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伤理论视阙下《孩子的愤怒》的创伤解读
2018-06-24刘东生
托尼·莫里森的新作《孩子的愤怒》关注了童年时期心理创伤对成长的影响。莫里森摆脱了以往对奴隶制度的控诉,不再浓墨重彩地描述黑人现实生活的悲惨,而是开始从精神层面思考黑人本身在自由之后如何实现自我灵魂救赎的故事。本文从创伤理论的角度,分析小说中布莱德所遭受身为黑人的种族之伤、缺乏母爱的家庭之伤、儿时目睹性侵的恐怖之伤、作假证留下的心理之伤,探究其如何最终获得治愈的道路。
托尼·莫里森是第一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殊荣的美国黑人女作家,也是当今世界文坛最受瞩目的黑人女作家之一。莫里森的第十一部小说《孩子的愤怒》(God Help the Child)是其第十部小说,于2015年出版。小说讲述了一名九零后年轻黑人女性布莱德和交往了半年的男友因为没有向彼此坦诚内心的创伤经历而产生误会,然后分手,最后在互相倾诉童年创伤经历、消除误会、互相理解后重归于好的故事。本文将从创伤理论这一视角出发,探讨小说《孩子的愤怒》中女主角布莱德的创伤及其治愈。
一、创伤理论
“创伤”一词源于希腊语,本意是身体上受到的伤害或刺破。19世纪末,著名精神学家弗洛伊德将“创伤”的含义扩展到了心理和精神层面上。美国著名创伤研究学者凯西·卡鲁斯创伤定义为“对突如其来的灾难性事件的一种无法逃避的经历,其中对于这一事件的反应往往是延宕的、無法控制的,并且通过幻觉或其他侵入的方式反复出现。”在日常生活中,自然或者人为原因造成的灾难都会导致创伤的产生,比如,战争或自然灾害中失去亲人,目睹恐怖事件、被拐卖等。按照发生的背景,创伤可以分为种族创伤、家庭创伤、社会创伤以及战争创伤。按照受害者的不同,可以分为对儿童的创伤、对妇女的创伤、个人创伤以及集体创伤。创伤的恢复过程比较复杂,首先需要创伤者与他人建立良好的人际关系,这样就可以向对方倾诉发泄内心的痛苦。其次需要创伤者直面自己的创伤。最后则是借助于整个社会的帮助,彻底摆脱创伤的阴影,迎接新生活。
二、童年创伤
布莱德的创伤主要来自以下几个方面,首先是种族方面。虽然在布莱德出生的十二世纪九十年代,美国近两百年的奴隶制度已经结束了一百多年,但是种族主义依然阴魂不散。他们很难租到位置好的房子,找到好的工作。作为皮肤异常黑的黑人,母亲认为她必须学会“乖乖听话,低眉顺目,不惹麻烦。”因为在母亲的心中,布莱德的肤色“是她背上永远也摆脱不了的十字架”。
其次是家庭创伤。布莱德刚生下来不久之后肤色就“飞快地变深了”,这让她的母亲甜心几乎崩溃,因为甜心的外祖母的肤色都白到可以装成白种人了,甜心的母亲则已经可以“轻松地装成白人”,布莱德的母亲甜心和甜心的丈夫都肤色很浅。因此,当布莱德的深肤色让其父母难以接受,母亲甚至曾经想过要杀死布莱德,或者将其送到孤儿院,而布莱德的父亲则在和母亲争吵之后一走了之,离开了家。虽然甜心并没有杀死或抛弃布莱德,但是在她眼里,女儿“像乌鸦一样黑,黑得发蓝,简直带着股邪气”。因此,甜心对女儿的厌恶一直无法停止。她不愿给自己的女儿喂奶,只用奶瓶。她甚至不让女儿叫自己“妈妈”,而是叫自己的名字“甜心”。母亲也几乎从来不碰布莱德。就连惩罚她的时候,母亲也总能找到不碰触她皮肤的方式,让她挨饿,把她关在自己地屋子,或是冲她尖叫。布莱德甚至曾经心里暗暗地希望母亲能扇自己耳光或者打她屁股以此来“感受她的碰触”。她的初潮弄脏了床单,母亲不但没有给她解释任何生理方面的知识,而且直接“抽了她一巴掌,把她推到一浴缸冷水里”。从小在这样一个没有爱的氛围里长大,布莱德没有从所谓的家里感受到一丝温暖。这也是为什么她会不惜在法庭上做假证,诬陷好人来换取母亲的一丝喜欢。
