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中的老人
2018-06-22喻辉
喻辉
一位70多岁的老人拄着一根木制的简易拐杖,佝偻着腰身艰难地挪动着脚步,走进了她那间阴暗低矮的老屋。
初冬的寒风紧跟随着她,不安地掀起她的衣角。那是一件黑色的棉衣,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在岁月的搓洗中褪尽了光亮的色泽,质朴得还打着补丁。油渍的污点也零星地点缀在上面,沉默得不肯说一句话。老人却一直穿着它,舍不得扔掉,也许这件棉袄伴随着老人走过了太多的人生风雨,那些凄冷的时光被包裹在了棉袄中,只有自己才懂得。
据说,老人一共养了五个儿女,在她年轻的时候丈夫就去世了,生活的重担一下子全压在了她一个柔弱女子的肩上。为了孩子,她一直没有再嫁。为了把孩子拉扯大,她出过苦力,打過短工,也受到过别人的白眼。那时孩子们都还小,不能帮衬到老人,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然而这一切的苦难都没有压垮老人。在生活最为无助的时候,老人甚至到异乡挨家挨户地乞讨过。生活的艰辛没有让老人流下一滴眼泪,强大的内心支撑起的是母爱的伟大。在老人含辛茹苦的抚养下,儿女们慢慢地长大成人,老人却一天天地老去。眼看着日子有了好转,生活的不幸再次降临到了老人的头上。老人中风了,幸亏抢救得及时,再加之儿女们精心地照料,老人才奇迹般地康复了。有了好转后的老人不愿跟随着儿女,仍一个人独自生活在了老屋,靠侍弄着几亩薄田,过着简单朴素的生活。如今儿女们条件都好了,有的进了城买了房,有的在当地盖起了小洋楼。他们都想把老人接过去住,尽自己的一份孝心,可是老人就是固执着不肯离开她生活了一辈子的老屋,儿女们想尽了办法也未能如愿。也许是老人对老屋有着太深的情缘,而无法割舍;也许是老屋牵扯着老人太多的回忆,让她挪不动脚步。她乐意将自己安放在老屋,在时光的流转中慢慢地回忆,慢慢地老去。
风拨动着老屋的木门发出了“吱吱”的响声。在这个寒冷的冬天,这扇木门就以这样一种方式迎接着并守候着它的主人。在陪伴中熟悉着,在熟悉中温暖着。屋内光线暗淡,凌乱的物品随意堆放。风穿堂而过,回旋在了屋内。一只小花猫竖起了毛发,“喵”的一声,从柴垛堆里蹿出身来,纵身一跃,跳到了老人的脚下磨蹭着,表达着对主人缱绻的情怀。老人爱怜地抱起了小花猫,像抚摸着婴儿一样投入了自己的柔情。老人的手青筋暴露,像无数条蚯蚓伏贴在干枯的树皮上。她抚摸着小花猫,嘴角边现出了满足的微笑。小花猫也很乖巧地躺在了老人的怀里享受着这一静美的时光。它不时地用自己的脸挨贴着老人的下颚来回地摩擦着,一切是那么的随意,一切又是那样的美好。淡薄的阳光在风的挟持下溜进了老屋,也笼罩住了老人单薄的身影。老人微微颤抖着,坐在了一张被时光打磨得光溜的木制椅子上,目光浑浊显得有些呆滞。曾经饱满红润的面容在岁月的侵蚀中风干了精血,只剩下一张干枯的面皮褶皱地耷拉着。打着岁月印痕的老年斑在阳光的照耀下也愈显清晰。老人瘪着的嘴嚅动着,似乎在说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说。满口的牙齿咀嚼过太多的生活坚硬,如今也脱落得寥寥无几了。老人眯缝着眼睛,瘦弱的身体沉浸在阳光的柔和中,就像是被一根藤蔓牵系着的一片干枯的枝叶。她眺望着门外的世界,游离的目光锁定了门前那棵百年老树。此时那棵梧桐树下枯黄的树叶纷纷地飘落在了风中。穿越了一世的风雪,却把那么多的寒冷藏在了心中。那一刻老人的心有了些许的轻颤,她感觉到了树叶落离枝头时,灵魂漾出了生命气息,身体似乎仍在留恋母体的温暖。着地的树叶翻飞着,一双眸子含情脉脉,流露出表达的欲望,在终究敌不过命运的安排后,无言地合上了它生命的门棂。
老人沉思着,深陷的眼窝储进了满满的阳光,开始打盹了。小花猫不时地抬头瞧一瞧老人安详的神态,也不忍心打搅,慵懒着身子和老人一样静静地享受着这初冬的暖阳,沉醉在甜美的梦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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