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手中的缅桂花
2018-06-13文|无常
文| 无 常
那时候我家穷得把一间房住成“两室一厅”—中间隔一个衣柜分为两室,厨具和锅灶随意放在过道上,冷冷的猪油凝在锅底。爸妈恨不得两天并做一天过,两顿混到一起吃。整个房间极小,却被疾病和贫穷笼罩。看到一所大房子,我就忍不住开始幻想自己背着书包,把钥匙插进那大房子的门锁,“咔嚓”一声,门锁打开的声音。
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从8岁开始,我就明白自己和别的小朋友是不一样的。父母给什么,我要什么;我想要什么,父母给不了,也不哭不闹。我一次次收回偷偷摸花裙子边的手,骂一句:“这裙子真丑。”女孩子都是爱美的,可我没资本去美,让我活下去,给我吃、给我住,已经是父母最大的恩惠。
夏日,我穿着在地摊上花19块买的粉红色T恤,把长长的马尾梳顺放在脑后,把有些泛油的刘海用蝴蝶结夹子别起,照了三次镜子,嗯,肤白貌美,就是鼻翼的几块斑有些恼人。妈妈在一旁给嗷嗷待哺的弟弟喂奶,我淘米洗菜,在一边煮饭。锅里的白菜块有些大,想起上次我一脸做错事的表情问爸妈“不小心把白菜撕得太大块了,怎么办”时,爸妈扯大嘴巴、口齿不清地说“大白菜大嘴吃”的样子,真是十分滑稽。我踮着脚用锅铲翻动锅里的土豆丝,这时候爸爸回来了,今天的他有点儿不太一样。
这不,他一进门都没看看今天吃什么菜,就把手伸到我眼前,神秘兮兮地说:“你猜,里面有什么?”难道是我一直很想要的发卡吗?不可能,那个发卡5块钱,爸爸肯定没钱买。“糖吗?”我说。他缓缓展开手的同时,一阵花香袭来,和饭香结合起来,有一种野炊的感觉。只见三四朵欲开未开的缅桂花躺在他黄黑干燥的大手里,像一只刚出生的小白兔。“回家路上突然闻到缅桂花香,顺着花香找到,发现树也不高,想着女孩子都挺喜欢花的,就摘了几朵给你,香吧?”爸爸笑着说。
我和爸爸都是不善表达的人,我们从未对对方说过“我爱你”,好像那是恋人之间才会有的语言。或许,我们的感情存在得过于理所应当了,已经不需要去确定、去说、去等待回应。那种感情从他第一次见到襁褓里哭闹着挥粉拳的我时就开始潜滋暗长,又在我一次次哭着要抱抱、大喊爸爸的时候不断加强,他把青春啊、理想啊、尊严啊,全都给了这个唤作“女儿”的小东西。
爸爸用缅桂花保护着我那颗藏于心底的爱美之心。他是个小人物,或许他这辈子都给不起我一部iPhoneX,但他早已把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给了我:爱与善良,它是无价的,又是免费的。他是我从小到大眼中的大英雄,他手上黑色的掌纹和黄色的茧,是与生活这只怪兽搏斗留下的伤疤。他手中的缅桂花是我盛开的模样,它始终眷恋着那只有力的大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