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变成了猫
2018-06-11张寒寺
张寒寺
1
高三暑假的时候,我跟以往所有假期一样,到乡下和老人们一起生活。临行前父亲特别叮嘱我多陪奶奶说说话,不仅因为这很可能是我在家乡度过的最后一个假期,更因为一个月前,爷爷去世了。
爷爷是在地里干农活的时候突发脑溢血去世的,奶奶对爷爷的离世似乎无法接受,她不跟任何人讲话,也没有掉过眼泪,大家都担心她是不是精神受了刺激。
“奶奶最喜欢你,只有你能让她的心情好起来。”他是这样说的。
奶奶的家在村公路的背后。我叫了一声,没有人应。推了推门,门没锁。走进去就是堆满柴火的厨房,奶奶正坐在灶门口的椅子上,抚摸着趴在她膝盖上的条纹土猫。
“奶奶。”我喊道。
奶奶抬起头,看见是我,这才有了笑容。她举起那只猫,晃晃它的爪子,然后对我说:
“喵……”
2
奶奶没有疯,这是她自己告诉我的,就在我“吸溜吸溜”地吃下一大碗面条的时候。
“我是在学这只猫说话。”奶奶一边把她碗里的面条挑给我一边说。
“够了,够了,我吃不下那么多,”我架住她的筷子,“为什么要学猫说话?”
“这只猫是你爷爷变的!”
“怎么可能?”
“你爷爷过世的那天,前脚刚走,这猫后脚就跑我们家来啦。也不晓得打哪儿来的,来了就不肯走,天天跟在我后面。”
我搁下筷子:“只是巧合而已。”
“哪有这么巧?”奶奶起身把猫抱过来,指着它的眼睛。
“你看嘛,它的眼睛是大小眼,左边这个眼皮耷下来,显小,跟你爷爷一样”
“反正我是不信。”
“年轻人爱信不信。”奶奶把剩了小半碗的面条放到地上,那只猫“嗖”一声蹿下去,头几乎要栽进碗里。
“没出息,猫竟然喜欢吃面条。”
“我说了嘛,这就是你爷爷变的,你爷爷也喜欢吃我煮的面条。”
3
整個暑假,猫已经完全介入了奶奶的生活,并且似乎以此为傲。
它大清早就在屋里上蹿下跳,把爷爷那些编织竹器的工具碰出声响;它跟着奶奶到地里干活;到了中午,它就坐在猪圈的围栏上,冲奶奶“喵喵”叫。
“你爷爷也是经常催我喂猪,比闹钟还准时。”
偶尔我也会怀着调侃的心情问奶奶猫语学得怎么样了,能不能跟猫无障碍地交流。奶奶眉毛一挑:“那怎么可能,我跟你爷爷一辈子了,说话都磕磕绊绊,他变成猫就更难了嘛。”
后来,我医学院念到大二的时候,接到父亲的电话,说奶奶去世了。大家都在她身边,她走得很安宁。
我第一反应是问他:“那猫呢?”
“什么猫?”
“奶奶家不是有只猫吗?”
“没有吧,没看到啊。”
“噢,那可能自己跑掉了吧。”
我们再也没见过那只猫。我也不再去考证它到底是不是爷爷变的。可能,奶奶也变成了一只猫,跟着它跑掉了也说不一定。
我只是很遗憾,遗憾自己曾把奶奶当作病人,把她的表现看作非正常的情绪。并不是的,我想。她跟猫说话既不是精神问题,也不是心理问题,只是因为,唯一能走进她心里、与她精神相系的人,不在了。
摘自《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