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路贸易的历史见证
2018-06-27姚玲玲
姚玲玲
摘 要:1972年陕西咸阳马泉汉墓出土一组珠宝串饰,材质丰富、造型独特、文化内涵深厚,在北方考古出土实物中极其罕见。通过对珠饰的观察和研究,更正以往资料中对此串饰中一些珠饰的不正确命名。在对比、研究国内外考古出土珠饰的基础上,追溯一些外来珠饰的源头和在传播过程中与本土文化的融合情况。
关键词:马泉汉墓;珠饰;对外贸易
在咸阳博物院“石之美——馆藏玉器精品展”展厅内,陈列着一组精美的串饰(图1),此串饰1975年2月出土于陕西咸阳马泉西汉晚期砖券墓墓主人棺内,同墓出土的器物还有铁、铜、陶、木、玉、石、金银器等,有200多件[1]。组成串饰的小饰品共计6类21件,现分别介绍如下,与大家共赏。
1 琥珀饰
虎形琥珀饰大小2件。形制相同,虎均为蹲踞状,昂首前方,身体浑圆,形神兼备,虎身腰部有横向穿孔。大的长2.1厘米,高1.3厘米;小的长1.9厘米,高1厘米(图2)。
椭圆形琥珀饰2件。形制相同,体呈扁平椭圆形,两端有穿孔。一件长径2.8厘米,短径1.5厘米,厚0.3厘米;另一件长径1.6厘米,短径1厘米,厚0.2厘米(图3)。
贝状琥珀饰1件。形状为贝壳形,一头大,一头小,两端有穿孔。长1.8厘米,最宽处为1厘米,厚0.2~0.6厘米(图4)。
琥珀是植物日积月累后石化的产物。汉代琥珀饰品的原料主要依靠进口,出土的琥珀珠饰品中有相当数量的虎形珠。虎形珠又称狮形珠,有的虽然被定名为“虎”或“兽”,但实际上都应是狮子[2]。狮子原产于非洲,其分布区域沿地中海南岸延伸于伊朗高原和印度西部,最北可达阿富汗,在汉代传入中国[3]。《汉书·西域传》记载:“乌戈国有桃拔、师(同狮)子、犀牛。”[4]文献中还有外国多次将狮子当作贡品进献的记载。在印度的塔克西拉遗址中出土的蹲伏状狮形珠和中国发现的十分接近,时间被定在了公元前1世纪至公元1世纪,很可能汉代这种狮形珠的形象是从印度传入的[5]。马泉汉墓出土的琥珀珠饰很可能是琥珀进入中国后本土化的实物明证。高大威猛的狮子形象与具有辟邪、祈福等功能的中国传统虎文化相结合,被赋予了新的文化内涵,故这类珠子又被称为“辟邪形珠”。
2 玉髓饰
2.1 玛瑙饰6件
菱形玛瑙管3件。形制相同,为六棱,大小不一,珠体橘红色,内部分别有褐、黄、白色的纹带,中有圆穿,长度为0.9~2.3厘米(图5)。
玛瑙珠2件。圆形,中有穿孔,颜色为橘红色,球径1.3厘米(图6)。
椭圆形玛瑙饰1件。珠身扁平,中有穿,颜色为暗红色,长1.3厘米。
玛瑙是一种晶质体玉石,主要成分为二氧化硅。目前我国汉墓中出土的玛瑙器形一般较小,珠管等配饰类玛瑙占绝大多数,这应该与此类饰品贵重小巧、便于携带和交易有关。从色泽上来看,白色、红色玛瑙居多。其中,红色的玛瑙在汉代以前的文献中常常被称为“赤玉”,文献记载其来自西域。红玛瑙备受世人追捧,其原因除了原料的稀有,也与辟邪求吉的特殊功能有关。东晋王嘉《拾遗记·卷一》载:“马脑者,言是恶鬼之血凝此成物。”[6]古人认为红色玛瑙石是恶鬼之血凝结成的,佩戴在身上,鬼魅惧之,定远而避之。串饰中带有白、褐、黄色丝状的菱形玛瑙管为缠丝玛瑙,对比国内外考古出土资料,极有可能是贸易珠,从西亚、中亚、东南亚等地区传入。
2.2 蚀花石髓珠
共1件,长2.5厘米。形状为枣核形,中腰粗,两端细,两端对钻一通心透孔。器表为黑色,上面有白色的云纹、圆圈纹,由于年代久远,白色纹饰上面布满褐色的沁蚀纹(图7)。