布莱德的另一个创伤来自她曾经目睹过房东性侵一个小男孩。那是在她六岁那年的一天,她听到外面有叫声,一开始以为是猫在叫,但那声音中带着痛苦和恐惧让她不由得向外看,发现有个男人正“趴在一个孩子胖乎乎的腿上”,而那个小男孩小手紧握“一张一合”,而他的哭声“细若游丝,却尖利刺耳,充满了痛苦”。之后,房东发现了她,并冲她大喊,吓得她“动弹不得”。小小年纪目睹这一切让年幼的布莱德恐惧不已,不知所措。但是,当她把这件事告诉母亲甜心时,甜心并没有安慰她,而是“怒不可遏”。为了保住现在租住的房子,她让布莱德管好嘴巴,“忘了这件事”。年幼的布莱德在目睹这种恐怖事件后,没有得到一点安慰,只有训斥,让她内心又多了一层创伤。
而最让她内心无法接受的是自己曾经为了讨母亲的欢心而在法庭上指正一个年轻女教师性侵儿童的经历。八岁时,布莱德在法庭上指正那个女教师,那是她第一次见那个女教师,却指正女教师性侵别人。布莱德在法庭上所表现出来的镇定让她收获了家长的赞许,还使她获得了母亲的一丝喜爱,母亲向她微笑了。这是她第一见到母亲这样“嘴角和眼睛都含有笑意”的微笑,而且母亲还第一次牵了她的手。即使这次作假证让她体会了一丝母爱,把一名无辜的女老师送进监狱这件事却一直让她内心充满愧疚,成为她心中无法面对的最深的创伤。这也就是为什么她在和布克交往的过程中,她能够比较轻松地倾诉自己曾经因为皮肤黑而被母亲嫌弃、被父亲抛弃的经历,以及曾经看到房东性侵小男孩之后不仅被房东咒骂还被母亲训斥的往事,却唯独作假证这件事深深埋在心里。这也是为什么她一开始并没有向男友布克解释她要去帮一个刚刚被假释的,而且是因为性侵小孩而入狱的女囚,结果导致两人分手。
三、创伤的治愈
创伤的治疗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语言则是治愈创伤的重要工具。耶鲁大学教授劳德瑞认为:“言说可以帮助我们对抗创伤,因为只有通过讲述和叙事,才能回到过去,发掘出掩埋的真实,帮助个人或者群体学会面向未来。”所以,通过倾诉来发泄内心的痛苦是治愈创伤的最重要手段。在与男朋友布克相处的半年中,布莱德曾埋怨过自己的母亲因为自己黑而憎恨自己。布克安慰道,“那只是一种颜色而已,”“是天生的,不是缺憾,不是诅咒,不是福分,也不是罪过”,并且用理性分析告诫布莱德那些紧紧抱住种族歧视不放的人,是因为他们放了之后就会“一无所有”。布克温柔的安慰和理性的解释让布莱德倍感安慰,获得了一些内心的安宁。
但是,作假证诬陷好人的事情她一直无法启齿。她只告诉布克,她要给予那个她曾经指正过性侵小孩的女教师帮助,却只字不提她帮助的根本原因不是因为是她把那个女教师送进监狱的,而是因为她作假证。而这个深埋在心里的创伤只有在她分手后又找到布克的时候,在布克的追问下才最终说出了真相,承认自己为了让母亲更爱自己一点而在法庭上撒了谎,作了假证,把一名好老师送进了监狱,白坐了几十年的牢狱。坦诚自己当年犯下的错之后,布莱德“觉得自己有如重获新生,再也不用被迫一遍遍回忆起被母亲鄙夷、被父亲抛弃”,同时也“再也不用被动地等待它们从她的生命中消失了”。由此可见,倾诉的力量是巨大的。它可以让人们抚平创伤,走出了创伤的阴影,充满勇气和希望地去面对未来的家庭生活。
四、结语
《孩子的愤怒》篇幅不长,情节简单,却内涵丰富,寓意深远。小说通过多变的视角叙事,完整地建构了女主人公布莱德在畸形的成长环境下生活所产生的种种心理创伤,包括种族之伤、家庭之伤、目睹恐怖事件和诬陷好人留下的心理创伤。种种经历都给她的心灵留下了难以愈合的伤口。但是在找到人生挚爱之后,她向男友布克倾诉了内心的种种创伤,给她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最终抚平了创伤。人类成长过程中的每一步几乎都有创伤相伴相随,可以说没有创伤就没有成长。与他人建立良好的人际关系,自身的创伤能够得以被倾听者所理解,在某种程度上能够疏散抑郁情绪,改善心理健康的状况。通过这部小说,莫里森表达了她希望人们能够抚平创伤、远离伤痛的美好祝愿。
(西安外事学院人文艺术学院)
作者简介:刘东生(1978-),女,陕西西安人,讲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与英语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