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音乐之路
2018-06-11甘宗容水利肖惠芸
甘宗容 水利 肖惠芸
甘宗容 女,壮族,广西龙州人,音乐教育家,教授。曾任广西艺术学院院长、中国音乐家协会理事、中国少数民族声乐学会顾问、广西音乐家协会副主席。第六、第七届全国人大代表,广西第五届政協委员,武汉第一届政协委员。1938年参加学生军,从事抗战歌咏活动。1941年复员考入广西师资训练班高级班。1943年毕业,转国立福建音乐专科学校特别选科,专攻声乐三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先后执教于中央戏剧学院音乐系、华中师范学院音乐系、湖北艺术学院、广西艺术学院,培养了一大批优秀音乐人才。主要著作有《歌唱发声基本原理》《声乐教学札记》《发声训练中有关喉头的几个关键性问题》等。
一、青少年:音乐之始和我的抗战音乐活动
我1925年7月出生于广西龙州,自幼喜爱唱歌,且最早受到天琴的影响。在当地,人们会在为老人祝寿时,请被称为“仙婆”的人来祝寿,“仙婆”会在寿宴上边弹天琴边吟唱壮族歌,因此,只要听闻哪里有“仙婆”祝寿,我就会跟着去听,尽情徜徉在如梦如幻的时空中。除此之外,那时受到黎锦晖的儿童歌舞曲的影响,学唱《可怜的秋香》等儿童歌舞曲,也算是在清贫的岁月中获取几许欢乐。到了初中,音乐教师邓林旭老师除了教唱歌曲之外,还会经常组织学校的音乐活动,那时的活动我都会积极参加。
1938年抗日战争开始时,日寇投向龙州的第一颗炸弹摧毁了我的家,在我无家可归时,恰逢广西学生军招收兵员,妈妈思想很开明,怀着家仇国恨,支持我去参军,龙州中学的老师也动员大家报名参加。那年我13岁,而学生军的招收条件是16-24岁的知识青年,因我歌唱得好,可从事宣传工作,加上性格活泼开朗,深得招兵官喜欢,破格录取了我,成了学生军里最小的一员。当时学生军共4000余人,我们先是在桂林接受了两个月的军训,随后被分到司令部直属的艺宣队,队长是廖行健,他唱歌很好,在他的指导下,我学习了视唱和乐理相关课程,但三个月后艺宣队解散,我被分到了第三团。当时团里有个巡回剧团已经排好一部名为《魔窟》的四幕话剧,每次演出都会安排我在幕布开场前演唱陆华柏的《故乡》、张寒晖的《松花江上》等歌曲。每当我唱到《故乡》中:“故乡,我的母亲,我的家呢?哪一天才能回到你的怀里……”台下那些流亡来的青年观众便抽泣声一片。当又唱到《松花江上》:“爹娘啊,爹娘啊,什么时候才能欢聚在一堂……”时,外地流亡来的观众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这时,观众席中会爆发出涌动山河的:“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打回老家去!血债要用血来还!”之类的口号,接着学生军会派出代表指挥全场同唱麦新的《大刀进行曲》《义勇军进行曲》,全场沸腾。唱完以上这些,幕布才会正式拉开。在剧团的一年多时间,除了主要负责这一项工作外,其余闲暇时间,会去教儿童唱歌,下村镇做鼓动抗日的宣传等。
