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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在画中的风习民情18—19世纪三百六十行图的社会风俗

2018-06-14戴华刚

艺术品鉴 2018年2期
关键词:外销鸦片岭南

文/戴华刚

清代,一些欧洲的画家来到中国广州等地从事绘画的工作,这同样促进了中国画师与他们竞争,接受外商订单,逐渐形成了外销画的热潮。随着中西方贸易的蓬勃发展,中国画师参考西方画作,学习西方艺术的特点和绘图的惯用手法,以此贴近购买者的喜好。这些专门绘制的外销画,常常被当作远航、经商者的精美纪念品,不仅精细程度要比西方画师的作品略胜一筹,更有着独特的意义,向西方世界展现着神秘的东方古国。

清代广州外销画作为18-19世纪远销欧美国家的艺术商品,是中西方文化交流的产物,是独具特色的民间绘画。

外销画以各种形式展现岭南地区的社会风貌和民间习俗,反映了清代民间社会的基本形态。

大英图书馆藏清代外销画中的所描绘的十三行商馆区旁的西濠口

岭南外销画 闹元宵1

岭南外销画 闹元宵2

闹元宵:外销画中的岭南传统节庆

岭南地区有许多中国传统习俗文化,如民间节庆闹元宵,舞狮舞龙是传统的庆祝项目。

外销画表现的闹元宵场面十分丰富,既有调皮活泼的小孩手举鱼、虾、蟹、鹤、蝙蝠等道具游行玩乐的场景,还有人抬寿桃、举花篮或“卐”字符,接着有人手举各形状、中间题有“元宵”字样的彩牌登场,身后穿道具扮作蚌精的孩童嬉笑而至,也有小孩跃跃欲试地点燃鞭炮,一旁的小孩慌忙捂上耳朵……。这些图画,构成一组组热闹非凡的元宵欢乐景象,展现丰富多姿的岭南民间节庆风貌。“宵”字下面的“月”写反了,左边一撇写向右方,这一现象在多幅同类画作中反复出现,估计是画工文化水平不高,因而误写。

这类反映民间庆祝元宵佳节的作品往往成系列出品,在构图、布景方面雷同,例如广州博物馆及广州私人均收藏《舞龙图》、《舞狮图》。两者构图基本一致,撑龙和持球共五名艺人,他们的动作和姿势大略相同;其变化的地方在面容、服饰、道具龙、龙珠及背景。如广州博物馆所藏图画中的龙珠画作球状,右边人物的右臂上举,而私人所藏画作饼状,右边人物的右臂微缩、置于胸前;背景则分别为浅色晕染和完全白底。另《舞狮图》的情况与《舞龙图》相似,构图及人物动作基本相同,除了人物面貌、服饰、道具各有变化。证明画师绘制这些内容时,对民间风俗的认识都有着相同的图绘蓝本。

赛龙舟是中国民间节庆活动之一,在岭南地区更深受人民的喜爱。外销画《赛龙舟图》以简洁的构图、速写的手法描绘了龙舟竞赛时的热闹场面——大龙舟上众人挥桨力划、击鼓鸣金,旁有小舟载人为其呐喊助威,具有极为浓厚的民俗气息。另一幅外销油画《划艇比赛》与《赛龙舟》一图有异曲之妙。《划艇比赛》主要描绘西洋人在珠江面上进行皮划艇比赛的场面,是鸦片战争以后夷风洋俗进一步涌入广州城的体现,而不远处的海珠炮台,则是广州口岸古老风貌的见证。新风尚、古城貌在外销画中交织一体,鲜明呈现。

奏民乐:外销画中的演奏与戏剧

外销画的内容中蕴涵着丰富的民间艺术文化,如民间乐器与民间戏曲表演,表现岭南传统民间艺术的形态。音乐图多以人物演奏乐器为主题,如女子击钹、弹三弦、拉二胡和吹奏单簧管,还弹奏类似阮的乐器,但所绘并不准确,如乐器手柄比音箱长,上面没有真实乐器所固有的音柱等。

民间戏剧表演场景在广州外销画中比比皆是。戏曲绘画的前身可追溯自宋代。王树村著《中国年画史》记载了宋代已有描绘戏曲表演艺术演出的图画,至清代戏出绘画达到空前繁荣的黄金阶段,出现大量描绘戏园舞台演出场景,突出表现戏曲表演艺术的特点,这主要通过杨柳青和苏州年画印制,风行全国。广州外销画作表现了各种戏剧演出的内容,其丰富程度不亚于苏杭和杨柳青年画。一系列的外销通草纸画不仅描绘清代戏班的道具服饰、表情动作、工架姿势,还刻画了千姿百态的戏剧角色,形象十分生动有趣。

这类充满民间节日喜庆的欢乐场面,在当时引起了来华西方人的注意,才被要求绘制在外销画中。综上所述,这应该是外销画家应付大批海外定单的一种方法,即利用同一稿本,针对顾客的不同需要进行形式各异的制作,从而使清代广州地区节庆的形象得以保留,为今天的民俗文化研究提供了宝贵的图像资料。这些图画的文化价值有待进一步挖掘。

1:外销画中的唱戏场景

2:外销画中的刑罚

3:广州外销通草画

观百态:外销画中的市井百态

19世纪的广州,商业的繁盛推动手工业的发展,传统的手工艺一一在通草画中登场。

广州市井风情通草画再现街头走卒商贩的市井人物形象; 手工业生产图册描绘打菜刀、做木门、织凉席、做布鞋等各类手工业者,与走街串巷做小买卖的商贩不同,他们有固定的生产地点和时间,每一幅均惟妙惟肖地勾勒他们的工作和生产、交易的情景。这一时期,除了有相当数量的人口居住在陆地,还有部分人口生活在船上,他们也是广州城市历史的重要章节。船上的人与陆上的人一样不息劳作,水上商铺同样可以提供与陆上商铺无异的制衣、修鞋、理发、饮食等服务,而且,相比陆上商铺更胜一筹的是,水上商铺除了被动地等待生意,还能变换停泊位置以寻求顾客,更好地把握商机。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是一句流传已久的谚语。然而市井生活题材在油画形式呈现的作品中不多见。

