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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奕宏:二十场叙事剧

2018-06-15邵安琦

小资CHIC!ELEGANCE 2018年18期
关键词:老段交情

邵安琦

北京

2018年北京国际电影节现场。

舒淇被身边激动的粉丝喊着梦中情人,铺天盖地的呼喊声形成一股声浪,朝台上的几位演员冲去。在她旁边仅一步之遥的距离,站着西装笔挺的段奕宏。他的目光平静而坚毅,额头上仍然压着几条浅浅的皱纹,眼睛忽而很亮,像是揣着一桩暂时没想明白的心事。右手顺势搭在了旁边人的后背上,另一只左手自然下垂,手指微张蜷曲,从现场的神情上来看,带着惯有微笑的舒淇和微微舒展眉头的段奕宏仿佛置身于两个不同的場景里。

他曾经拒绝过担任评委的邀请,一方面还是想能够保持创作者的状态,毕竟一个演员过早地去转身做评委,需要从心理上做好准备,“我到底能不能选出一部好的影片?”

另一方面,这也是一次对电影的认知的考核。演员在一部影片.里创造了他的价值,那评委就要从中发现这个价值。为什么喜欢?为什么不喜欢,评委看这部影片的时候看的是什么?每个电影节侧重的点也不一样,是要扶持一些年轻的导演,还是对大师执导的经典电影致敬,就需要组委会和评委来各抒己见了。这个时候,段奕宏会安静的听各个评委阐述自己观点,然后直言不讳地得表达自己的意见。对于他来说,评选电影,是一种集体的审美,也是一种博弈之下的审美。

这些埋在段奕宏心里的纠结与释然,并不影响粉丝们的热情。

电影节现场的尖叫声冲破北京四月的天空。

东京

2017年东京电影节现场。

张嘉译曾经说,相信未来的日子,他会有为老段成为影帝而鼓掌的一刻。

2017年的11月3日,他所期待的老段,凭借华语作品《暴雪将至》一举摘得了影帝的桂冠,成为了东京电影节历史上的第七位华人影帝。东京电影节是世界15个A类电影节之一,也是亚洲含金量最高,规模最大的电影节。

那一天,段奕宏握着奖杯的手,与其说是“握着”,不如用“紧攥”更贴切。镜头里的他,后背绷得笔直,身体朝镜头前倾,像一支随时可以离弦的箭。黄渤曾调侃说,看见段奕宏的笑,比看见王家卫的眼睛还难。

他获奖的《暴雪将至》里有一个细节,“余国伟在进入犯罪现场时的小跑,以及面对公安的时候,有一种真假难辩的兴奋。”这是段奕宏用体验派的感受法塑造出一种“本地化”的特征,仔细地还原了小人物在面对体制时候的讨好和在普通人面前的逞强。

说到根上,这是他一直很在乎的土壤感。什么样的土壤养育了什么样的一个人,这是他最看重的。无论是余国伟还是段奕宏,谁与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到底像不像那个大环境底下生长的人。‘你明白吧?我在这里生长过,我是这片土壤的基底。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只要能让别人感受到就好。我只在乎我是不是从那里长出来的人。”

段奕宏沉浸在需要接触的人群里,去接触那个环境里的人,不只是“泡在里面”。如果在那里呆久了,节奏和习性可能都会相近。至于表现得准确不准确,还需要一个理性的判断,在判断之后再去捕捉一个接近的,或者是他想要的余国伟的动作。

“到底是老段还是老余?其实是老段去选择了老余的一些行为和动作,体现出来的还是老余。”

湖南衡阳长宁水口山

段奕宏第一次来这里拍戏,也是在衡阳开机的第一部院线电影,董越是一位新人导演,看起来有很多不确定性。

在20世纪90年代,衡阳的国有大中型企业纷纷步入困境,职工下岗。故事就发生在这段时期,所以当时肖乾操就建议导演去衡阳看看。

还没有开机之前,董越先找到段奕宏,想抽一个小时聊一下角色。他们讲彼此对这个剧本的感觉,在当时那个阶段的粗浅的认识,还看了大量的取景素材。交换了一些意见,对剧本有哪些不明白的地方,还得请导演再仔细讲一讲。他很喜欢这个故事结构,讲的是1997年的南方小城,段奕宏饰演的工厂保卫科干事余国伟,想借由能够侦破小城中的连环杀^案,真正成为一名警察。改革开放后的大面积下岗,90年代初的人们的精神面貌,生存状态。这个是段奕宏特别感兴趣的,但并不是他所熟悉了解的。

一见面,他们聊了有四个小时。这里生僻的地域和艰苦的环境,段奕宏并不在乎,这些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只要他答应了,就不会只是“试一试”,去了就要立刻把自己调整成最好的状态。

影片的结尾处,余国伟被逮捕,和刑警队长老张坐在车里,一道金属隔栏挡在两人中间,老张自言自语:“今年冬天这是怎么了,有这么多的雨水。”余国伟坐在后排的座位上,看着窗外,转而突然压抑不住地低声哭了出来。

