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墙上的童话
2018-06-07商晓娜
商晓娜
那道老墙,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形容。它明显地残破着,红砖已经被风化得不那么红了,却有旧旧的气质,与这座城市日益变宽的马路和变窄的楼房很不协调。
但是,我就是爱那道老墙。
应该是有些莫名的冲动的。我放学回家常常多坐一站公共汽车,到老墙下去站一站,再绕一个圈子回来。我想,我或多或少是有些自卑的,因为老墙下面还站着一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少年,专注地拉着小提琴,有小音乐家杨科的气质。如血的夕阳,把柔和的光晕几乎毫无保留地洒在他的身上,映得那苍白的脸庞和修长的手指都红亮起来。每到这时,我只敢站在老墙的阴影里,小心翼翼地看着这一切,听着那悠扬的琴声。
有一天,我认识了少年,忘记了是谁先开口的,说了怎样的对白。大概是他吧,我是不会太有勇气和他讲话的,那双清澈的大眼睛和那身雪白的看起来很贵的休闲服,总会衬托得我像是灰色的小老鼠。还有他的小提琴,他的才华,都是我望尘莫及的。我们还是讲话了,尽管都是无关痛痒的,但算不算迈出了一步?
少年把他的小提琴放在我的肩上,他要教我拉小提琴,我只触动了一下琴弦,便不肯再动了,像是弹棉花的声音。和少年相差的何止十万八千里呀!我退到老墙的阴影里,就是不愿意在少年面前暴露我的短处。我一定是惊惶透了。少年问我墙外的阳光怎么样,我还缩在自己喜欢的阴影里。
这是否有些不可理喻呢?我不知道。
天色逐渐暗了下去,西方的橘光,已不能给大地任何光亮。我说天要黑了。我说我要回家了。少年说好吧,让我送送你。我们就一前一后地走着。我在前,少年隔着远远的距离跟在后面。每意识到少年有可能看着我,我总会没来由地一阵紧张。我迈的步子是不是太大,走路的姿势会不会不雅,这都是我牵挂了很多次的问题。有些糗的,时常莫名奇妙就停住脚步,弄不清楚下一步该迈哪只脚。
我无法再这样心惊胆跳地走路了。我叫来少年,告诉他不要再跟我了。少年一脸哀愁,薄薄的唇一张一合,最终没挤出半个字来。我侧过脸去,紧抿着嘴巴,余光偷描到他转身的弧度很好看。远远地,少年的白风衣仍那样干净、刺眼,原木色的小提琴仍那样纯挚、悠扬。
我不敢在黄昏时分去老墙了,放学就乖乖地回来,只是偶尔,偶尔在晚饭以后天色全黑时,偷偷地踏上单车,一个人跑去老墙看一眼。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存心躲避着少年。见不到他,我的心里总会踏实一些,间或有点恼人的情绪,谁明白那是什么呢?我刻意地不去理会。夜晚的老墙,已不存在什么阴影光亮了,这让我满意,黑幕的掩映下,我像个流浪汉。
我还是时常想起少年,听到任何一种乐器声都会先想想这像不像小提琴的声响。我偷偷地穿上母亲的白裙子,站在露台上让它飘呀飘。我幻想这便是立足于老墙的墙头,墙下有个同样雪白的少年,迎着风,勇敢地拉一首曲子,静谧悠远。
没多久,老墙因有碍观瞻被推倒了,变成了一堆残砖碎片,隔日,连残砖碎片也不见了,大兴土木建起洗浴中心来。
少年一样是不见了,再也听不到那熟悉而温暖的小提琴声,看不到那张纯纯的脸。
我换下白裙子,结束了一场情感飘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