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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柯文学图谱的五个精神场域“坐标”

2018-06-11董晓可

延河 2018年5期
关键词:骑手生命

董晓可

美国诗人弗罗斯特在其诗作《未选择的路》结尾处这样写道:“一片树林里分出两条路/而我选择了人迹更少的一条/从此决定了我的一生。”我想,这几句诗用在作家红柯身上,是再合适不过的了。早在血气方刚的年纪,他便奔赴新疆十载,并通过《西去的骑手》《生命树》《喀拉布风暴》等数百万字的作品,为读者描绘了一幅幅诗意壮美的西域画卷,构筑起一方富有独特魅力的文学世界,为陕西文学乃至中国文学着实增添一抹亮色。红柯的文学图谱是葳蕤多姿的,如今,作家已逝,然其作品仍如长河激浪,回响在文学历史的长空。我想试图从其精神场域中寻觅五个小小的“坐标”,以期管窥他那非凡盎然的文学世界。

一、狂放骑手,激越雄浑的大漠罡风

一直以为,一个成功的作家,是要有一部作品能让读者记住的,对于此,红柯无疑做到了。提起红柯,普通读者心中会立即闪现出一部作品——《西去的骑手》。《西去的骑手》之于红柯,就像《边城》之于沈从文、《呼兰河传》之于萧红,抑或《红高粱》之于莫言、《活着》之于余华。正是这部让读者血脉贲张的恢宏之作,使红柯真正走向了全国,并赢得了巨大声誉。

当然,“骑手”只是一个代号,红柯通过《西去的骑手》外加《哈纳斯湖》《库兰》等一批热血沸腾的西部作品,试图开掘的是蕴含在骑手身上的一种血性,一种贯穿在新疆百年风云中的“英雄史诗”的精神内核。在此,红柯无意于展现历史,而更多的是通过一种边塞历史中英雄的激情和热度来呈现那种永恒的生命力。这正如李敬泽在《飞翔的红柯》一文中所说的那样:“红柯用‘心写,因为红柯多血且血热,他在沙漠、岩石、羊群、奔马、飞翔的鹰以及大雪的冬日和雪夜的火炉中感到了流畅奔涌的热血。”在《西去的骑手》中,我们能真切触摸到一种流淌着的活生生的英雄血脉。作品中的主人公,人称“尕司令”的热血少年马仲英揭竿起义,向家族势力和地方军阀宣战时年仅十七岁。他在一次次金戈铁马的冲锋中,在一股股碧血黄沙的呼啸里,在一场场悲壮惨烈的战役面前,演绎了英雄灵魂不死的传奇。“我的兵刚从空气变成水,我给他们上色,等他们有了血,大西北全是我的兵。这是我在神马谷看到的,山谷里全是马骨头。山风那么大,吹不垮;夏天雪水跟海一样,也淹不了它们;它们全是生前奔跑的姿势,它们活着的时候驮的全是古代的英雄。壮士身托黄沙,可他们的战马全到了山里。大阿訇说,战马不是空着身来的,它们驮来了英雄的魂魄。魂魄不散,战马就不会倒。神马谷的骨头全是奔驰状态。”是的,在红柯的文学世界里,英雄是不会死的,因为英雄的血性是一个民族的水中之盐、锋中之刃。正是靠着这种血性,马仲英和他的兵勇冲锋陷阵、无所畏惧,并一次次创造奇迹、绝地逢生。在远征新疆的头屯河战役中,他们的部队以骏马、战刀对抗装备精良的苏联哥萨克并大获全胜,“36师全线摆开,白马旅紧跟尕司令身后,越过白雪覆盖的头屯河河滩,黑马旅,青马旅,成两翼展开,大地微微颤动。”在这种颤动的大地声中,我们惊叹于一种浩荡的爆发力,一种壮怀激烈的来自灵魂深处的火山般的震颤。

