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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荷楼中剑如雪,九曲桥边点点红

2018-06-08科幻少年一点红

时代青年(上半月) 2018年6期
关键词:雁北暗器暮云

科幻少年一点红

1

晨起,李雁北信步走进荷塘。近十年了,他总会这个时辰到荷塘散步。

湖面上有一层轻雾,四周是一围一丈五的花墙。花墙外东南西北四角应该各站着一名护卫,没有李雁北的吩咐,他们断不敢扰他的清静。九曲桥栏杆上的朱漆已经有些剥落。李雁北轻轻叹了口气,物犹如此,人生又能有几个十年?

十年前,他跟山西长胜堂堂主丁一坤殊死一战,灭了丁一坤满门,奠定基业。自那之后,快意堂成为晋陕地面上,数一数二的大帮派,在江湖上也是名头一天比一天响。

三年前,李雁北把快意堂迁到京城,以求更上一层楼。几年间,快意堂和地头蛇黑虎帮处处针锋相对,已经到了势同水火,不得不摊牌的地步。李雁北不由得攥紧了拳头,往昔的热血又在他身上涌动起来,九曲桥已经走了五曲。

想到了自己的两个结义兄弟,李雁北嘴角泛起了笑意。三弟李暮云对自己忠心不二,再加上他心思缜密足智多谋,是不可多得的良助。二弟赵烈风虽然是个莽汉子,却极对自己脾气,一柄开山斧使起来,所向披靡。

不觉已到了湖心亭边,湖上的晨雾已经消散。李雁北抬起头,不由得心中一惊—湖心亭的石凳上坐着一个人。他上前一步,道:“你怎么……”突然,眼前一片细密的银光暴闪,李雁北狂吼一声,纵身一跃,跃起不到三尺,就重重摔在桥上。

2

石室四角燃着四支羊脂蜡烛,把这个两丈见方的密室照得亮如白昼。

李雁北的尸身放在乌漆条案上。李暮云伸手将尸身上的白布揭开,赵烈风沉声道:“席老先生,请断断吧!”

席万山解开尸身上的衣物,细细查验起来。过了半晌,他从袍袖口袋里抽出一根银針,顺着李雁北颅上细孔将银针推了进去。银针抽出,查看之后,席万山眉头紧锁,又在尸身的胸腹间扎了下去。

三人从密室里出来,已是夕阳衔山时分。三人刚才在密室里几乎一言不发,赵烈风此时实在憋不住了,问道:“席老先生,我大哥到底是因何致死的?”席万山道:“不是中毒。颅内肠胃我都查验过,没有毒物的残迹。也不是内力所伤,李大侠身上并无伤痕,脏腑也都完好。”

赵烈风道:“那肯定是暗器了……”席万山接口道:“也不是暗器。李大侠脸上的创口,有的粗如钢钉,有的细如毫毛;有的入脑极深,有的仅伤到面皮。老夫在这一行也算干了大半辈子,实在想不出江湖上哪种邪门暗器能造成这种创口。”

李暮云接口道:“如果是暗器,李大哥惨呼之后,四位护卫立刻跃进荷塘,凶手根本没有时间处理李大哥脸上的暗器。我刚才看到,席老先生在大哥脸上细细抚过三遍,并没有发现残留的暗器。”席万山点点头,心里暗叹,这快意堂的三堂主果真名不虚传,好细心,好眼力。

席万山长叹道:“我曾听闻,百余年前,武林中有件极阴损霸道的暗器……”李暮云目光闪动:“暴雨梨花钉?”席万山道:“正是。不过,据说这件不祥之物当年已被前辈英侠盗帅楚留香毁去……就算此物尚在人间,也断无法造成李大侠如此离奇的伤口。”

又沉默了半晌,李暮云起身揖手道:“此番劳动先生大驾,从津门远道而来,我快意堂上上下下……”席万山急忙起身回礼:“李大侠侠名远播,我也曾受他恩惠,三堂主切不可如此客套。”

3

暮色渐浓,七八个护卫撑着白蜡竿在堂内各处都挂上了米色宫灯,快意堂内外灯火通明,这个近二十年在江湖上出尽风头的大帮派似乎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是黑虎帮!”李暮云脱去夜行衣叹道。“噢?为何?”赵烈风脚步稍缓,问道。

李暮云将方才在黑虎帮的情形,细说了一遍:“我还是疑心凶手是以内力,吹雨成针,伤了大哥,所以还是去试了夏铁雄一试。以大哥的武功修为,当今武林顶尖的暗器高手,也休想攻进他身周一丈之地突发暗器。凭夏铁雄的内力,他绝伤不了大哥。”

已到掌灯时分,荷塘里越来越暗,西北角的听荷楼上已经亮起了几盏茜纱宫灯。二人说话间,已来到了湖心亭下。

李暮云道:“我最想不通的还是凶手如何能全身而退,他定然是飞不出这园子,难道他能土遁不成?”此话一出,李暮云自己却突然怔住了。“二弟?”赵烈风疑惑地看着他。李暮云蓦地纵身一跃,竟从湖心亭跃入了荷塘。不一会儿,湖面平静如初,连一丝涟漪也没有。