1939年12月17日,我军向昆仑关反攻,想收复昆仑关,进而收复南宁,学生军被派去前线配合正规部队作战。30日傍晚,点名让我去执行任务,临上火线前,队长拿来两个手榴弹挂在我腰间,一再叮嘱要小心,万一遭遇鬼子,第一个手榴弹扔给他们,如若不幸被鬼子抓到,第二个手榴弹扔给自己,反正不能被鬼子抓去当“花姑娘”, 我就这样全副武装到了半山腰的战壕里。日本反战同盟的鹿地亘看到一切准备就绪后,宣布“开始”,先是学生军唱抗战歌曲,接着由鹿地亘用日语向日军喊话,大意是:放下你们的武器吧!日本人民是反对侵略中国的战争的。你们的父母、妻儿在日夜想念你们,我们是日本反战同盟,希望你们放下武器,结束战争,平安回家和亲人团聚……随后,我在话筒前,先是用日语唱了三遍《劝降歌》,大意为:日本兄弟哟,别为军阀把命卖,向后转,回老家,山岛樱花正盛开。接着鹿地亘继续对他们说道:“我把你们的孩子接到这里来了,请听孩子说话。”然后我一边放声大哭,一边用日语喊:“爸爸,快回来,我和妈妈等着你,我们好想念你……”越喊越凄凉,就这样,我配合着鹿地亘用日语喊话、唱日语歌攻心等方法,瓦解敌军士气。在喊话之前,我方已停止枪炮射击,开始日军还不断向我们喊话的地方攻击,经过反复喊话之后,日军炮火渐渐由密而疏,继而稍作暂停炮击,可见我军攻心战略成效显著。第二天,也就是12月31号,传来了昆仑关大捷的消息,我作为一名小小的兵能为祖国献上一份力,深感自豪,也是从那时起,我就与民族、国家的命运紧紧地融合在一起,直至今日,作为一名抗战老兵,仍为当年的抗战经历感到无比光荣。
二、青年:求学之路和我的旅行演出
1941年8月学生军解散后,因我年纪尚小领导动员我去复学读书,当时龙州和南宁相继沦陷,所幸战火还未殃及桂林、柳州,因此我领了三个月的遣散费去了桂林的逸仙中学。只是生活贫苦,尽管学校免我学费以及偶尔会得到老师同学的帮助,却依然承担不起日常的伙食费,无法维持日常所需。恰好那时听说艺师班(现广西艺术学院前身)招考,学校不但免学费、包吃住,毕业后还负责分配。于是,在廖行健老师的建议下,我以艺名甘露报考了艺师班高级班,尽管我钢琴、视唱的什么都不懂,还是以99分声乐专业高分考了进去。
1941年下半年正式在艺师班就读,我开始接受音乐专业的正规教育。在艺师班,我有幸遇到桂林文化城内的女高音演唱家狄润君老师,她师从著名的俄裔声乐教育家苏石林。狄老师上课认真又严厉,她教导我西方美声唱法,教学采用的都是西洋歌曲,如《小夜曲》或《紫罗兰》等。这是我初次领略到西方歌唱艺术的魅力,能够在专业院校学习声乐也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情,因此,我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
艺师班里有很多优秀的老师,比如马卫之、刘式昕、姚牧、陆华柏等。陆华柏是我的老伴,那时他作为桂林的作曲家代表也在艺师班任教,《故乡》是陆华柏的代表作,是当时众人传唱的曲目。与他的第一次认识是我刚进艺师班不久。一天清晨,我在琴房唱《故乡》,突然一个20多岁的青年踢门而入,怒声说:“你怎么乱唱?这是一首艺术歌曲,你不能这样唱,附点音符也没唱出来,简直乱七八糟!”当时看到他那副凶相,把我吓哭了,一看原来是我在学生军时曾去教我们唱他作曲的《学生军军歌》的陆华柏老师,说道:“陆先生,我认识你,你去教过我们唱歌,我是刚考进来的新生,什么都没学好,不好意思。”当他得知我曾是学生军,便对我客气三分,并且坐下来耐心讲解《故乡》这种艺术歌曲的唱法,这也是我初次听到艺术歌曲这种专业名词。从那以后,他只要在琴房听见我在练声,就会进来辅导我。狄润君老师布置给我的大多都是《小夜曲》之类的西洋经典作品,而我是唱抗战歌曲出身,对于贝多芬、舒伯特、莫扎特等大家的作品,风格把握的不准确,陆华柏便帮我分析不同歌曲的区别和风格,该用怎样的音色、感情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