石髓又称为玉髓,与玛瑙非常相似,两者同属玉髓类,区别是玛瑙带有天然的条带,而石髓颜色均匀,无条带结构。制作方法主要是用碱性物质在珠子表面绘画出图案,随后加热,通过化学腐蚀在珠体表面形成装饰纹饰。马泉汉墓出土的这颗蚀花石髓珠学术界认为是天珠,上有两圆圈纹,当为两眼天珠。天珠的源头可追溯到公元前2200年左右的美索不达米亚[7],主要产地在今天的伊朗和印度,后通过远程贸易传入中国[8]。天珠在西藏地区早期可以直接入药,同时具有重要的宗教意义,与藏族原始苯教的自然崇拜有关[9],至今在西藏地区仍在流传,被藏民奉为“神珠”。目前国内考古发现的天珠数量极其有限,主要有西藏阿里地区曲踏墓群出土2颗、河南淅川下寺春秋晚期楚墓出土2颗、云南石寨山出土1颗、长沙咸家湖西汉墓出土1颗,新疆吉尓赞喀勒墓群出土7颗[10]。对比目前考古出土的数量有限的天珠,咸阳博物院珍藏的这颗天珠图案清晰、线条流畅、纹饰内容丰富,保存完好,因此显得弥足珍贵。
3 琉璃饰
五色琉璃管1件。形状为枣核形,中腰粗,两端细,中有穿孔,底色为黑色,上有黄、绿、白、蓝色斑块,长2.8厘米(图8)。
蓝色琉璃饰1件。形状为钮扣状,浅蓝色,透明,一面刻有十字形凹槽,珠心穿孔,边长0.9厘米,高0.8厘米(图9)。
琉璃是石英砂在高温熔融后的一种液态无机物质,清以后称玻璃。中国古代的琉璃源于西亚、地中海等地的玻璃器。两汉时期,古罗马所辖区是世界玻璃制造的中心,但因外来玻璃制品经过辗转易手来到中国,汉人常以这些物品由所传国家和地区所有[11]。《广志》云:“琉璃出黄支、斯调、大秦、日南诸国。”其中大秦是指古罗马,斯调、黄支是现在斯里兰卡和印度南部,其玻璃器主要也是和西方贸易而得[12]。《三国志·魏书》卷30裴注引鱼豢《魏略·西戎传》亦称大秦发赤、白、黑、黄、青、绿、绀、缥、红、紫十种琉璃[13]。目前国内出土的汉代琉璃器大多是舶来品。咸阳博物院珍藏的这件五色琉璃管最初被认为是巧色玛瑙管,后经专家和学者研究辨识,并非玛瑙管,上面有明显的玻璃烧造过程中产生的气孔,有学者认为是古罗马时期的琉璃珠。另一件蓝色玻璃扣狀配饰,晶莹剔透,非常漂亮,同样材质的配饰2012年在江苏盱眙东阳汉墓中也有出土,形状为葫芦形和兽形,根据其他相关的出土资料和文献资料得出,这种微雕琉璃玉石出现于西汉中期的诸侯王墓葬中,到西汉晚期至新莽时期,使用人群扩展到一般贵族,并形成了以京畿、广陵、长沙、合浦为中心的流行区域[14]。马泉汉墓出土的微雕琉璃饰件充实了汉帝国内部贵族饰品使用流行风尚这方面的研究资料,同时也为我们研究马泉汉墓墓主人身份提供了参考资料。
4 玉饰
壶形珠2件。一件形状为扁壶状,高1.3厘米,厚0.4厘米;另一件为圆腹壶,高0.9厘米,腹径0.7厘米。两壶均为白色,表面布满粟粒状小点,颈部有穿孔(图10)。
玉矛头饰1件。形制为矛头,上有穿孔,长1.7厘米(图11)。
壶形珠最早见于公元前2000—公元前1700年的米诺斯遗址中,在古代西方十分流行,而在中国并没有将珠子制造成壶形的传统[15]。马泉汉墓出土的壶形珠可能是受到西方同类制品的启发制作而成或者直接是舶来品。盛装清水的壶,作为护身符佩戴,可供死者在另一个世界长途跋涉时饮水之用。这种象征意义和中国古人“事死如生”的理念有相通之处。
5 水晶饰
共3件。两件为六棱管状,长分别为1.5厘米、1.3厘米;一件为枣核状,长2.7厘米。三件均为无色透明,中间有穿孔(图12)。
