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如松

顾诗静

滩古镇刚下了一场雨，我站在迷蒙的水汽中，觉得青瓦、石墙，甚至屋檐下叫卖着石莲豆腐的小贩都和我隔着一段古朴悠长的时光。

就在这样有着距离感的真实里，针刺无骨花灯博物馆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盈盈的光透了出来。

我站在流转着的花灯旁，抬头是万千星辰，回眸是红色的、橙色的、带着人情味的暖色光。游人都走光了，年幼的我坐在石梯上舍不得走——原来沉寂的历史也是有光色有温度的啊。可是这么真实美好的东西为什么一定要藏在偏僻阴暗的小房子里，舍不得让人看到呢？

从某种意义来说，现在我想要发扬仙居针刺无骨花灯的大大的愿望，就是从那时那个小小的疑惑开始的。

上学后，我两次接触无骨花灯：一次是美术老师在公开课上教大家简单的针刺图样，一次是在学校文艺汇演上，同学们以走秀的形式展示花灯。近距离观察，我觉得有很多地方和博物馆里看到的不一样。那些细致、有光色的味道哪儿去了？

为此，我曾组织过一次关于无骨花灯的社会实践调查，可惜当时年龄尚小，家乡政府尚未大力推进对于针刺无骨花灯这一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事业，许多材料我们都无法如愿得到，也无法还原无骨花灯的结构，只能感慨前人构思的巧妙。

许多东西，似乎并不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我常常问自己，这样微小的努力有何意义？于是，对于花灯的想法搁下了许多年。

最近，无意间搜索无骨花灯的时候，我发现能够获取到的材料多了许多。有关于针刺无骨花灯的历史渊源、文化意蕴的材料，也有关于重拾图样的艰难历程的信息，有传承人的技艺讲座，也有青年们对于花灯的创新设计。越来越多的孩子也开始接触花灯，不管他们是出于对漂亮事物的新鲜好奇，还是出于对传统技艺背后的历史的敬重，我感受得到，努力本身就具有意义。

针刺无骨花灯最初是生活用品，后来成为了人们农忙之后对生活的精神寄托。比起“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我更愿意用“本色”去介绍它——它是古镇兴衰的历史本色，也是照亮人们努力生活的最初色彩。

不善于动手，也不精于理论研究又何妨？我笨拙的笔能描绘出几缕历史的光，也能记录一代人的努力与向往。我能做的还有很多很多……

原来，不论我换了多少喜好，不论我在山河湖海间看过了多少宏伟壮阔的光影变幻，藏在心底里的那一盏灯始终召唤着我去揭开历史的薄纱，洗濯经年的尘埃，然后，将它再次点亮。

很早就听说过他了。和他的名字一起被提及的是他让人望尘莫及的坚持：他利用一整个学期的课余时间做了一个逼真的航空母舰泥塑；他总是对着贴在墙上的班规思考，只要自修课有吵闹声，他就会站出来说“大家有没有一点集体意识？自修课要安静”，然后到吵闹的人身边，很温和地提醒：“陈凯，快写作业！”“燕妮，八卦下课再讲。”……终于，他们班从一个闹腾得不得了的班级变成了文明示范班，而他也成为了同学们心目中的“班主任”……

周一晨会，他作为班级代表在主席台上做值周总结。只见他一步一摆臂，迅速而有力地走到了主席台的中央。衣领翻出了折痕，胸前别了团徽，发型是人群中少见的小平头，精气神十足。

一般这样的总结报告，讲的人不会太认真，听的人也不是很上心。但没有想到他认认真真地列了七八点，包括就寝纪律、垃圾分类、礼仪岗的时间等。从他洪亮的声音中，我感受到他对一个更好的学校的期待和他愿意为此付出努力的决心。

“报告完毕！”他站了一个标准的立正军姿，然后敬礼。

台下沸腾了。有人嘲笑他的傻气，有人为他的正气鼓掌，老师们看到了改善学校风气的希望和一个优秀学生的担当。

一开始我总觉得他有作秀的成分，没想到一年过去了，他一如既往。他推动成立宿管部，寝室熄灯后的纪律有了极大的改善；推出每周抓拍行动，校园里很少再有乱丢垃圾的不良现象了。

一次，我碰巧看到他在操場边上练习扔教练手雷。我忍不住问他：“你想考哪儿啊？我看你每天走得都很晚，还特别用功。”“军校啊。”他回答得很干脆。

“怎么样，有把握吗？”

“还有些距离，不过我会尽全力的。”他擦了擦汗，收拾好准备离开，“我先走啦，回去再看几题。”

“加油！”我看着他的背影，由衷地祝福。

哦，对了，他叫白松涛，一个梦想成为士兵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