
它们仿佛在对我说
我们来了我们就是这样
你无法限制也无法规范
春鱼
春鱼是我老家赤壁市新店镇独有的鱼
它们一般只有一厘米长一毫米宽
在春水中游动的时候
像一小根一小根透明的藻荇
随风飘动头上的两颗小黑眼珠
像两粒尘埃每年桃花汛起的时候
它们一群群从长江游来
在蒲首望夫山下的涧溪中徘徊游弋
阳光可以穿透它们的身体
内脏和骨刺都看得清清楚楚
虽说是这么弱小的生命
但在水中它们是自由的
也是集体的合群的
它们和水似乎没有分别
像同一种物质如果不仔细看
它们就是水面上的一个个细小的波纹
引水渠
能不能把你清凉的手臂挪开一点
我需要距离我沉迷于倒影的
相似和不确定
痛苦和美是可以孪生的
阳光赠予我的金箔
就是我的购买力但我的内疚
也源于此我的枯槁还枯槁得不够
它的饥渴愈发强势
是你挽救了我的恶和占有欲
那些钱串子的波光是多么欢乐啊
我为什么要引水一湾
为什么珍贵的水会这么无私和温良
冰琥珀
雪中我遭遇的一枝红梅
是我今冬念念不忘的冰琥珀
那是我的目光在行走中碰到的
我看见两三朵怒放的红梅
和铁丝般的疏枝
全身都包裹在了冰晶里
我瞬时的反应就是
这是我今冬被赠予的冰琥珀
这是季节的玻璃展柜
布置出的最新展品
寒冷和冰
也像给我蒙上了一层新的保鲜膜
季节于我像是生命的另一个词
而冰琥珀你寒冷得让人疼痛的美呀
不仅是鲜活的和洁净的
也是艳丽的和整全的
打木耳
午间的暴雨过后天仍然燠热
我们相约去打刚刚长出的木耳
没想到一场雨会在树枝间
长出这么多黑色的耳朵
我们用竹竿随便捅几下
它们一个个掉下来
放进了竹篮里它们好像还在收缩
不知道在听些什么
我们在山上围着一棵棵树打转
直到天光渐暗
竹篮中的暮气好像都变得沉重
木耳也堆得老高
回家的路上
我们在篮子里随手翻检着它们
说这个像猪八戒的
这个像唐僧的这个像猫的
还有这个像老鼠的
我们一路沉溺于这比喻的游戏
好像都忘了它们是用来吃的
生活在城里的家燕
我应该如何体会生活在城里的家燕
或许曾经生长于乡村而今生活于城市的我
也一样坚持着体内的城乡对立
它们的双翅不是剪刀我的双臂更不是翅膀
在我的童年它们的巢筑在家里的横梁上
有完整的一个家和每一年具体的春秋
有忙碌的哺育和不容懈怠的匆忙的飞翔
以及经由这样的每一天构成的生活
而我们也差不多在它们的家下
铁锅烧水大灶煮饭
吹火筒吹出越蹿越高的火苗
一家人在一起吃饭聊天甚至吵架
晚上洗漱然后吹灯睡觉
那是我们在一起共同生活的记忆
而数十年之后当我在城里的菜市场
看到它们筑在墙体电源插座上的巢
这城市中的新家竟觉得无比惊异
在城里家和公共空间
似乎已没有差异可言
它们的行为和数十年前并无不同
每一个巢中都一齐张着雏燕饥饿的小嘴
像是在进行一场投食的饥饿游戏
但电源插座里的电流
让我猛然感到体内血管中的持续奔涌
我是王桂芬
燃气公司客服打来电话
问您是家住
某小区某栋某单元的客户王桂芬吗
我想起不久前刚租了房子
留下的聯系方式是我的手机号码
忙答道是
客服继续说提醒您
要续交燃气费了
我说好的
挂完电话我的嘴角不觉抽搐了一下
王桂芬老人家去年已去了天堂
我现在暂时在人间顶替她
沙市章华寺楚梅
只有章华台中无数楚娥的芳魂
才能开出你一树香雪黄花
只要你在楚国就活着
楚国的美学也活着
两千五百多年过去这家国这江山
还有什么是不可理解的和不可宽恕的
在寒冷中输出香气才见品质
在两千五百多年的风雪中
每一年你都挂满了硬通货的黄金
这岁月好像还太短
只够你生长到三米高
冠幅还不到七米
你伸出了所有的肢体配合着腰肢
舞蹈在舞蹈中生活着每天的二十四小时
直到今天展演着这场古今罕见的悠长舞剧
你的每一根枝条明天好像还会更细
你的每一条枝丫如果不开花就竖着兰花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