文学作为一种艺术形式,本质而言无疑是一种美的呈现。在红柯的文学世界里,为我们展示了一种永恒的生命力量之美。那不但是一种血性阳刚的英雄精神,更是一种浪漫诗意的西部原始生命力的血性狂欢,是一种大漠洪荒中人与自然融为一体的壮烈气场。太阳、马、月光、瀚海、荒漠,在这里无不成为一种诗意的生成物和富有文字魅力的载体。或许,骑手冲锋时默念的古兰经上的箴言正征兆着一切:“当古老的大海朝我们迸溅涌动时,我采撷了爱慕的露珠。”因为露珠是纯净的,而高贵的灵魂也是纯净的,在“骑手”的世界里,我们仿佛看到一个个西域烈烈罡风中神勇冲锋的高贵灵魂,红柯笔下神圣的西域文学世界,让人生发无尽怀想,无限眷恋。

二、黑色羊眸,澄澈孤独的尘世恋情

1996年,在新疆待了十年、跑遍天山南北的红柯回归故里,用他自己的话说:“当我头发卷曲、满脸大胡子回到故乡时,亲友们以为来了个草原哈萨克。”这一年,他将一张长着双眼皮的羊的照片连同《美丽奴羊》的文稿一并寄给了《人民文学》编辑部,这一无心之举,却似乎成为他日后文学精神世界的一盏诗意而灵动的明灯。

我的黑黑的羊眼睛,

我的生命属于你。

让一切厌世的人们,

做你忠实的情人。

据说,当年红柯在西域,当听到这首草原古歌《黑眼睛》时泪水泫然而下。在红柯的作品中,“黑黑的羊眼睛”代表着一种澄澈、温柔、深沉而诗意的原始爱恋。在《乌尔禾》中,羊的形象一再出现,成为温暖心灵的所在。从朝鲜战场上归来的海力布,被炸弹“种下”一张恐怖扭曲的脸,因此在一次相亲中被对方咒骂,便再也不敢靠近女人。但他力大無穷、生性淳朴且深爱着那片广袤无边的大戈壁,深爱着那绿意盎然的草原,深爱着那群温柔美丽的羊群。正是这些背靠飞沙、在烈烈朔风中生存的羊,仿佛善解人意的女子,让这个善良而美好的心灵在孤独中存活了下来,让这个曾经的战斗英雄得到了母性和爱情的抚慰。而从小在边疆长大的小伙子王卫疆,在与燕子的感情中几乎耗尽了所有的激情与爱意,最后燕子还是选择追逐现代都市生活而远离了他。他只能独自守在大草原,并将他们的爱巢——一所美丽的房子无私地留给了燕子。当燕子归来后,守护房子的朱瑞将房子转给燕子,有了这样的对话:

朱瑞告诉燕子:“王卫疆在帮我你明白吗?你明白过来了我就告诉你,王卫疆不是那种需要回报的人。”

燕子想一想,就是。燕子的丈夫问王卫疆是谁,这么厉害?燕子郑重其事地告诉丈夫:“等你成为真正的新疆人时,你就会见到这个狗日的王卫疆,这个乌尔禾的野兔!”

这便是人们所说的大戈壁、大沙漠、大草原上产生的大爱、大美。在这个“房子向左爱情向右”的时代,在这个欲望书写漫天飞舞的今天,红柯紧紧抓住了神奇、灵异的西部净土在人们心灵上留下的澄澈而诗意的东西。这些孤独的人们是那样渴望爱情,却又总是为爱情所伤,他们便只能退守精神的乌托邦,在“黑黑的羊眼睛”中守护着那方纯净的爱情圣地。红柯正是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来拷问现实人心,来让人们体悟物欲横流的今天,我们究竟该如何正视美丽的爱情,如何安放漂泊的心灵。在红柯看来,每个人都应在纯真的爱情中,在现实的考验下获得成长,这正如他的另一部充满浪漫情怀的著作《喀拉布风暴》那样,在故事最后,当张子鱼、孟凯和武明生三个青年几经生命波折,终于在经历了各自的风暴后,实现了幸福的爱情。这时,张子鱼才终于明白孟凯在风中所说的那段话的含义:“真心爱一个人,毫无保留地爱,就像沙漠,到了沙漠才明白要爱就毫无保留,一点不剩地把自己最真实的东西交出去,梭梭红柳骆驼刺在沙漠里吸不到水分就在空气里吸,空气里吸不到就在太阳一起一落的温差里吸,吸到的都是真实的东西,一点假都掺不了,沙漠里都是真实的东西,再没有比戈壁沙漠更真实的地方了。”

