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水产养殖绿色发展的认识与思考

文/张振东

我国是世界水产品生产、贸易和消费大国，水产养殖持续健康发展亟需正确处理“量增长”与“质提高”的关系。本文作者从法律制度、渔业科技、社会信任等角度分析了水产养殖走绿色发展道路所面临的阶段性挑战，并从政府职能转变、渔业科技创新等方面提出建议和对策。

我国是世界水产品生产、贸易和消费大国，2016年水产品总产量6901万吨（其中养殖产量5142万吨），连续26年居世界第1位；水产品进出口总量827万吨，进出口总额301亿美元，为满足人类对水产品的消费需求发挥了重要作用。然而，优质安全水产品（富含优质动物蛋白、营养素等）供给绝不是仅仅以量多少来衡量，水产养殖持续健康发展亟需正确处理“量增长”与“质提高”的关系。十八大以来，中央高度重视生态文明建设，“绿色”成为五大新发展理念之一。绿色是生命的本色，也是农业的本色。水产养殖绿色发展应是和谐、生态、创新、健康的可持续发展。然而，总体看当前我国水产养殖发展方式粗放，设施装备落后，水域污染严重，效益持续下滑，质量安全存在隐患，绿色发展面临诸多挑战。如何稳中求进，提质增效，破解发展难题，成为当务之急。

一、水产养殖必须走绿色发展的道路

当前，绿色发展理念已深入人心。2017年7月19日，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第三十七次会议审议通过了《关于创新体制机制推进农业绿色发展的意见》，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推进农业绿色发展是农业发展观的一场深刻革命，也是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主攻方向。” 习近平总书记用“一场深刻革命”阐述了农业绿色发展的重要性和紧迫性，要求正确处理农业绿色发展和生态环境保护、粮食安全、农民增收的关系。今年，农业农村部启动实施了农业绿色发展五大行动。于康震副部长在全国水产技术推广工作会议暨生态健康养殖技术集成现场会上论述了水产养殖业绿色发展的重要意义并提出了具体任务。

（一）绿色发展是时代呼唤，水产养殖须顺大潮

水产养殖是资源高度依赖性产业，水域滩涂资源是水产养殖发展的根本。近年来，随着工业化、城镇化的快速推进，农业生态恶化和环境污染的问题日益突出，局部区域的水产养殖污染引起社会广泛关注，如长江中下游部分地区不合理投放鸡粪进行淡水珍珠贝养殖引发污染的问题、沿海地区过密老旧网箱聚乙烯发泡造成白色污染的问题、一些地方投喂冰鲜幼杂鱼进行养殖造成水体污染和破坏资源的问题等。海洋、江河、湖泊、水库等自然水域的生态环境保护成为中央高度关注、社会持续关心、群众普遍关切的焦点问题。回首过往，尤其是1985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关于放宽政策，加快发展水产业的指示》确立了“以养为主”的渔业发展指导方针和产业结构调整方向后，我国水产养殖快速发展，为解决“吃鱼难”问题和推动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斗转星移、时移势易，绿色发展成为时代呼唤，生态文明建设成为“五位一体”总体战略布局重要部分。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强调“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加快推进生态文明建设的意见》提出，要科学合理布局和整治生产空间，控制和规范淡水养殖，控制发展海水养殖。《国务院关于印发水污染防治行动计划的通知》（国发〔2015〕17号）提出，推进生态健康养殖，在重点河湖及近岸海域划定限制养殖区。不难发现，从政治经济社会发展趋势看，当前水产养殖必须坚持生态优先理念，走绿色、可持续发展道路。

（二）绿色发展是应有之义，水产养殖须溯本源

水产养殖作为一种古老的农业产业，与水域滩涂生态环境相伴相生，其中藻类、贝类、滤食性鱼类等具有显著碳汇功能，通过资源利用和生产循环，构建了人、水生生物、水域滩涂环境之间和谐的生态系统，是一种绿色产业。但是，由于当前养殖布局、品种结构、生产方式等不尽科学合理，实际生产中无视生态环境承载力，过度开发利用水域滩涂资源，过度投入物质要素片面追求高产现象严重，加剧了资源浪费、环境污染、生态破坏问题，加剧了水产品质量安全隐患。习近平总书记讲，山水林田湖是一个生命共同体。李克强总理指出要坚决把资源环境恶化势头压下去，让透支的资源环境得到修养生息。因此，要追溯水产养殖绿色生态本源，坚持用科学方法认识和发展水产养殖，用绿色理念加快传统产业改造，用生态渔业的方法修复重建水域滩涂生态系统，不仅要杜绝生态环境欠新账，而且要逐步还旧账，建立生态回归的可持续发展方式。稻渔综合种养、多营养层级复合生态循环养殖、鱼菜共生等生态健康养殖模式，均体现了绿色发展真谛，是生产生活生态“三生”和谐的发展模式，是水产养殖追溯本源的发展模式。