11月15日,片方在北京举行首映礼,《暴雪将至》登录荧幕。

有观众说,整个观影过程中有80%的注意力都被余国伟这个角色吸引走了。

领奖台

“没想到,不敢想。直到今天,我还认为我的表演仍然有着局限性,但是我很开心,我没有走到穷尽那一步,我还可以再走下去。”——第三十届东京电影节的领奖台上,他紧攥着奖杯说出了几句获奖感言。

“我老觉得时间不够,准备的太少。”

在段奕宏身上,有一种感觉,同时带着自我认同和自我否定。在创作的过程中,他习惯自我否定,自我推翻,总觉得还可以有更好的呈现办法,也是提醒自己对创造力的一种警醒。

他认为固有经验对于一个演员来说是一把双刃剑。就像我们识字一样,字识得多,这是好还是不好?并不是说“经验是要不得的”,而是字识得多,它会导致你理解的意思就会多,理解别人的问题会有偏差,会有主观的想法,并不是站在“他”“她”“他们”的角度去理解。这样的情况下,会出现唯一的一个标准答案,思维惯性会容易出现“老态”。

段奕宏觉得创作不应该是这样的,如果认为只有一个标准答案,这就是老态的表现。越是顺利可能就越有问题,如果觉得难搞,可能会更理想——难搞的原因是,我不满足它只有一个标准答案。“千千万万个老余都是工厂的保安,我没法都去理解。可是我能理解多少个?五十个,还是一百个?如果我只认识到五个或者一个,那就是老态。”

他在别人的口中,曾显得既强势又难搞。拍《记忆大师》的时候,陈正道开玩笑讲再也不跟段奕宏合作了,因为他对角色建立的结果太复杂。后来陈正道才在剪辑台上发现,段奕宏所有的担心所有的细致,在最后的呈现上,是那么的有必要。

“不是我难搞,是创作这件事本身就很难搞。逼迫我们这些创作者对自己下狠手。比如说《烈日灼心》里的警察生活,老段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隋,那我就不可以瞎编乱造。所以必须去接触那个人群,然后寻找他们的个性,融汇他们的共性,这是属于人物的,不是我老段的个性。要从中提炼再创造,这就是所谓的不确定性。演员需要去体现剧本里不为人知的一些细节,还有信息,甚至气味。把字面上的东西变成活动的影像,这个过程是有意思的,对于一个创作者来说,有自由的创作空间。”

还在上大学的时候,段奕宏就老想着要一些片段里挖掘更深度的东西,但那时候他不太懂深与浅,只能算是一种偏爱。刚出道那会儿,他希望能找到一个能从专业上帮助到自己的导演;走到现在,就比较关注一个导演手里的影片在倾诉什么,什么是最想说的事儿。不管这个故事熟不熟悉,得从里面尋找到一个人物的气质,甚至去塑造他的性格。

生活中

蔡明亮教人要体会世间,“要女子好地,认真的,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世界,不要着急下结论,也不要不耐烦地按快进,好好地看着这里所有人,万物是多么痛苦又多么美丽。”生活里,段奕宏属于对周遭环境一望而过的人,只有在创作环境当中才会有这种慢慢地仔细地去顿悟察觉的过程。

曾有人评价,“老段不会把人情世故摆在他的首要考虑范围之内,会用剧本质量,专业度来衡量是否决定合作。”对此,他的想法是,“如果对方拿你接不接我的剧本来衡量你和我有多少交情的话,那这个交情是不是有点太浅了,你说是吧?生活里的交情有各种各样的方式,朋友之间可能会是‘喝!这杯你必须得喝!,但我肝儿受不了啊,我喝完了你的酒结果你见不着我这个朋友了,这样的交情是不是有点局限性了。”

除了非必要的交情,段奕宏也不太听得进去“造神”式的夸奖。他觉得别人的观点对自己的业务能力来说不重要。“你说有观众觉得我和当年三船敏郎的境界相似?但大师是时代造就的,我作为后生,是在行进当中的一个创作者,我希望的是能积蓄更多的能量,能在日后的电影行业里,提高且拓宽一个演员的价值。就这么点儿要求,你说要拿我和大师去类比,那是没有可比性的嘛。”

他没有想过太多黄金时代的情节,只是笑着调侃起自己的身体倒是有这么个时间段。段奕宏很享受现在的生活,“觉得挺开心的,有家人陪着,有导演和制片人愿意喊我去演戏,有人能花这么大精力来采访我,很充实了。我现在正经历的是自己的人生。其实没有关系,我可以做那块板砖,那块奠基石,总得有人被奠定在下面,我们很多前辈干的就是这个事儿,我们的福报都是他们积下来的德,我有责任去尝试,死守着要去继承的惯性,死守着那些曾被别人叫好的表现形式。”

如果下一次碰上段奕宏,问他下一座巅峰是哪里,也许会告诉你,在他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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