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浪屿开放式景区语言景观的现状、问题与对策

黄利民

(厦门理工学院外国语学院，福建 厦门 361024)

语言景观(linguistic landscape)是近二十年国际社会语言学界的一个新兴话题，它是指“公共标牌和商业标牌上语言的可见性和突显性”(visibility and salience)[1]23。具体而言，“出现在公共路牌、广告牌、街名、地名、商铺招牌以及政府建筑的公共标牌上的语言共同构成了某个属地、地区和城市群的语言景观”[1]25。旅游景区语言景观是展示城市生态文明的重要窗口，关乎城市的对外形象，是城市“软实力”的体现。开放式景区不收取门票，没有严格的空间限制[2]。相比传统的封闭式景区，开放式景区店铺星罗棋布，语言景观更为丰富。

当前有关旅游景区语言景观的研究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选定某个或某几个旅游城市，从语言政策、旅游和民族语言活力的互相作用出发研究语言景观。国外代表性的研究者为Kallen[3]。国内研究主要调查少数民族地区旅游城市或旅游村寨的多语现象，分析语言景观中的中文、少数民族文字、英文的使用现状，探讨国家语言政策的实际执行情况[4-7]。另一类调查某一较大区域的旅游景区语言景观，聚焦旅游业的语言服务现状。此类研究案例较少，代表性的研究者为韩荔华[8]。上述有关旅游景区语言景观的研究主要在语言现状调查的基础上分析语言政策的执行情况，探讨语言景观象征功能。对双语和多语语言景观的分析仅限于语言种类和实例数量的统计，未能从语言景观规划的角度考虑各个语言种类之间的顺序、文字大小问题，也未探讨语言景观的本土文化定位问题。因此，研究的应用价值具有一定局限性，对旅游景区管理部门提升多语语言景观缺乏可操作性。有鉴于此，本研究调查鼓浪屿开放式景区语言景观现状，指出存在问题，从语言政策和语言规划角度出发，提出全球本土化时代下开放式景区语言景观规划的对策和建议，以了解鼓浪屿语言景观现状，为鼓浪屿世界文化遗产的传承、保护以及国际化宣传提供实证数据，从语言规范化角度推进开放式旅游景区语言服务，尤其是外语服务的提升。

一、数据收集

本研究以鼓浪屿开放式景区为调查区域，通过影像记录、文字记录的方式，调查鼓浪屿上除日光岩、菽庄花园、皓月园等封闭式景区之外的免票开放区域，涵盖了岛上各个大街小巷和各式店铺，调查了公共路牌、广告牌、街名、地名、商铺招牌等语言景观。使用数码相机拍摄语言标牌，然后对图片进行编号、标注和统计。对于店铺招牌，语料图片以店铺名称命名，在名称中加上标注信息。对于其他语言标牌，对图片进行编号，在名称中加上标注信息。标注的内容包括标识属性(官方标牌或私人标牌)、语码种类(中文简体、中文繁体、英文、韩文、日文等)、语言优先顺序(语言排列顺序、字号大小)等。进行统计时，参照Backhaus确定的分析原则，每个语言实体无论大小，其语言标牌只计算一次[9]。

调查小组于2014年11月至2017年5月期间对鼓浪屿上述区域的语言景观进行了多次调查。由于语言景观存在动态性，不同时期调查的店铺招牌、海报、公示语牌等会发生变化。为了反映鼓浪屿语言景观的最新面貌，本次分析以2016年6月4日的数据为基础，结合2017年5月调查补充的数据。调查共收集语言景观照片854张，其中官方标牌张287张，占33.6%；私人标牌567张，占66.4%，约为官方标牌数量的2倍。

二、语言景观现状与存在的问题

(一)语言景观现状

1.官方标牌

本次调查中，官方标牌共287张，包括景区标识牌、路牌、旅游导览牌、遗产标识牌、树木标识牌，以及其他公共标识牌，分别占6.6%、34.1%、24.1%、13.2%、3.5%、18.5%。由于调查仅在鼓浪屿不出售门票的开放式景区进行，未进入封闭式景区(如日光岩、菽庄花园、皓月园等)，因而景区标识牌较少，路牌、旅游导览牌和遗产标识牌占很大比例。