李暮云踏上听荷楼的台阶,楼前侍立着两个青衣小鬟,看到李暮云的样子,惊得说不出话来。李暮云沉声道:“绾夫人可在楼内?”其中一人应道:“在二楼书房里。”李暮云点了点头,径直走了进去。

二楼是李雁北的书房所在。李暮云刚踏进去,就听到一阵轻轻的咳嗽声。绾夫人云鬓高髻,脸上没有施一点脂粉,着一件纯白绣襦,正端坐在琴几前,几上放着一个长长的木匣子。

李暮云目光如刀,一直盯着她。绾夫人淡淡道:“李堂主到妾身的书房所为何事?”“夫人昨天没丢什么东西吗?”李暮云右手一扬,一件东西稳稳地落在琴几上,发出一声轻响。

4

灯光照在琴几上的镂空雕花银簪上。簪子的材质虽不名贵,做工却是异常精巧,一看就是京城手艺最好,取价最昂的首饰店绛云轩的出品。绾夫人瞟了簪子一眼,神色不变,略提高嗓音道:“青儿,先服侍三堂主换身干净衣服。”

李暮云换完衣服出来,看到绾夫人还是静静地坐在琴几前,暗叹一声,坐了下来。他盯着绾夫人那张就算未施脂粉也全无瑕疵的脸,胸中有无数问题想要问,一时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绾夫人忽然抬起头,看着李暮云,目光清澈如水,淡淡地说:“是我杀了他。”

李暮云的心沉了下去,长叹一声:“枉我李暮云聪明一世……我早就该猜到是你。只有你,才能够靠近我大哥而令他无一丝防备。我也没想到,你一击得手后,竟然藏身湖心亭的水下,潜到花墙边,遁回听荷楼。只是天网恢恢,在亭下水中被水草挂下这支银簪,被我发现。”李暮云有些激动,“你为何要害我大哥?他待你不薄,三年前他把你从万花楼……”

绾夫人陡然发出一阵大笑,笑声凄厉,象牙般的脖颈上有青筋暴出:“他真是待我不薄……十年前,杀我丁家上下二十四口……”

李暮云怔住,全身的血液都已凝固。

十年前,山西长胜堂。那天大雪,长胜堂从前到后却全是血,洒在雪地上,极艳,如雪上的红梅花瓣……李暮云第一个冲到后花园,身上的白衣已变成血衣。后花园内空无一人,他正要起身离开,忍不住还是仔细检视了一遍。假山后面似有一个东西在蠕动,他走过去,呆住。

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穿白狐裘,躲在假山洞里。看她的衣着,定然是丁家的骨血。被发现后,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李暮云,眼睛里没有一丝惊恐。

“三弟,后花园里还有没有人?我们要退了……”远处传来赵烈风的声音。“没有!”李暮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应了这么一句。“你快躲好!”说完,他提剑向前厅走去……

5

李暮云回神道:“你怎么会‘吞云劲的内力?”丁绾凄然笑道:“那年我八歲,八岁的女孩已经懂得不少事了,‘吞云劲这种内家真力,都要从童子功练起,我是爹爹的独女,五岁起爹爹就要我背‘吞云劲的心法口诀……”李暮云道:“后来你又怎么……”

丁绾道:“我逃出来后,爹爹的一个故旧收留了我。我一面拼命练功,一面发誓为爹爹报仇。三年前,快意堂迁到京城,我也来到京城。天缘侥幸,竟真的遇到了李雁北……”丁绾平静地诉说,就像是回忆别人的事一般。

三年前,李雁北从万花楼买回丁绾,李暮云当时并没在意,也难料会有今日的结果。

李暮云忽然想起:“你的‘吞云劲练到几成?”丁绾道:“四成,不过也足够了。我跟了他三年,他已慢慢不再防备我。前天,我在药里放了‘十香软筋散,虽不是毒药,却也能令人手脚酸软,功力最少减少四成。”

李暮云暗暗叹了口气道:“昨天早晨你事先赶到了湖心亭?”丁绾道:“不错。李雁北一出门,我就换好了夜行服,跃过花墙在湖心亭等他。他看到我时,我距他不到三尺,出其不意,将口里的水以‘吞云劲内力吐出。”

丁绾哼了一声:“我早料到,快意堂如果有一个人能戡破此事,必是你三堂主无疑……”她左手轻轻一抹,打开了琴几上的木匣,里面隐隐透出青光。丁绾将李雁北的佩剑递给李暮云道:“我知道你和李雁北情同手足,杀兄大仇不可不报。我如今父仇已报,你当年的救命之恩,容我来生再报。”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李暮云执剑在手,剑身青碧,如一泓秋水,向丁绾刺去……剑尖距丁绾脖颈不到一寸,突然硬生生停住。剑光把丁绾雪白的脖颈映成了碧色,李暮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我十年前救了她,十年后再杀了她?她杀我大哥有何不对?我再杀了她又有什么用?

蓦地剑身一沉,丁绾竟扑到了剑尖上,剑刺入喉,一小股鲜血喷涌而出。

李暮云想抽剑,已经来不及了。突然心念一闪:大哥御内极严,她从哪儿弄来的“十香软筋散”?大哥死时脸上定然还有水迹,四个护卫怎么无一人提起?

黑暗中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三弟,你这是杀人灭口吗?”

李暮云如堕冰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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