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摩罗诗力说》之批判性解读
2018-06-22毕佳玉
摘 要:分析鲁迅早期文论作品《摩罗诗力说》,其文本主要落点于三处:一则是提倡在诗歌上破旧立新,二则是在文学上肯定纯文学的观点,重视审美的作用。三则是在政治上推崇革命,呼吁精神界之战士。值得肯定的是,《摩罗诗力说》对待旧文学以及当时的社会状态表现出了强烈的反抗性。但同时,文本背后也呈现出一定的矛盾性。本文则通过对文本的深层次分析,对《摩罗诗力说》进行批判性解读。
关键词:鲁迅;诗;纯文学;精英文学
作者简介:毕佳玉(1992-),女,河北省廊坊人,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文艺学专业在读硕士,研究方向为中国文化与文论。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8)-11-0-02
《摩罗诗力说》发表于1908年《河南》杂志的第二期与第五期。当时鲁迅尚在日本,而中国则是先后经历了两次鸦片战争、甲午中日战争以及八国联军侵华。此时的文学界也正在酝酿着一场革命,《摩罗诗力说》便是文学界革命的一种文本体现。文本本身强烈批判了儒家以平和为宗旨的旧诗,提倡摩罗派诗歌。认可纯文学,提出文学的无用之用。并且呼吁精神界之战士。文本本身体现出坚决的革命性也体现出一定的矛盾。
一、文本立意之所在
(一)诗歌的破旧立新
《摩罗诗力说》中,鲁迅在文章开始提出诗歌随着朝代更迭表现出的衰落,并且暗喻如今之中国被侵略,其文化也呈现出一种萧瑟之态。鲁迅以人类文明的进化论视野来分析当今局势,即“人类既出面后,无时无物,不禀杀机,进化或可停,而生物不能返本”。人类的发展总是处于进化之中,需要新的文学状态来代替旧的文学。其提出的新的文学状态,便是摩罗派诗歌。鲁迅提出,传统的以“平和”为教条的诗歌并不能适应如今的社会。“平和为物,不见于人间”便是鲁迅对如今的看法。他提出强说平和,不过是在蜷伏堕落中自我麻痹,对于战争视而不见,以求苟安而已。故而其提出,以“摩罗”之力,反抗旧的诗学。《摩罗诗力说》中,鲁迅提出要“张撒旦而抗天帝”,摩罗诗人“立意在反抗,指归在动作”的诗学观才是值得推崇与学习的。“摩罗”一词,本身是“恶”的代表,也称作“撒旦”。经过“撒旦”形象在西方文学史中的转变,到《摩罗诗力说》中才成为情感倾向上的褒义词。《失乐园》中的“撒旦”便已经与《圣经》中的丑陋贪婪形象不同,其代表着一种高傲的革命者,身上具有坚定的“反抗”之心。而后的《浮士德》之中的“撒旦”常常惩恶扬善,其本身存在的意义是通过毁灭进行创造与新生。这与鲁迅所推崇的精神界的战士均有异曲同工之处。同时《摩罗诗力说》中摩罗派诗人的代表拜伦的诗歌,也充满了反叛的革命意味。如《普罗米修斯》、《该隐》、《唐璜》中都充满了对现实世界的不满,其诗歌激昂奋进,与中国传统诗歌要求的“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形成了强烈对比。其在《路德分子之歌》中有“我们就要把布匹,向脚下的暴君掷去,我们要把它染在他流出的血里”的激愤言辞,从中表达其对于暴君治理的强烈不满,并企图推翻暴政。鲁迅以拜伦为摩罗派诗人代表,可见其推崇的新的诗歌观。
(二)文学的无用之用
“由纯文学上言之,则以一切美术之本质,皆在使观听之人,为之兴感怡悦。文章为美术之一,质当亦然,与个人暨邦国之存,无所系属,实利离尽,究理弗存。”鲁迅在此处,提出文章与美术的实质相同,即与个人与国家的存亡并无任何关系。文章的唯一作用便是让人愉悦身心。同时,鲁迅在文章中也提出 “故其为效,益智不如史乘,诫人不如格言,致富不如工商,弋功名不如卒业之券”其认为诗歌在很多现实功用上与其他职业相比明显存在劣势。但值得注意的是,鲁迅提出了诗歌具有“撄人心”的功用。“凡人之心,无不有诗,如诗人作诗,诗不为诗人独有,凡一读其诗,心即会解者,即无不自有诗人之诗”。鲁迅还举出《理想国》中,柏拉图将诗歌驱逐出理想国便是害怕诗歌“撄人心”,滋长公民不好的意念的例子。而鲁迅则看重其积极的作用,鲁迅此处的“撄人心”,应当更加偏重诗歌的感发之力。通过诗歌,感发人心,从而达到涵养人之耳目,滋养人之精神的作用。