从语言政策执行现状看，所有的官方标牌均使用了规范汉字，没有使用繁体字或异体字，符合相关语言法规的要求。从语言标牌使用的语言种类来看，不同类型的官方标牌情况有所不同，见表1。

表1 官方标牌语言种类Table 1 Languages on government signs

如表1所示，景区标识牌所用的语言全部为中英双语，符合国家对旅游景区语言服务的文字规范。路牌由民政部门设计和规范，主要包括两类，中文单语和中英双语(英文为路名的拼音)。中文单语标牌为包括路名的门牌，包括路名和地址所在号，如图1所示。中英双语路牌包括该路的中文名、汉语拼音、东西或南北走向、以及邻近的两条路名或两个地点，如图2所示。

旅游导览牌的样式较新，是鼓浪屿管委会下属的鼓浪屿游览区管理处近几年在申遗过程中设计和安装的。这类导览牌主要包括3类，第一类为景点方向指示牌，为中英双语标牌，如图3所示。第二类为带路名的景点导览牌，为中英双语标牌，如图4所示；有的还带有中英日三语的小型地图，如图5所示。第三类为历史风貌建筑外设置的中英双语语音导览牌，如图6所示。

图1 门牌Fig.1 Doorplates

图2 路牌Fig.2 Road signs

图3 方向指示牌 Fig. 3 Direction signs

图4 带路名的景点导览牌Fig. 4 Guiding signs with roads names

图5 中英日三语地图Fig. 5 Chinese-English-Japanese trilingual maps

图6 历史风貌建筑语音导览牌Fig.6 Audio guide signs on historical buildings

遗产标识牌是指由厦门市人民政府设立的历史风貌建筑标识牌，为中英双语标牌，如图7所示。树木标识牌为中拉双语，主要信息为中文，树木的学名为拉丁文，如图8所示。

图7 历史风貌建筑标识牌Fig. 7 Signs on historical buildings

图8 树木标识牌Fig. 8 Signs on trees

其他公共标识牌使用语言的情况较为复杂，主要包括中文单语和中英双语，还出现了中英日法和中英韩日这两种四语标牌，但是仅有几例，代表着一种新的语言标牌设计趋势，如图9和10所示。

图9 中英日法四语标牌Fig. 9 Chinese-English-Japanese-French signs

图10 中英韩日四语标牌Fig. 10 Chinese-English-Korean-Japanese signs

综上所述，官方标牌语言景观较为规范，中文占绝对主导地位，使用比例为100%。多语标牌以中英双语标牌为主，以中英日三语标牌为辅，主要有以下几个原因。首先，官方标牌中语言种类的分布是语言政策的体现，官方标牌中中文景观占主导地位是相关语言文字政策的要求。官方语言标牌主要传达国家和地方的语言政策及意识形态。政府部门作为官方标牌的设立者，是语言政策的执行者[10]。其次，大量使用中英双语标牌是出于语言景观具有信息功能这一考虑。鼓浪屿作为著名旅游景区，近几年每年接待了超过一千万的中外游客。在双语标牌中使用中文既是语言政策法规的强制性要求，也能满足为国内游客提供旅游信息的需求。英语是当今世界事实上的全球通用语。大部分国外游客都通晓英语。所以，在双语标牌中使用英文可以较好地为国外游客提供语言服务。最后，使用三语或四语标牌主要聚焦语言景观的象征功能。除了信息功能之外，语言景观还具有象征功能[1]25。在鼓浪屿官方标牌中，中英日三语标牌、中英日法和中英韩日四语标牌中的英文、日文、韩文和法文均具有一定的信息功能，但从语码的可视性程度和突显性程度来看，外文与中文相比均处于劣势地位。此时，使用多语景观虽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为不同国家的游客提供信息服务，但主要是为了满足彰显鼓浪屿历史国际社区的国际性和文化多样性。

同时，调查发现，官方标牌中“鼓浪屿”一词使用了两种译名Gulangyu和Kulangsu，如图11和图12所示。前者用汉语拼音拼写，后者用厦门话白话字拼写。采用Kulangsu这一拼写的标牌是鼓浪屿在申遗过程中新设立的。厦门白话字也被称为教会罗马字，是一种拉丁字母拼音方案。它最早诞生于鼓浪屿，是鼓浪屿历史国际社区东西方文化交流的产物[11]。鼓浪屿在申遗时使用厦门话白话字Kulangsu拼写“鼓浪屿”而不用汉语拼音Gulangyu，是出于彰显本土文化内涵的考虑。

