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死其身

薛超文 华阳 刘琪岳 赵飞

中国古代有一句为政格言：“文死谏，武死战。”国家安全稳定全赖文武官员各司其职，恪守其责。神武之勇，战功卓著，名扬疆场者被尊为开国功臣、民族英雄，如韩信、岳飞。敢说真话，为民请命，犯颜直谏者为诤谏之臣，如魏征、海瑞。进入现代社会，讲民主，讲法制，但个人的政治操守仍然是从政者必不可少的素质。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历史上兼武战之功、文谏之德于一身并惊天动地，彪炳史册的当数二死其身的开国元帅彭德怀了。如今，距离当年风云变幻的庐山会议，已经过去了五十多年，且不论当年会议中的功过是非，只说当年，彭德怀元帅敢于犯颜直谏，直陈厉害，能极言，敢极言，除了深刻的洞察力，还要有坚持己见的勇气、自信，站在真理一边，实事求是。彭德怀这个开国功臣没有死于革命战争，却死于“文化大革命”，没有倒在枪炮下，却倒在一封谏书前。回顾历史，我们永远记住了这位历经“文死谏，武死战”的为人民、为国家而二死其身的忠臣。

在十大元帅中，彭德怀是唯一一个参加过两次国内革命战争、抗日战争、解放后又参加抗美援朝，和美国人打过仗的人。“山高路滑坑深，大军纵横驰骋，谁敢横刀跃马，唯我彭大将军。”这是长征途中毛泽东同志写下的对彭德怀元帅的赞美诗。抗日战争，彭任八路军副总司令，解放战争初期，彭大元帅转战西北更是直接保卫党中央毛主席，朝鲜战争起，毛主席急召彭大元帅从西北回京，他坚决支持毛泽东出兵抗美援朝，并受命出征。三次战役较量，打破美军不可战胜的神话。杜鲁门总统事先没有通知朝战司令麦克阿瑟将军，就直接从广播里宣布将其撤职，可见其狼狈与恼怒之状。

现在的不少人提起彭德怀，都是只知其敢于“武死战”而不知其还有一最为难得之处便是和平年代的“文死谏”。1959年，建国十周年，对战争驾轻就熟的共产党领袖们在经济建设上遇到了新问题，并发生了严重分歧。毛泽东心急步子要快一些，周恩来从实际出发，觉得应降降温，提出反冒进，毛泽东说：你反冒进，我反“反冒进”，并多次批周，甚至要周辞职。在这样的情况下，要实事求是，对毛泽东提出反对意见是极其需要勇气和意志力的。彭德怀是党内高级干部中第一个犯颜直谏，站出来讲真话的人，而他当年所面对的，已不是一件具体的事情，而是一种制度，一种作风。当时毛泽东在党内威望极高，至少一般人看来，他自主持全党工作以来还没有犯过任何错误。彭德怀就是在如此背景下，在庐山会议的小组会上，他先后做了七次发言，对人民公社，大食堂问题直陈其弊，就是涉及毛泽东也不回避。这种话在当时，在毛泽东面前提出来，是极其需要勇气的，毕竟，当时国内毛泽东的威望以是无人能及，甚至已经出现了个人崇拜。

彭德怀知道毛泽东的脾气，他想当面谈谈自己的看法。他多么想，像延安时期那样，推开窑洞门叫一声“老毛”，就与毛泽东共商战事。或者像抗美援朝时期，形势紧急，他从朝鲜前线直回北京，一下飞机就直闯中南海，主席不在，又驱车直赴玉泉山，叫醒入睡的毛泽东。那次是解决了问题，但毛泽东也留下一句话：“只有你彭德怀才敢搅了人家的觉。”现在彭德怀犹豫了，他在灯下展纸写了一封信，这真的是一封信，一封因公而呈私人的信，抬头是“主席”，结尾处是“顺致敬礼！彭德怀”。后人习惯把这封信称为“万言书”，其实它只有3700字。

他没有想到，这封信成了他命运的转折点，全党也没有想到，因这封信党史而有了一大波折，这封信是党史、国史上的一个拐点，一块里程碑，因为这封信，他被定为“反党分子”，会后被撤去国防部长之职。庐山会议开完，不久就是国庆，按惯例彭德怀是该上天安门的，请柬也已送来，但他说我这个样子怎么上天安门，不去了。他叫秘书把元帅服找出来叠好，把所有军功章找出来都交上去，秘书不忍，看着那些金灿灿的军功章说：“留一个作纪念吧？”他说：“一个不留，都交上去。”当年居里夫人得了诺贝尔奖后，把金质奖章送给小女儿在地上玩，那是一种对名利的淡泊，现在彭德怀把军功章都上交，却是有一种莫名的心酸。

生性刚烈的毛泽东希望他能认个错，好给他个台阶下，但耿直的彭德怀就是不低头。庐山会议结束，彭德怀被扣上“反党集团头子”的帽子，其身份与阶下囚也相距不远，在被贬的日子里，他一次次的写信为自己辩护。在1962年的七千人大会前，他给中央写了一封8万字的信。他觉得可以还自己一个清白了，但就在这个会上，他又被点名批评了一通。在“文化大革命”期间，这位打败过日军、美军的战神被一群红卫兵娃娃玩弄于鼓掌，被当作囚犯关押、游街、侮辱，作为交待材料，他在狱中写了一份《自述》，那是一份长长地辩护词，细陈自己的历史，又是8万字。是用在朝鲜停战协议上签字的那只派克笔写的，写在裁下来的《人民日报》边条上。他给专案组一份，自己又抄了一份，这份珍贵的手稿几经周转，亲人们将它放入一个瓷罐，埋在乌石寨老屋的灶台下，直到“文化大革命”結束才见天日。

现在我们终于明白了“文死谏”的含义，它远比“武死战”要难。

庐山会议后，全国有300多万人被打为“右倾机会主义者”，一纸薄薄的谏书怎能承载的这样的压力？其时其境，揪斗可死，游街可死，逼供可死，加反党名可死，诬叛国罪可死，“文化大革命”中有多少老干部不堪其辱而寻死自杀啊。但是，彭德怀忍过来了，不论是许多旧友亲朋不敢与他往来，还是妻子已提出与他离婚，他都忍过来了，他相信历史会给他一个清白，他要“留取丹心照汗青”。就这样，这位经历了三十多年革命军旅生涯的开国元帅，又经历了15年时间被批判，赋闲，挨斗，监禁，最后含冤而去。直到1978年彭德怀才得以平反。这位共和国的元老，历史终于还了他一个清白，当骨灰撤离成都从陵园到机场时，人们才明白真相，泣不成声。

重新审视历史，品味那些重大历史事件，我们要更加客观公正，在那些红色记忆中，读懂老一辈革命先烈们的爱国情怀，学会做到实事求是。批阅中国历史，我们会发现一串长长的冒死说真话的忠臣名单，现在这个名单上又多了一个彭德怀。彭德怀爱领袖更爱真理；珍惜自己的生命，更珍惜国家的前途。他是一位无愧于国家，人民和军队的二死其身的忠臣。人民永远记住了庐山上的那场争论，记住了为人民，为国家二死其身的彭德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