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做没有流泪资格的儿女——评电影《喜丧》

文_鱼叔

今年北京国际电影节的评委会主席是王家卫。他非常喜欢一部影片，怒赞为中国版《东京物语》——“1953年，小津安二郎拍出《东京物语》，全世界看到了一位非常有尊严的父亲，今年，一位中国的导演回应了他，中国母亲非常坚强。”

这部电影就是张涛导演的《喜丧》，一举拿下最佳剧情片、最佳导演两尊大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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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婚丧嫁娶，都要办红白喜事。喜和丧，相反的两个字，但在一种情况下可以合二为一。年轻人可能不知道，有一个词叫，喜丧。

老人满八九十岁，家族人丁兴旺，自然老死，满足这三个“全福、全寿、全终”的条件，方可称之为“喜丧”，也就是寿终正寝。

可是，有时候，这也是一个极为讽刺的词。当然不是对逝去的亡人，而是对生者的讽刺。

本片全部由非职业演员演出，演员的台词和行为都透露着生活流水般的自然，让电影真实得像是一部纪录片。

故事的主人公，林郭氏，86岁，满头银发。老人身体还算不错，在鲁南张庄的老宅里一个人居住。每天晚上她都虔诚地跪下拜菩萨，一边拜拜一边念叨：菩萨保佑孩子们都平平安安。这也是她在片中说得最多的话。当娘的唯一心愿，都只想让孩子平安。

老人有六个孩子，全是她一个人拉扯大。不过，整部电影只出现了三个，另外三个一直没露过面。

二儿子、三儿子、三女儿聚在一起开会，打算把老妈送到养老院。尽管老人不愿意，但三个子女私下做主，把敬老院的定金交了。不过那边床铺紧张，得等到一位占着屋子的大娘去世，才能搬进去。于是几个儿子三番五次过去，看看住在屋里的老太太什么时候能腾出床位。

平日里，老太太一个人听广播，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坐在门口纳鞋底，做着做着睡着了。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老太太摔倒了。

几个儿女又开会。这回可就不像第一次那么商量着来了，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可养老院还是没有空床。老人就说，想去几个儿女家住两天，回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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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站，去了二儿子家。二儿子惦记着母亲的房子，想到母亲去敬老院了，就搬到母亲的老宅，把自己的房子留给女儿盖新房。二儿媳势力眼，瞅准老太太的房子，占了房子后态度一落千丈。

第二站去了城里的老三家。三儿媳打心眼里就瞧不起老太太，觉得她是农村人，又是老人，身上有味道，对待她像是对待一个病毒。

第三站，老太太被送到了三女儿家。三女儿一家五口挤在一个小破屋里，如今又多了一个老太太。

三女婿开了个小卖铺。有个熟客来小卖铺的时候，问三女婿，你这老岳母多大年纪了，还“好心好意”地劝他，俗话说70不过夜80不留宿，这么大年纪就像熟透了的瓜，不知道哪天就倒头了。你也小心点，别吃不了兜着走，被大舅子得便宜耍乖。

这话，听着也耳熟极了。还真被这位熟客的乌鸦嘴给说着了。突然有一天，没来由的，老人嘴歪了。三女儿带着去中医诊所看了看。老人此时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医生说是不是神经有点错乱，吃点药回家观察观察看看。

老太太得了“笑病”。三女儿说：“你临老得这样的病。有儿有孙的，没个来看你的，你说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老太太这病，得花钱看。儿女几个又开会，大家都不出钱，说咱娘在谁家有病，谁就给掏钱看呗。大家吵了起来，大打出手，不欢而散。

就在这时候，外孙出车祸死了。全家都处在悲伤之中，老太太不想再在这添麻烦了。

老太太又回到了自己家。可惜现在已经不是她的家了，她当初走的时候把钥匙给了二儿媳。现在她在自己家寄人篱下。

终于，万众期盼下，敬老院里死了人。老太太终于可以搬进去了。

前一天夜里，二儿子大概是突然良心发现，对老母亲说：“娘，你恨我不。”老太太又笑了起来：“唉，净说憨话。”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老太太早早就起来了，她看了看一直带在身边的那张黑白的全家福照片，拜了拜菩萨，还是说着那句，菩萨保佑孩子们都平平安安，念了三遍。她从口袋里慢慢拿出一包老鼠药，盯着看了一会，倒在手里，吞下自杀了。

办白事的那天，只有两个孩子来了，其他几个孩子只寄了钱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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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片涉及到了老中青三代，但一切都在不断循环。

老太太在电影里的大多数时间都是沉默的，一个人坐在床边发呆。后半段中，她的“笑病”更是本片的神来之笔。笑这荒诞世间一片，笑这蒙昧无知人群，是病笑，是疯笑，也是苦笑。笑声有多少，心中的泪水就流了多久。

养大了六个孩子，但从头到尾露过面的只有三个。老太太最后死了，那从没露过面的几位儿女也只寄了钱过来。

你可能会觉得老太太的儿女没孝心，但想来想去，见过的大多数人好像都是这样的。他们的确也有自己的无奈，自己的重担，自己的不如意，并以此为借口，说我也没有办法啊。

你可能日渐衰老，孩子不在身边，过年回来一次，平时只有转账记录。

你可能在外打拼，已经有了自己的家。父母老家，只是一个回不去的地方。

你可能和父母一起生活，照顾老人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两代人住在一块难免磕磕碰碰经常吵架。孩子的升学压力，老人的养老问题，你的事业压力，压得你喘不过气来。

与老人相关的电影，总是戳到很多人的泪点。之所以如此，大概是因为衰老和死亡是所有人的宿命，无一人可以幸免。

很多人不怕衰老，也不怕死亡，怕的是从衰老到死亡中间的那段很难将息的时光。当子女的，总是无能为力。但当父母的，总是无所不能。还是请各位善待自己的父亲母亲，别做一个没有流泪资格的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