图11 “鼓浪屿游客中心”标牌 Fig. 11 Gulangyu Tourist Center signs

图12 “鼓浪屿”标牌 Fig.12 Kulangsu signs

2. 私人标牌

本次调查收集的私人标牌主要为店铺招牌，从类别上看，包括海鲜大排档、饮品店、精品店、纪念品店、酒吧、咖啡馆、民宿、酒店、小吃摊等，可以满足游客吃、住、行、游、购、娱等多种需求。根据标牌上使用的语言数量，把标牌分为3类：单语标牌、双语标牌和多语标牌。单语标牌包括中文单语标牌和英文单语标牌，双语标牌和多语标牌构成较为复杂，具体语言使用类型如表2所示。

从表2可以看出，私人标牌主要使用中文和英文。使用中文的标牌有560例, 占总数98.8%；使用英文的标牌有258例，占总数45.5%。中文的绝对优势地位表明私人标牌语言景观总体符合语言文字法规要求，同时英文的较高使用比例体现了鼓浪屿国际社区的特色。同时，双语标牌和多语标牌上呈现了语种的多样化组合。除了中文和英文，店铺招牌上还使用了法文、日文、俄文、泰文、意大利文、韩文、德文、西班牙文和阿拉伯文等9种文字。商家使用这些外文主要是出于语言景观具有象征功能的考虑，为了突出店铺的个性，实现经济利益最大化或某种身份、文化认同[7]73。从实际效果上看，使用外文增加了语言景观的多样性，为城市增添了活力和生气。

表2 私人标牌语言种类Table 2 Languages on private signs

(二)语言景观存在的问题

鼓浪屿官方标牌和私人标牌中的语言景观虽然总体较为规范，但依然存在2个问题。首先，作为官方标牌的设立者，鼓浪屿景区管委会缺乏语言景观的整体规划。在管委会调研中发现，当前的景观规划重点仍然是传统的自然景观和建筑景观等“硬实力”建设，未意识到语言景观这一“软实力”的重要性。因此，本文提出“语言景观规划”这一概念，以加深城市景观设计与规划部门对语言景观重要性的认识。管委会与语言景观设立的相关部门均无语言标牌中语言文字应用的相关规定。在语言标牌的实际设立中，语言文字种类与排序不统一。英语在外语中居第一序位，居第二序位的外语语种情况较为混乱，或为日语，或为韩语，或为法语。这也是缺乏语言景观规划的具体体现。其次，鼓浪屿语言景观中彰显“历史国际社区”本土文化内涵的元素不足。2017年7月8日，鼓浪屿“历史国际社区”成功列入《世界遗产名录》。世界遗产委员会认为，“鼓浪屿是中国在全球化发展的早期阶段实现现代化的一个见证，具有显著的文化多样性特征”，“突出地反映了多元文化在各个方面的广泛交流，保存完好的历史遗迹真实且完整地记录了其曲折的发展进程和生动的风格变化”[12]。申遗成功后，鼓浪屿面临着文化遗产保护和文化内涵的挖掘问题。当前，鼓浪屿文化遗产保护和宣传的重点在历史建筑和园林。在语言景观中较为明显的地域文化元素是Kulangsu所代表的厦门话白话字。对于如何在语言景观中突显体现鼓浪屿多元文化的其他因素，有待进一步挖掘。

三、对策建议

针对上述问题，提出以下对策与建议。

首先，鼓浪屿管委会应定期进行全面的语言景观调查，动态地监测鼓浪屿的语言景观现状，为语言景观设计与规划提供依据，提升鼓浪屿和厦门的国际形象。语言景观是人们了解和认知文化遗产的重要信息渠道，是其文化内涵的重要体现形式。因此，在后申遗时代，鼓浪屿语言景观的动态监控、整治和提升工作不容忽视。语言景观调查应既包括中文景观，也包括英文在内的所有外文景观，既包括官方标牌，也包括私人标牌。不能仅关注公示语标牌的外文译写是否正确、得体，还应该关注语言景观中汉语拼音、标点符号、数字等的使用情况。语言景观调查宜每半年进行一次，可以以横向课题的形式委托厦门本地高校从事语言景观研究的专家学者实施，充分发挥高校政府智库的作用。这样做一方面可以动态地监测语言景观现状，发现问题及时纠正；另一方面，可以记录鼓浪屿历史国际社区语言景观历史变迁的珍贵影像资料，建立语言景观历时数据库，构成鼓浪屿文化遗产保护和传承的历史见证。

