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风月

曾少令

日本服装设计师山本耀司说，要完成一件地道有旧衣质感的服装，要等10年。我想开始设计“时间”，比如设计旧衣、旧物、旧家具……所有可以包含“时间”的对象。我是个喜新的人，但与我念旧毫不矛盾。我对旧物有着一种难以表达的深情，就算它们残旧，总舍不得扔掉，固执地认为它们是旧时光里的旧精魂。小时候，父亲送我的音乐盒、玩偶，就算缺胳膊断腿，我依然保留着。也还记得，年少有一段时日特别钟情于石头，以为是天上哪个神仙在人间落下的灵物，便顶着炎炎烈日踏上寻“宝”之路，收集了一大袋“宝物”。然而，母亲却把它们当垃圾一般扔掉，让我心灰意冷，以至于好长一段时间都沉默不语。这些宝贝，就算失去了它的使用价值，但它本身存在的价值，于我而言，不可替代，千金不换，是生命的印记。江山易改，岁月易逝，清风依然相送，月色依旧。

林夕说，越美丽的东西我越不可碰。我喜欢一切美丽的东西，但是我从不奢求能够拥有，比如暗恋这种东西。曾经喜欢过一个人，情窦初开不懂爱，只是一味地喜欢，看到他开心自己也莫名其妙地开心，看到他脸上难过的神情自己也会闷闷不乐。远远地观望就好，只求在自己的视野范围内，依然能够捕捉到他的信息，便也心安知足。而今回想起，那种单纯的喜欢就像桂花的香味，清远至美。随着年龄的渐增，对爱情有了些看法。爱一个人，不一定非要占有，爱过就已足够。永远是变相的索取，宁可不了了之让它留有遗憾之美，也不愿让它沦落到因重来带来的失望透顶。

安妮宝贝说，阅人无数，历经沧桑也好。游戏人生，嬉笑怒骂也好。放荡不羁，轻描淡写也好。心灰意冷，坚不可摧也好。只要你在爱，你就依旧是十六岁的少女。

有一段时间，常挤公交上班。每天清晨，在车上看到的多数是老人。看得多了，会心生恐慌。那爬满岁月痕迹的皱纹，饱经岁月风霜的皮肤，动作不再利索，说话不再流利，听力下降，视力模糊……不经意间就这样老去。想着自己也终究有一天老去的时候，不免黯然失色。

人群中，我看到一位老人坐着，怀里抱着一束花。我跟她搭讪，阿姨，这是什么花？老人不紧不慢地告诉我，这是紫罗兰。我笑着说真漂亮。老人露出慈爱的笑容看着紫罗兰，伸手温柔地抚摸花蕊，不时回过头对我说，对，它是我最喜欢的花。不仅长得好看，还能冲泡喝呢，可以消除疲劳、清热解毒……我听着老人的话，再看看她的容颜，顿时觉得老不那么让人害怕。此刻，她神采奕奕，就像紫罗兰，温婉动人。她对生活依然充滿爱意，悠然随性，对于老去，淡然置之，令人感动与敬佩。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杜拉斯说，人一开始回忆，就已慢慢变老。我喜欢回忆，我也开始变老了，但是，不再惧怕老去。只要我还爱着，我就是不老神话。

佛说，物随心转，镜由心造，相由心生。你觉得快乐了，那么你看什么都是好的，就算很糟糕的人或事，你也会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原谅缺陷的一面；但如果你感到不快，那么再完美的东西你也能从中鸡蛋里挑骨头，怎么看都觉得不顺眼。好比你坐在镜子面前，你对它笑，它也对你笑；你对它哭，它也对你哭。隔着眼泪看世界，整个世界都在哭。

《周易》有言，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恶之家必有余殃。纵使流年亡尽，岁月成殇，风雪无情，持有善良、隐忍的心灵，气质比容貌更胜一筹。容貌终究有老去的一天，气质却能相伴终生，迟暮之年，洗尽铅华，风韵犹存。既然都要面对，不如拥有时倍加珍惜，失去时顺其自然。春至花自开，秋来叶飘零。拈花一笑，无关风月。

（编辑/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