（三）绿色发展是创新驱动，水产养殖须求质变

我国水产养殖总产量自1990年起保持连续增长，持续发展已矛盾重重，突出表现为大路货水产品供过于求与优质水产品供不应求的矛盾；表现为生产成本不断攀升和产业利润持续下滑的矛盾；表现为“量增长”容易而“质提高”困难的矛盾。“十三五”是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决胜阶段，也是促进渔业转型升级的关键时期。《农业农村部关于加快推进渔业转方式调结构的指导意见》（农渔发〔2016〕1号）提出大力推进渔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以健康养殖、合理捕捞、保护资源、做强产业为方向，转变养殖发展方式，压减低效、高污染产能，大力发展标准化健康养殖。水产养殖质变升级，将对推进我国由水产养殖大国向强国转变有重要意义。习近平总书记在谈到农业工作方法的问题时说，农村工作要使拙劲，更要使巧劲。绿色发展就是这股绵绵巧劲，就是这个创新驱动。必须坚持用创新思维解决水产养殖发展中面临的困难和问题。唯有推进水产养殖绿色发展，科学确定养殖水域滩涂承载量，调优品种结构，促进清洁生产，保证产地环境质量，全面转变养殖业形象，才能促进水产养殖凤凰涅槃、实现转型升级。

二、水产养殖发展面临的阶段性挑战

（一）律法制度欠缺滞后，养殖执法亟需破冰

自1958年攻克四大家鱼人工繁育技术以来，60年间，我国水产养殖经历多次发展浪潮，目前形成了淡水鱼、海水鱼、虾、蟹、贝、藻、爬行两栖、棘皮等八大类400多个养殖品种的发展格局，涌现了獐子岛、好当家、东方海洋、壹桥股份、大湖股份、国联水产、海大集团、通威股份等一批水产上市公司，市场水平显著提升，产业规模不断壮大，2016年养殖产值超过8950多亿元，在农业中占有相当比重。然而，配套的律法制度并未随之丰富完善，现有的水产养殖法律法规体系难以适应新形势、新任务的需要。主要表现为鼓励性、促进性条款多，限制性、约束性条款少，且限制性、约束性条款多见于生态环境部、三峡办、水利部等部门，渔业部门本身没有刀刃向内；表现为某些条款不利于监督管理，如《渔业法》中规定“自育、自用”水产苗种不用取得水产苗种生产许可证，同时又缺乏其他辅助管理措施；表现为养殖业的自身污染主要来源于不合理的养殖量、投饲和药物使用，虽是可控因素，但缺乏相应的法规监管，也没有强制性标准，水产养殖执法束手无策。

（二）渔业科技拉动乏力，成果转化率亟需提高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李克强总理在年初国家科学技术奖励大会上提出，只有依靠创新驱动才能持续发展。水产养殖绿色发展必须依靠科技。近年来，我国渔业科技投入大幅增加，科技创新成果丰富。“十二五”渔业科技共获得国家级奖励11项，省部级奖励300多项，培育新品种68个，发布实施渔业国家和行业标准291项，渔业科技进步贡献率达到58%。然而，渔业科技拉动水产养殖转型升级依然乏力。集中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养殖中尚且有众多技术问题没有解决，一些新型生产模式、技术还不成熟；一些重要养殖品种种源还依赖进口；饲料、病害方面还有很多难题需要攻克。二是生产效率不高，机械化、自动化、信息化程度低，与挪威、冰岛、日本等渔业发达国家仍有较大差距。三是实用型创新成果少，多数成果局限于学术价值或科研价值，推广起点高、成本贵，生产适用性不佳。科技成果转化率低是我国各行业普遍存在的问题，根本问题在于很多研究成果不是产业成果。如何让“飘在空中的科研落到地面上去”，是养殖科技发展的现实挑战，更需要科研工作者的时代担当。