水晶是石英的结晶体,战国时期比较流行,以齐国的水晶最为出名[16]。两汉时期,随着中国对外贸易的开展,大量水晶舶来品涌入国内,比较典型的是多棱水晶珠。马泉汉墓出土的水晶珠在广西合浦汉墓中也有出土,当属同一源流[17]。唐宋以来,随着对外贸易的扩大和社会各阶层对奢侈品需求的增加,大量水晶珠通过贸易传入国内,水晶珠的流传范围更广。这一时期的水晶珠除用于装饰外还用于礼制,如用于皇太子的衮冕和皇家庆寿典礼中的仪仗用具。同时,水晶珠在佛寺宗教方面也多用于地宫供奉,这在佛教经典中都有文字记载,在考古发掘的出土实物中也得到了证明[18]。
6 釉陶纺轮饰件
共1件,形状为纺轮状,底平,中心有穿孔,直径1厘米(图13)。
串饰是由多个饰件穿系而成用以佩戴的饰物。它既体现了人们对美的追求,也是身份的标志、财富的象征,与信仰相联系。汉代的串饰在保留装饰性的基础上,具有独特的时代特征:一是随着丝绸之路的开通,外来原料、题材和工艺传入中土;二是与民间信仰相联系的具有护身符意义的祥符题材出现。这组珠宝串饰很好地体现了这两点。马泉汉墓出土的串饰与广州、广西、江苏、湖南地区汉墓出土的串饰十分相似,根据已有的考古资料和研究成果,这些墓葬等级都比较高,墓主人身份非富即贵。马泉汉墓位于咸阳五陵原上,距离汉昭帝平陵较近,再参考上述地区的墓葬研究成果,推断它的墓主人的身份也一定非常显赫。另外,从出土同类串饰的墓葬区域分布来看,这些地区恰是当时对内对外贸易的起点或重要疏散点。这些珠饰具体是通过海上丝绸之路还是陆上丝绸之路传入中国还有待进一步研究,也许两者皆有可能。由于珠饰在作为随葬品下葬之前往往有较长的传世时间,咸阳马泉汉墓出土的这组串饰,为研究汉甚至更早时代的物质文化史和中外文化交流提供了重要的实物资料。
参考文献
[1]李毓芳.陕西咸阳马泉西汉墓[J].考古与文物,1979(2):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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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汉)班固.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2007.
[6](南北朝)王嘉.拾遗记·卷一[M].北京:中华书局,19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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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作铭.我国出土的蚀花的肉红石髓珠[J].考古,1974(6):3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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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石云涛.早期中西交通与交流史稿[M].北京:学苑出版社,2003.
[12]朱文涛.以汉代与古罗马玻璃的比较探讨中西方玻璃系統的渊源及其走向[J].装饰,2012(1):71.
[13]应平.蚀花琉璃珠考略[J].四川文物,1991(2):25.
[14]南京博物院,盱眙县博物馆.江苏盱眙东阳汉墓群M30发掘简报[J].东南文化,2013(6):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