是的,“黑黑的羊眼睛”,爱情的澄澈眸子,虽孤独,却纯美,是美好心灵的真正归属。

三、生命之树,闪现神性的绝域大美

在红柯看来,万物生而有灵,生而有翼。这正像新疆古老的哈萨克族创世神话《逝萨甘创世》中的“生命树”传说那样:

创世主逝萨甘为了给大地创造主人,先在大地的中心栽了一棵‘生命树,生命树长大,结出了茂密的‘灵魂。灵魂的形状像鸟儿,有翅会飞。

逝萨甘种的生命树上,每一片叶子代表一个人的灵魂。新生命诞生会长出一片新叶,有人死了,一片叶子会枯萎凋落,凋谢的叶子落下碰到别的叶子时,那片叶子所代表的人就能听到响声,就会知道有人死了。

人生是痛苦的,生老病死以及各种名缰利锁、生存欲望和命运不公,无时无刻不在缠绕着你的现实生活,让你时时感到仿佛置身于旷野暴雨之中,有一种生命无常、无所依托的焦虑与哀凉。这正如在《好人难做》的后记中,当那个因隐瞒“私通者”被打掉孩子而疯掉、后来嫁给瘸腿叔叔的女人终于死掉后,红柯这样写道:“母亲的原话是‘解脱了。我再也不惊讶了,只有一种无法排解的隐痛。”或许,红柯早就真切地感受到人生的太多痛苦,他在意念深处,想要通过自己那美丽的希冀来耕植一棵充满神性的“生命树”。这样的“生命树”就仿佛一个人的根脉一样,深深地扎在土壤之中,蕴藏着足够强大的力量来承载你的生命期许和理想,给予你俗世中沧桑抑或破碎的心灵以最好的安放。在作品《大河》中,当土匪头子托海在梅花鹿的引领下走向大河,结束自己的生命时,死亡竟显得那样美丽、高贵而神圣:“一只鹿过来,托海跪到鹿跟前,托海身上再没有血腥味了,鹿闻了他的脑袋,闻了他的手,鹿就把他带走了,到祁连山下,黄河边,鹿进人古老的神话,成为岩石的一部分,托海下到水里,给传说中的美妇人做丈夫去了。”在红柯的笔下,即便是作为土匪头子的托海,他的生命也是需要被尊重与被善待的,因为在生命之树上,万物平等有灵,纯净如水。

多年来,红柯一直在追求一种神性的表达,在这背后他其实是在孜孜探究一条通往精神家园的道路,寻找一种可以让人的心灵根柢重新丰美和获得神性沐浴的“生命树”一样的根脉。这种对人类美好生存状态的希冀,最集中地体现在拥有同样名称的《生命树》里。在作品中,贯穿着那个古老而感人的神话传说,当那头顶地球的公牛因怜悯人类,甘愿加入兽籍,奉献了无休无止的劳作和肉身、牛奶、筋骨和皮毛后,仍然为人类的未来怀有后顾之忧,最后就长在地心里,化身为一棵生命树,树上的每片叶子都有灵魂,那些灵魂出现在大地上,成为有灵魂的生命。而与之对应的现世中,人类却如拉美的那则古老故事一样,因走得太快丢掉了自己的灵魂,变得庸俗、势力、甚至罪恶。在《生命树》中,红柯聚焦马来新、牛禄喜两个男人和马燕红、王蓝蓝、徐莉莉三个女性,呈现了普通世人在现代进程中的人性之恶:身体欲望和物质欲望的膨胀,家庭伦理和道德意念的失范。他似乎在告诫人们,现代化的一切虽是人类文明进程的产物,但却也在另一层面侵蚀着人心,隔开了人类的生命之根——大地。红柯要让人心重回大地,重回生命之树。他让马兰新在这片大地上只种洋芋,并且通过种洋芋扩张沙土地,让生命在大地上延续得更宽广,更深入。他让自然纯净的“奶”歌绵延不绝,让我们在幽远的天籁之声中聆听到人之善性的回声。他用边地的美好、纯真而充满神性的绝域大美,将一切现代文明束缚下的生命解救出来,让人类回归生命的淳朴、靈性和洁净。