其次，在全面语言景观调查的基础上，鼓浪屿应进行以“历史国际社区”为定位的语言景观设计与规划。语言景观规划的主要目的在于制定和实施双语和多语标牌书写规范，更好地向中外游客展示“历史国际社区”的独特魅力和文化内涵。建议从两方面进行语言景观规划。一方面，规范官方标牌中双语和多语标牌中的语言景观，加强文化遗产和文化内涵的国际化宣传。对于包含多种语言的标牌，应确定各个外语之间的排列顺序。英文作为国际通用语，在外文排序中应处于优先位置。排在英文之后的外文应根据入境游客的大数据分析进行功能定位和规划，提高多语标牌对目标外国游客的吸引力。例如，2017年1-12月在厦门市接待过夜外国人中名列前五位的客源国分别是：日本、美国、马来西亚、新加坡、韩国[13]。从外国游客使用或通晓的官方语言来看，排名前三的分别为英语、日语、韩语。所以，建议新设立的多语标牌采用中文-英文-日文-韩文的顺序，体现近几年厦门入境外国游客对语言服务的需求。

另一方面，突显鼓浪屿本土文化元素，在语言景观中增加菽庄吟社和家庭音乐会的介绍，加强历史文化遗产的宣传，提升鼓浪屿旅游的文化体验。菽庄吟社和家庭音乐会作为鼓浪屿历史文化遗产，在申遗过程中得到了重点挖掘和宣传。申遗成功后，需要加大宣传，让更多的市民和游客认知这两项历史文化遗产。从语言景观的角度来看，当前鼓浪屿微信公众号上会不定期地推送有关菽庄吟社和家庭音乐会的文章，但是微信文章这类网络语言景观受众有限，在实体语言景观中进行推介会更加有效。建议鼓浪屿管委会印制免费的景区旅游地图，地图上简要介绍以菽庄吟社和家庭音乐会为代表的鼓浪屿本土文化元素，并公布专门的微信公众号，以定期发布活动时间，让更多的市民和游客有机会参与。

四、结语

鼓浪屿开放式景区的官方标牌较为规范，全部使用规范汉字，没有使用繁体字，语言以中文单语和中英双语为主。在申遗过程中，鼓浪屿游览区管理处设计和安装了大量新式的中英日三语标牌和少量中英韩日四语标牌，将鼓浪屿一词的英文拼写由汉语拼音Gulangyu改为厦门话白话字Kulangsu，以突显鼓浪屿历史国际社区的文化多样性。景区私人标牌也较为规范，相比官方标牌，其外文种类更为丰富，增加了语言景观多样性。但鼓浪屿开放式景区缺乏整体的语言景观规划，语言景观中彰显“历史国际社区”本土文化内涵的元素不足。为此,鼓浪屿管委会应定期进行语言景观调查，进行以“历史国际社区”为定位的语言景观规划。一方面，鼓浪屿管委会应规范双语和多语标牌中的语言景观，加强文化遗产和文化内涵的国际化宣传。另一方面，建议鼓浪屿管委会在鼓浪屿语言景观中增加菽庄吟社和家庭音乐会等文化元素的介绍，加强历史文化遗产的宣传，提升鼓浪屿旅游的文化体验。

本文首次提出语言景观规划这一概念，既可以加深城市景观设计与规划部门对语言景观重要性的认识，也有助于语言政策和语言规划的学科建设和理论研究。今后的研究可以扩大开放式景区的调查范围，为景区语言景观规划提供更为详实的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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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厦门市旅游发展委员会．2017年1-12月厦门市接待入境过夜游客249.33万人次[EB/OL].(2018-01-30)[2018-02-07]．http://www.xmtravel.gov.cn/lyxw/lyxw/201801/t20180130—1845103.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