(三)启蒙的精神战士
《摩罗诗力说》的第三点也是其重点之所在,便是呼吁摩罗类的精神界之战士。“今索诸中国,为精神界之战士者安在?”便是整篇文章的落脚点。其追求的应当是以“自尊而怜人之为奴,制人而援人之独立”的拜伦为样本之人。同时,精神界之战士应当“立意在反抗,指归在动作”,其在终极目的上,是从属于“二次维新”即政治革命的最高理想的。鲁迅所追求的精神界之战士,其背后是以尼采之进化论为基础,在叔本华、易卜生的“精神”哲学上的对“个人”的肯定与赞扬。鲁迅在早期,一直强调“个人”。其一方面是倡导人的解放,尊重个人尊严,一方面便是为革命服务,企图培养“先觉之斗士”。此处鲁迅呼吁的精神界战士与政治密切相关,同时,《摩罗诗力说》的生产机制是《河南》报刊。《河南》报刊本身便是同盟会的产物,其在创刊之时,便开宗明义的点出“本报以牖启民智,阐扬公理为宗旨”,同时在所收文章中大力呼号:“为生为死,即在今日。为主为奴,即在今日”的思想。故而可知,鲁迅呼吁精神界之战士的归宿,便在于政治革命。
二、文本的批判性反思
(一)关于文学的立场矛盾
鲁迅在《摩罗诗力说》中明确提出反对儒家诗歌“持”人性情,要求诗歌自由阐发诗人精神,并且其认同非功利的康德的“纯文学”。从中均可以看出其认为文学应当处于一种独立的地位。但同时,鲁迅在整篇《摩罗诗力说》的立场上,又是在以文学助革命。其追求精神界之战士,也是为了能够实现二次维新之革命。由此他又是否定了文学的独立地位,趋近于文学为政治服务。故而,鲁迅在此处的思想呈现了很大的矛盾。而其背后则是与鲁迅本身与当时的社会背景密切相关。鲁迅早期弃医从文,其既接受了西方的审美文学思想,如康德的审美独立之学说。但是其本身弃医从文的大背景便是中国处于连续战败且被侵略之现实里。鲁迅所面临的除却是对知识学说的引进之外,也面临着家国灭亡之危险。故而其文本虽引进西方学说并且加以认同,但是出于现实以及理想需要,鲁迅必须将文学用于革命,出现了功利主义的目的。此处是文本呈现的巨大矛盾,但也是近现代文论的巨大特征,即引进西方学说与本土化之间存在巨大縫隙,文学与政治呈现出复杂关系。
(二)关于文化的精英主义
鲁迅寻求精神界之战士,其背后是以尼采的“超人”哲学为基础的对于“天才”的呼号。鲁迅在《文化偏至论》中,也更加明确地表明了此种倾向。“主我扬己而尊天才”,“希望所寄,惟在大士天才”,由此可以看出,鲁迅极端推崇天才,并且认为天才对于“众数”有着更为重要的存在意义。在文本内容上,《摩罗诗力说》中塑造的如拜伦、雪莱等人,均是在群众的无意识中独自醒来,他们“不取媚于群,以随顺旧俗”。在塑造这种精英人物之时,鲁迅通常将底层大众放在他们的对立面。以大众之愚昧,衬托精英之聪慧。以大众之懦弱,衬托精英之勇毅。在文本的形式上,《摩罗诗力说》采取了一种偏近于古文的文言形式。同时,鲁迅在《坟》之中提到:“那时候,喜欢作怪句子和写古字”。《摩罗诗力说》里面采用了大量的古字。这种古字在认识与理解方面对于文本的传播便造成了巨大的障碍。同时,其文章句子十分拗口,采用的典故又十分生僻,更是让文本的传播变为一种精英之间的传播。因而,文本的受众必定不是“众数”,而是属于社会上层的精英。
总而言之,《摩罗诗力说》在文学意义上介绍了大量西方的文学与哲学观点,体现出坚决的革命性,也反映了鲁迅早期的文学观,是鲁迅一生的发轫之作,体现出其一生的革命底色。但同时,文本也出现了关于文学本体与文学定位的迷思,其背后是当时的社会环境与鲁迅本人知识结构合力作用下的结果,对于研究近现代文论及鲁迅都具有重要意义。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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