正是在自己的文学领域中,红柯一再提醒世人,每个人无非“生命树”上的一片渺小的叶子,要时常停下来等一等自己的灵魂,叩问一下自己的心灵,你是谁?你从哪里来?要往何处去?从而让它回归天然,充盈丰美。或许,红柯一直期待着人们终有一天,能够真正认识到,世界上最美的是人的心灵之美,生命之美,当起风时,生命之树上的每片叶子都能听到空灵的神性响动。

四、复调之音,天山关中的对话反思

红柯曾说,“我所有的新疆小说背后,全是陕西的影子。” 或许,他早已感受到了内地人生存的无限压抑与焦虑,因而以西部“镜鉴”内地,通过“天山——关中”的对话与交流,从而让二者建立起一种“对话”式的互动与互释,让人们更真切地审视这片有着数千年厚重历史的周秦故土。这正如著名评论家贺绍俊所说的那样,红柯的几乎每一部作品都有一种“复调式”的呈现。

众所周知,复调的文学理论是巴赫金在研究俄国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的基础上,通过借用音乐学的“多声部”现象提出的,它指向的是诸多思想和众多意识之间的平等对话。简言之,复调的精髓或根基就在于小说中人物的主体性和对话性,而其最本真的意义自然就是解除压制、相互理解,从而通向幸福。而在红柯的 “天山——关中”复调叙述中,又增添了冲突与挣扎交织的富有张力的独特意味。在《西去的骑手》中,少年骑士马仲英与新疆大独裁者盛世才形成了一种复调,而盛世才本人前期的热烈进取与晚年的阴鸷晦暗而形成的一种复调,这种复调即是在冲突斗争的对话中完成的。故事最后,英雄骑士在现代文明的枪炮和政治谋略的扼杀下走向消亡,也让人对于血性和纯真的死亡感到扼腕痛惜。而在《生命树》《少女萨吾尔登》《喀拉布风暴》等作品中,这种“矛盾相克”的复调状态更换为本真人性在西域边塞的自然呈现,同在内地现代城市文明中的痛苦挣扎二者间的对应。而所有这一切的背后实质上凝结着红柯深沉的文化反思。长久以来,红柯的文字是浸润在西部宏阔苍茫让人血脉贲张的雄健场域中的,而当他转过身来,审视内地人们的精神境界时,就从他们身上看到了传统文化中暗含的阴柔观念对血性的残杀,看到了“内地的成人世界差不多也是动物世界” 的原始淳朴人性的丧失,看到了衣冠楚楚的外在粉饰后的生命猥琐和灵魂贫乏,看到了越来越多的人处于海德格尔所说的物欲横流、人性丧失的“操劳”、“烦躁”、“畏惧”之中,进而陷入“无家可归”的精神流浪状态。他深深地挚爱着这片关中土地,挚爱着这里的民众,因为爱之深,故而责之切,因为真切感受到他们生存境遇的压抑与痛楚,故而不禁孜孜探求:我们能往哪里避?哪里才是家乡?正是这些,带来了红柯的文化反思,这种反思也具有很强的复调性质,首先体现在内地和边疆两种文化的crash(冲突),而往往在这种crash中,作者却潜在地是要通向两种文化的correspond(对应)。李敬泽说,新疆对红柯而言不是地理概念,而是一种状态,一个梦想,如诗如歌如酒浑莽博大纵逸癫狂。而红柯一再地赞美新疆,也绝不是乌托邦的精神寄托,更不是两个省份的身份纠葛,而是通过两种文化的互见与对话,唤醒内地人们对一种本真状态的追求,以期实现自我生命的圆融。

有人说,当代文学主流是一个“失去风景”的时代,甚至可说是一个“风景已死”的时代。诚然,很多作家都在沉重的历史诉说、家庭叙事、伦理呈现、道德书写中越来越远离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和家园,让文字在钢筋混凝土之间艰难地穿梭着。而红柯的这种“天山——关中”复调叙述似乎有一种“风景救赎”的意味,其实这种“风景救赎”的背后指向的还是纯真人性的救赎,他仿佛一个孤独的浪子,在大气磅礴、雄浑豪迈的西域大自然中穿梭,在山川、河流、大地、动物之间寻觅生命的根基,在诗意和神性的边塞书写中展现本真的心灵世界。他用一部部真诚的“复调”式作品,触摸到了人类的存在性危机和精神家园的寻找与重构。他试图在“一泻千里的烁石滩,触摸大地最坚硬的骨头”,并用这些骨头做大梁,给生命构筑起了大地上最宽敞、最清净的精神家园。