令人惊喜的是,中国学者黄时鉴教授在美国塞伦市皮博迪·埃塞克斯博物馆发现了一批绘于200年前的外销画,正好是360幅,描绘的是当时广州的市井行当。同时,另有100幅同一题材的中国外销水粉画,不仅色彩缤纷,而且恰可弥补那套360幅线描画在行当总数上略有不足的缺憾。这批掌握了西洋透视等技法的绘画,出自于两个受过西方绘画技术熏陶的中国人庭呱、蒲呱之手。他们用细腻的笔触,生动地向人们还原了200年前中国南方城市的市井风貌。

三百六十行图是广州外销画中数量庞大的种类,所绘皆为街头各种行业的形象,展现清代广州百行工艺的面貌,大多绘制在当时的一种特殊材料——通草纸上。

三百六十行一说只是民间各行各业的总称,并非具体上之确数。广州外销风俗画中有蒲呱与庭呱的三百六十行图,将广州地区各类行业凡列备至,既保留中国历史上的传统行业,又有诸多独具岭南特色的行业。

清代外销画中的赛龙船

现藏广州博物馆十幅通草纸画描绘各种行业,包括彩绘灯笼和彩绘茶叶箱艺人、手镯匠、草席织工、制竹椅工匠、裁缝、描漆盒匠、诊病医生、鞋匠、制锡器工匠,每一幅均在单色背景上展示他们赖以谋生的工作。其成作年份未定,估计亦是约19世纪50年代间。另一套关于中国商人和工匠的通草纸线描画藏品作于1842年,共六十幅,每一幅都配有中文说明。画册封面用多色丝缎制成,封面上写着:“线描——这里所描绘的为在广州街头每天皆可见到的各种商贩,绘制十分精妙。”

温历史:外销画中的清政府与鸦片

在很多岭南外销画都零星出现中国人手执烟枪的情景,可推想吸食鸦片是清代民间流行的风尚,外销画家本人似乎也有吸食鸦片的习惯。

英国东印度公司从18世纪30年代始向中国成箱成箱地倾销鸦片,至1820年,进入中国的鸦片数量“足够一百万左右的吸食者”当时各阶层的中国人都在吸食鸦片,包括政府官员、中国商人、应试科举考的学生、镇压农民起义的士兵、从事苦力的劳工以及农民均嗜好吸食鸦片。嘉庆道光年间,鸦片进口受到清政府的严令禁止,责令各海关对鸦片私运严密查拏,1813年进一步禁止吸食鸦片,对买食鸦片之军民、官员皆严加惩办,“杖责一百,并戴枷示众一个月至两个月。”在西方向中国倾销鸦片、清政府禁止鸦片在国内流通的历史背景下,广州外销画中出现以刑罚与中国人吸食鸦片的题材,当是应时代状况而生。

广州外销画《广州城外景》

在表现戒食鸦片主题这一社会内容方面,广州外销画与苏杭、天津年画多有相似之处。19世纪70年代后,民间年画中劝诫同胞勿吸食鸦片毒品的题材逐渐增多,其都宣传鸦片毒品之危害,劝人戒毒,在鸦片尚未绝迹的年代尤具深刻的现实意义。它们既反映清代鸦片流通中国的泛滥和严重,也劝诫时人须拒之于国门外、杜绝其影迹。两者不同之处在于民间年画的一个优良传统就是劝诫世人,众多关于表现毒品危害的图画并不完全以市场为导向,更主要是与社会现实密切相连,反映社会陋习弊病;而广州外销画创作完全与市场为主导,与市场形势同步,于是出现鸦片制造、售卖和吸食等内容。虽然外销画中出现劝诫吸食鸦片图的原因在文献记载中只觅得片言只语,难以追寻清晰的线索,然而反映鸦片在中国熏染成风的严重程度,相比民间年画更为直观和真实。以刑罚和鸦片图为代表的外销画犹如一面三棱镜,折射出清代中国的法律情况和社会陋习的状况,为研究19世纪中国的鸦片问题提供了珍贵的图像材料。

当然了,这些外销画只是出口商品画,那些执笔的画工们见识有限,大多偏见偏识、道听途说,为满足外国客户的“异国情调”而“杜撰”图像。譬如刑罚图里的“腰斩、廷杖”,其实已被废除,而“凌迟”偶尔发生。加拿大汉学家卜正民曾说,“凌迟本属极罕见的情况,可在传播中,其影响被放大,许多西方人误认为,清朝每天都在施用此酷刑。”图像证史,然而外销画折射的并非真实的历史。图像本身只是一种视角传递,并非纪实的再现,它是立体的、另类的,外销画如同漫画一样带有夸张的形态,含有“误会”和“想象”,这就是“读图”引发的“消解”。

就像我们读晚晴时期外国人制作的中国图像,总是看不尽的神秘与新奇,数不完的愚昧和落后,还有那重重苦难、种种屈辱、深深忧伤,交织成一曲大清帝国的悲凉挽歌。

外销画折射出一部分晚清时期的社会风貌和民间风俗,然而真实性有限;图像形式上虽有西画技法的痕迹,但始终是中国人眼里的“中国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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