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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父亲光芒遮盖的范仲淹之子

2018-06-08王爱军

阅读与作文(高中版) 2018年3期
关键词:县令司马光范仲淹

王爱军

范纯仁的父亲是北宋名臣范仲淹。他老人家一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闪耀千古,以致范氏子孙在他的光芒下显得十分黯淡。其实范纯仁官职不比其父低,社会影响甚至还要大一些,在个性特点和行为作派上,更是别有名士味道。

放着“官二代”不做

范纯仁是范仲淹的次子,出生于1027年。作为“官二代”,范纯仁17岁时就因为父亲的原因被任命为太常寺太祝。这是个正九品的官职,虽然官不大,但在别人看来十分荣耀。范纯仁对此浑不在意,跟别人都不好意思提。他说:“赖恩泽而生,吾耻之。”认为靠家里背景当上官,他觉得很羞耻,他要靠自己的本事吃饭。

范纯仁证明自己的方法就是参加科举考试。那时的科举考试竞争之激烈,不下于现在的公务员考试。不过,对范纯仁却不是问题。他天资聪颖,8岁时,就能将晦涩的文章倒背如流,还能加以讲解。

当然,天资只是一个基础,范纯仁学习非常刻苦,这点也随了范仲淹,读起书来不分白天黑夜。功夫不负有心人,1049年,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范纯仁走上考场,并且无可争议地高中进士,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朝廷派新科进士范纯仁到常州武进(今江苏常州市武进区)当知县,他却借口“远亲不赴”,意思是离家太远了,不去。后来,又改任他为许州长葛(今河南长葛市)知县,他仍不去。范仲淹很奇怪,问他:“远处你不去也罢了,近处你怎么也不去?”范纯仁认真回答:“岂可为了俸禄而轻易离开父母?长葛虽近,但到那里就不能侍奉您了。”就这样,直到1052年,64岁的范仲淹去世后,他又守丧3年才出仕为官。

放着“太平官”不当

范纯仁就任的第一个职务是秘书省著作佐郎,旋即赴汝州襄城(今河南许昌市襄城县)任知县。

当时的襄城,穷困一方。范纯仁则独辟蹊径,千方百计带着百姓“致富”。他发现襄城适宜养蚕,而丝绸的价格又很贵,便开荒种桑。老百姓对他十分感激。范纯仁离任后,大家还对他念念不忘,把所种植的桑林称为“著作桑林”。

1062年,范纯仁被推荐为开封府襄邑县(今河南睢县)知县,这里有一片皇家御林军的牧场。御林军飞扬跋扈,牧马时经常践踏老百姓的庄稼。百姓告到县里,范纯仁二话不说,当即逮捕了一个侍卫,并当众处以鞭杖之刑。牧场的主管官员大怒说:“天子的宿卫,怎敢如此对待?”随即把此事上报给了朝廷。宋仁宗立刻派出御史前往纠察,范纯仁理直气壮地说:“养兵的费用来自田税,若毁坏了百姓的田亩,还不能依法惩处肇事者,田税从哪里来?”宋仁宗听说了他的话之后,下诏不再追究此事。

因为在襄邑的突出表现,范纯仁没过两年就被提拔。刚即位的宋英宗亲自擢升他为御史台台谏。从此,范纯仁从地方进入中央,开始参与朝政。

御史素有“皇帝耳目”之称,要给皇帝提意见,纠察百官,范纯仁从当这个官的第一天起,就不愿安享富贵太平,宁愿得罪人,也要尽自己的职责。

宋英宗是宋仁宗的侄子,一直想为生父濮安懿王立名分。朝中大臣分两派,翰林学士王珪等人主张让宋英宗称濮安懿王为皇伯;韩琦、欧阳修等则主张称皇考(即先皇)。双方争执了很久都没结果。范纯仁上书,说应该称皇伯,还批评韩琦、欧阳修一味媚上,要求治他们的罪。最终,宋英宗决定尊生父为皇考,韩琦、欧阳修一派获胜,他们反咬范纯仁,要和他势不两立。1066年3月,在御史台仅干了9个月的范纯仁丢了官,被贬出京,到地方当了通判。不过,这时的他,已经以不畏权贵名震天下了。

放着好名声不要

范纯仁任职地方时,有一天,一名僧人来击鼓鸣冤,状告所在县县令,说他窃取僧舍内所藏的银制酒具,现在施主要得很急,请求追讨回来。

原来那个县令微服私访,路过一个寺庙,偶见僧人的案几上摆放着一瓢酒。这位县令平时喜欢开玩笑,见状便拿起笔来,在窗纸上题诗一首:“尔非慧远我非陶,何事窗间酒一瓢?僧野避人聊自醉,卧看风竹影萧萧。”没想到,这个僧舍主人是因为先前犯罪才落发为僧的,为人狡诈,回来后看到题诗里挖苦自己,十分气恼。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第二天便写了一张诉状,将县令告到了州里。