五、太阳火焰,普照万物的光明追求

谁也不曾料想,《太阳深处的火焰》竟会成为红柯文学创作的绝响。

仿佛冥冥之中有所征兆一样,在这部作品中,贯穿始终的是一种火一般的炽烈,作家红柯似乎要燃烧尽自己的激情和血液。之前那个诗意与神性相兼的浪漫抒情的红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现实批判式的“愤怒的红柯”、“狂飙的红柯”。在作品中,短暂的美妙爱情之后,便是沉重而冷漠残酷的现实披露与人性鞭笞,让读者感到犹如被一个迷狂的醉汉领着进入迷宫,然后又被狠狠抽打了一顿。红柯这种饱含着激烈浓郁批判力的现实主义文字,让我们不由想起尼采文化视域中的“酒神”来,这种张力叙述的迷狂实则是一种“悲剧式”的迷狂,隐含着作者“向死而生”的勇气和信仰,传达着作者对这个微凉社会的激烈抨击。

在红柯逝去的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他是否也时常愤懑过,甚至绝望过,如秦腔那样狂吼呐喊过。这让我想到柏拉图《理想国》中著名的“洞穴比喻”:有一群囚犯在一个洞穴中,他们手脚都被捆绑,身体也无法转动,只能背对着洞口。他们面前有一堵白墙,他们身后燃烧着一堆火。在那面白墙上他们看到了自己以及身后到火堆之间事物的影子,由于他们看不到任何其他东西,这群囚犯会以为影子就是真实的东西。最后,一个人挣脱了枷锁,并且摸索出了洞口。他第一次看到了真实的事物。他返回洞穴并试图向其他人解释,那些影子其实只是虚幻的事物,并向他们指明光明的道路……红柯曾经说过,《太阳深处的火焰》原名是叫作《皮影》的,这就仿佛是一个孩子的“小名”,而这个“小名”也许隐含着作者的用心:“挑皮影的都在亮子下边,永远出不了头,出头的是影子,影子都是假的,真人不露相,皮影演活了,皮影也耍人哩,谁是谁的影子也就说不清了。”是啊,芸芸众生,有多少人活在影子之下,有多少人因为影子的笼罩而浑浑噩噩、庸庸碌碌甚至痛苦一生。在作品中,因为早年的热衷功利背弃纯真爱情的徐济云终其一生都在备受折磨,因为他是真正活在“影子”中的人。而他的情人吴丽梅却痛彻地体会到这种“影子哲学”下的人心阴暗、精神萎靡以及平庸之恶,继而义无反顾地踏上了一条追逐太阳的道路,直至最后在考察太阳墓地的过程中殒命沙包。在这里,吴丽梅仿佛就是“洞穴比喻”中那个勇敢挣脱了枷锁传递光明的人,红柯通过她表达了勇敢追求“生命之火”的激越情感。

令人扼腕叹息的是,吴丽梅终究还是逝去了,就如作家红柯的逝去一样。红柯是否也深深地感受到了“影子”的冰冷,因而在作品中让吴丽梅反复吟唱艾青的诗歌《太阳》:“我还活着——/请给我以火,给我以火!” 然而,正如贾平凹在红柯告别仪式上所说的那样:“骑手西去,火焰长留”,我想,乌云终究是遮不住太阳的,“影子”也终会被追求光明、仁爱、诗意和神性的“太阳深处的火焰”熊熊燃烧。这就好比在艾略特《荒原》中,大地的蕭瑟与荒芜的背后却也隐含着对于寻找“圣杯”期望大地复苏的殷切期盼。红柯在《太阳深处的火焰》中,深深寄予着“大地之根”的阳光生长,寄予着对焦虑、彷徨的现代人诗意栖居的最强音!

谢有顺说:“人生望远,皆是悲哀。所幸文字留了下来。”是的,西绪福斯式负重前进的作家红柯虽然走了,但他活着是条激情奔腾的澎湃之河,走后化作追求光明的太阳火焰,他的文字定会给人们留下一汪澄澈、一团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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