（三）社会大众信任缺失，养殖形象亟需扭转

当前渔业自然资源持续衰减，国家在水生生物资源养护方面做了大量工作，1999年实施了海洋捕捞“零增长”制度，“十三五”又明确提出严格控制捕捞强度。《全国渔业发展第十三个五年规划》提出2020年水产品总产量6600万吨，国内海洋捕捞产量控制在1000万吨以内。以2015年（十二五末）水产品总产量6699万吨、海洋捕捞产量1314万吨的数据为基数推测，到2020年水产养殖产量特别是高端水产品产量将逐步增加。正如联合国粮农组织预计，未来20多年，水产养殖还会增长7倍，其中三文鱼的养殖和消费增长最为迅速。发展势必依靠养殖，但是当前社会大众对养殖产品信任缺失，水产养殖在大众心目中印象不佳、形象不好。例如大众普遍认为养殖的产品不如捕捞（野生）的好，这不仅体现于捕捞产品的价格优势，还体现于部分渔民铤而走险进行违法捕捞。再例如媒体过分敏感，胡乱炒作现象时有发生。前些年小龙虾被传言为污水中吃腐屑物养成的产品；去年北京活鱼下架，媒体第一反应是产品质量安全问题而不是市场流通问题；今年对虾的乳白色生殖腺被误认为是寄生虫等。还例如目前三网（网箱、网围、网栏）养鱼广受诟病与限制，外行谈网色变。互联网时代，新媒体无限发展，社会舆论、媒体力量不容小觑，“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三、促进水产养殖绿色发展对策探讨

水产养殖绿色发展要以党和国家关于生态文明建设的决策部署为指导，坚决贯彻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第三十七次会议精神，积极落实中央和农业农村部有关文件要求，以建设产出高效、产品安全、资源节约、环境友好型产业为目标，坚持创新机制、完善政策、规划引领、科技拉动、示范先行、宣传引导，打造管理法制化、生产标准化、经营产业化、服务社会化的发展模式，努力实现节能（水）、减药、减排，形成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生态化、现代化发展新格局，为渔业转型升级，为全面建设小康社会，为全球生态、生物、食品安全做出新贡献。

（一）转变政府职能，推进依法治渔

在全面依法治国建设法治政府进程中，渔业行政主管部门应在依法管理国家水域滩涂资源，依法规范水产养殖从业标准，依法惩治水产养殖违法行为，建立公平科学合理稳定的市场环境等方面有新建树，主要职责应由生产促进转向发展控制，由产前监管转向产前、产中、产后全环节监管，由注重准入转向准入准出并重。首先应加大水产养殖法制建设，完善养殖管理体系，健全养殖管理法规。加快推进《渔业法》修订，加快研究出台新形势下提出的养殖水域滩涂规划制度、水产养殖容量管理制度、水产养殖生产准入和产品准出管理制度、水产养殖清洁生产制度、水产养殖生物安全保障制度（养殖投入品监管制度，尤其是非药品的微生态制剂等）、水产养殖废水排放强制性标准。其次应坚持用法治思维和底线思维来解决发展中的问题。积极推进养殖水域滩涂规划编制，科学划定养殖区、限养区和禁养区，依法确权养殖水域，保障产量基线、环境红线和资源上线。根据资源禀赋和区域特色，编制水产养殖发展规划，对养殖生产进行宏观调控和指导，既保障民生需要，又不违背生态和社会发展大势。第三应推进水产养殖执法，着力解决市场公平和热点敏感问题。建立渔政为主、质量检验、环境监测、技术推广等机构支撑的执法管理体系，有依据、有能力、有魄力对违法违规行为亮剑说不。