范纯仁善于识人,一看来告状的主心中就有了判断,待问明缘由,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脸色一沉,怒道:“你是僧人,应当饮酒吗?如果真的丢失了东西,你让物主亲自来告状!”下令杖责几棍,以示惩戒。

打发走了僧人,范纯仁把诉状拿回家,让子侄传看,教育他们说:“当官的人,为世人所仰慕,如果做事不谨慎自重,就会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啊!”

不久,那位县令听说了此事,十分感激,特地写了一封感谢信,派人送到范纯仁府上。范纯仁拿过信,看都没看就回复说:“我不记得有这么一件事。”随即吩咐来人把信带了回去。

家人很不解,说:“你明明帮了他,他表示感谢也是应该的,为什么说不记得有这样的事呢?”

范纯仁回答说:“为别人做好事,于自己是一种欣慰,对别人却是一种负担,我这样做,不过是帮他卸掉感恩的包袱罢了。”

后来,范纯仁官居高位时,为国家推荐了很多人才,可这些人升了官,却压根儿不知道自己是被谁举荐。有朋友劝范纯仁:“你怎能不笼络天下士子,使他们知道出于你门下?”他回答说:“只要朝廷任用不失正直之人,何必使他们知道出于我的推举,把公事变成私恩呢?”他的刚直,可见一斑。

放着“救命稻草”不抓

北宋的政坛就是两派不停地换,谁上台另一派就倒霉。司马光的政敌章惇当了宰相后,一上任就把司马光一派的重要大臣,如宰相吕大防等都放逐到荒凉的岭南,并且建议皇帝说,即使遇到大赦,也不应让他们回来。

范纯仁听说后,十分忧愤,想斋戒后上疏申辩。此时,他已年届七十,正闹眼病,双目看不见东西,家人都跪下求他:“千万不要再触怒皇上,万一获罪,实在不是年老之人所能承受的啊!”范纯仁回答说:“事已至此,没有一个人敢出来说话,假如皇上之心能够回转,关系这么多大臣,也算功德。假如不能,即使我死了,又有什么遗憾。”于是上疏皇帝,为吕大防等辩解,最终没能达成心愿,被判與吕大防同罪,被贬永州(今湖南省永州市)。

范纯仁的儿子对父亲的身体状况十分担心,建议他向皇帝求情,免除此次辛劳之旅。范纯仁摇头拒绝,令家人收拾东西上路了。旅程异常艰辛,儿子们不时诅咒章惇。范纯仁听到了,批评他们说:“孔子说,‘不怨天,不尤人,不要吃点苦,就怨这个怨那个。”

老大范正平说:“我听人到处议论你呢,说你是因为贪名,才表现得如此淡定。”

范纯仁回答说:“我已经70岁了,两眼看不见东西,如今万里之行,难道是我所希望的吗?但我尊敬君王,如果此时不能尽忠,而只为回避贪名的嫌疑,那就没有为善之路了。”

有一天,在过江时,范纯仁乘坐的船突然翻了,当儿子们把他从船里救出来时,他全身都被江水浸透了。儿子们又抱怨起来,一上岸,范纯仁就说:“难道船翻了,也是章惇害的吗?”

到了永州没多久,有一天,二儿子范正思高兴地跑来说:“咱们可以返回朝廷了。”范纯仁很奇怪。范正思解释说:“你朋友韩维不是也被贬了吗,最近他的儿子跟章惇申辩,说他父亲执政时曾与司马光不和,韩维因此被免除了贬谪。当年你不是也反对过司马光吗,前有车后有辙,咱们也可以以此为借口。”

范纯仁摇头说:“我因为司马光推荐,以至宰相。同朝论事不和是可以的,如果以过去的言论作为今日之事的借口,那可不行。与其有愧心而生存,还不如无愧心而死。”

范纯仁在永州一待就是3年,直到去世。他不是没有改变命运的机会,却始终不肯攀比老朋友韩维,更不肯攻击司马光为自己开脱。

范纯仁曾作《鹧鸪天》,词中写道:“公方结客寻佳景,我亦忘形趁酒杯。”他在起起落落中“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是因为从未把名利、地位放在心上。没有了外物的羁绊,才能率性而為,唯其如此,历史上才少了一个官场老油条,多了一个让人敬佩的真名士。

(摘自文史博览·文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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