（二）依靠科技创新，强化示范带动

随着经济全球化步伐的加快和科学技术的突飞猛进，行业间的竞争越来越体现在质量和效率上。水产养殖绿色发展近期看要控制污染物排放，长远看必须依靠科技创新带动产业升级。要积极探索产学研相结合的有效机制，畅通科技成果转化渠道，依靠典型示范带动科技推广，提高水产养殖科技进步贡献率。要根据农业农村部于康震副部长在今年全国生态健康养殖技术集成现场会上提出的“地、水、饲、种、洁、防、安、工”八字诀，从节约土地、改良水质、生态饲料、优质种质、清洁养鱼、疫病防控、质量安全和现代工程信息八个方面，加大先进适用安全技术研发，因地制宜，推进典型养殖模式示范，提升水产养殖生态属性和综合效益。具体做到“五注重五支持”。注重现代工程设施装备研发，支持开展基础设施现代化、标准化和生态化改造示范，提升发展基础；注重清洁生产装备、渔业净水技术研发，支持水域环境污染治理试点示范，加速解除粗放养殖对生态环境的负面影响；注重优良品种、渔用饲料、渔用药品、免疫技术等研发，支持良种推广、科学喂养、疫病防控等示范，提高水产品质量安全水平；注重健康养殖模式探索与研发，支持绿色新型、综合集成技术模式推广示范，提高水产养殖可持续发展水平；注重渔用物联网技术、设备研发，支持建立水产养殖基础数据库和信息网，提升科学发展、科学决策和社会监督水平。

（三）做好舆论宣传，树立负责形象

舆论宣传是推动工作的重要载体，是展示工作的有力平台。随着经济发展进入新常态，强化舆论引导，加大宣传力度，及时正确引导舆论，树立负责任产业发展形象，为水产养殖发展营造良好氛围，十分紧迫而重要。首先要突出重点，加强正面宣传。大力宣传水产养殖绿色发展方针政策，宣传水产养殖转方式调结构改革方向，报道改革实践中的新举措、新成果、新经验，审慎稳妥引导，营造舆论氛围，凝聚社会共识。其次要完善机制，作好舆论引导。要切实加强舆情监测，对有关的不实报道、网络谣言，要及时利用新闻发布、媒体采访、专家解读等形式予以澄清。加快建立水产养殖网络评论员队伍，切实做好网络舆论引导工作。要健全和完善突发事件应急处置引导机制。第三要改进方式，增强宣传效果。要主动适应媒体发展规律，将政务微博、微信、手机报等新媒体作为扩大宣传的重要载体，充分利用新媒体传播快、时效强、受众广的特点，及时发布各类权威信息，主动回应社会关切。要建立正面宣传和负面打击相结合机制，既要树标又要立威。

（四）深挖推广潜力，促进转型升级

未来水产养殖转型可能主要表现为五大趋势，即由近岸向外海转移，由水上（江河、湖泊、水库）向陆上（池塘、工厂化）转移，由粗放式向标准化过渡，由单一品种、技术、模式利用向综合品种、技术、模式集成发展，由简单一产向三产融合升级。“行百里者半九十”，水产养殖最终能否实现绿色发展、转型升级，关键还要看最后一公里。推广就是解决产业发展最后一公里的关键学问。深挖推广潜力，做好推广工作，对水产养殖绿色发展行稳致远具有重要意义。应不断探索推广手段和措施，注重打造公信公共公益推广服务体系，在政策服务、技术咨询、信息服务、培训教育、市场服务、信贷保险、司法援助、媒体公关等方面不断拓展服务内涵，提升服务价值。一是要挖掘推广智库作用。注重基础性问题研究和现实性问题探索，根据不同情况及时提出可操作可执行的政策建议，供决策部门参考。二是要强化产业促进作用。全面客观掌握生产需求，负责任地做好推广验证，促进创新成果转化，发掘推广好的经营模式，促进产业化零为整、规范发展。三是要着眼于社会化服务需求。注重打造全产业链服务体系，提升行业整体发展服务水平，支撑水产养殖转型升级。具体可在稻渔综合种养、池塘工程化循环水养殖、工厂化循环水养殖、鱼菜共生、多营养层次养殖、多级人工湿地养殖、深水抗风浪网箱养殖、集装箱养殖等生态健康养殖模式中寻找突破口，着力提升水产技术推广体系引领带动能力、现代渔业技术集成示范应用能力、渔业基础性保障性技术支撑能力，为培育渔业发展新动能、提高渔业供给体系的质量效率提供有力技术支撑。

综上，短期看，水产养殖绿色发展应“猛药去疴”，坚决取缔非法养殖，重拳打压不合理高密度、高污染的养殖方式，最大限度压减低端养殖产量；长远看，水产养殖绿色发展应“润物无声”，依靠完善法治与制度建设建立公平、公开、公信市场环境，依靠创新科技驱动提升发展效率、保证发展质量，依靠健全第三方发展体系提升行业自律和社会监督与服务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