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美胶片实录

暗地妖娆

纷乱动荡的政治局势，肥沃的文化土壤，开放的艺术氛围，让南美电影不拘一格。从小众艺术到商业主流，南美人正在世界电影史册里写上越来越多的内容。阿方索.卡隆曾经说过：“如何吃掉一头大象？只能一天一勺了。”正是这种近乎偏执的“吃大象”精神，令南美电影积沙成塔，经年累月的佳片累积，一次次震撼全球，终于竖起了专属于这片土地的闪亮的方尖碑。

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一档电视真人秀节目正在街头拍摄。

纷乱动荡的政治局势，肥沃的文化土壤，开放的艺术氛围，让南美电影不拘一格。从小众艺术到商业主流，南美人正在世界电影史册里写上越来越多的内容。阿方索.卡隆曾经说过：“如何吃掉一头大象？只能一天一勺了。”正是这种近乎偏执的“吃大象”精神，令南美电影积沙成塔，经年累月的佳片累积，一次次震撼全球，终于竖起了专属于这片土地的闪亮的方尖碑。

2018年奥斯卡颁奖礼，可说是“南美电影人的集体胜利，它将“最佳外语片”大奖给了一部智利电影——《普通女人》，又把最佳导演奖为墨西哥人吉尔莫.德尔.托罗双手奉上。这是一个没有任何“意外”的结果，甚至成了主流电影审美的一种趋势。事实上，近二十年里，一众品位各异的奥斯卡评委都愿意将目光瞄准南美国度，甚至为此张开怀抱热情接纳了墨西哥导演亚利桑德罗.冈萨雷斯.伊纳里多等一众南美艺术家，为全球影迷打开了这片领域的华丽大门。

在“上帝之城”畅游

和伊朗一样，巴西早先留给我们的印象都是负面的，这从他们的本土电影里可窥知一二。1963年德桑托斯.奈尔松.帕雷拉执导的《贫瘠的生活》，将一个巴西底层民工家庭作为主线，从每一位家庭成员身上找切入点，构筑了“狗娘”一般狼藉的巴西平民生活。电影拍摄于巴西军人政变之前，极具预见性地展示了“风雨欲来风满楼”的社会形态，穷人靠努力并不能翻身，受富人奴役的境况无从改善，甚至连警察都会耍尽手腕压榨他们，再加上严重的自然灾难雪上加霜，内部阶级矛盾只能在沉默中升级。这就是为什么影片公映一年后，巴西便受到了革命性的冲击。与帕雷拉几乎同时成名的，便是巴西一代电影悍将罗沙.格劳贝尔，他1964年公映的长片处女作《太阳土地上的上帝与恶魔》彻底轰动国内外影坛，打响了巴西电影复兴的第一枪。

1998年公映的《中央车站》是美国金球奖最佳外语片奖得主，影片依然没有放过巴西底层人士的尴尬现状。电影根据阿尔巴尼亚作家伊斯梅尔.卡戴尔的小说《破碎的四月》改编，讲述一位不那么正直的车站寄信人多拉与陌生男孩约书亚之间胜似亲情的牵绊。这不仅仅是要用暖心的情节打动观众，更是通过多拉阅读诸多普通人信件的过程，勾勒了大环境下每一个人的生活烦恼。

浓厚的文艺情怀，俯视芸芸苍生的视角，将巴西的精英电影文化推到了新境界，土生土长的巴西电影人费尔南多.梅里尔斯便是其中极具代表性的一位。不要以为巴西电影都是悲婉的现实主义，也有像费尔南多那样的激进派给自己的国度“揭短”，赢得奥斯卡四项重要提名的《上帝之城》足矣证明，巴西不仅仅是穷人的落魄地，更是因政治渊源而逐步成形的犯罪天堂。《上帝之城》虽然公映于2002年，但讲的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后期至八十年代早期最疯狂的里约热内卢，军政府统治下的巴西只出四种人：平民、罪犯、淘金者，以及球星。费尔南多将镜头对准了第二种，他将贫民区的人拉过来组成班子，让他们以最真实的表现还原了在里约热内卢贫民区生活的男孩们走向犯罪深渊的成长史。极致的暴力令诸多观众大喊“吃不消”，人们无法忍受看到一群少年手持枪炮与军队对干的镜头，更不能接纳贩未成年人购毒、抢劫的桥段。可这便是三十多年间，巴西穷人讨生活的方式。

这么说吧，巴西电影的沿革，是随着其政治经济发展的脚步而悄然变更的，到了新纪元，政府的稳定意味着巴西经济的腾飞，人们更多的是想把电影做成“赚钱”的行当，于是就有了《精英部队》系列之类的卖座大片，与此同时，原本看起來与苦大仇深的巴西不搭调手小清新文艺片也缓缓登场，2013年艳惊渥太华动画电影节的《男孩与世界》就是以无声动画片模式证明巴西电影也可以如此闷骚。

历史发展的状况，决定了一个国家的电影气质，愤怒与悲情的时代已成过去，留下的是胶片上的绝佳纪念。

在智利首都圣地亚哥的市中心，当地一家报纸的头版上刊登了一篇文章，专门介绍一部获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大奖的智利电影《普通女人》，标题用西班牙语写道：“谢谢你.神奇的女神！”

阿根廷之眼

对于中国影迷来讲，对阿根廷电影的初印象应该是通过两部作品留下的，一是王家卫执导的《春光乍泄》，他通过一对同志在布宜诺斯埃利斯的分分合合，描绘了当地的孤寂、寒冷，以及剑拔弩张的探戈舞式民众关系。二是得到奥斯卡金像奖肯定的悬疑推理片《谜一样的双眼》，该片通过一起奸杀案的追索，揭露了阿根廷司法机构的腐败。

对于阿根廷来讲，温和穆斯林的存在注定当地电影发展的脚步可以较伊朗走得更为松快一些。尤其是20世纪初，阿根廷文学的繁荣景象，更决定了现代主义诗歌气质将有助于电影创作，本土诗人兼作家博尔赫斯功不可没，并为他的祖国拿到了诺贝尔文学奖的殊荣。有趣的是，阿根廷电影人马里亚诺.寇恩与加斯顿.杜普拉特将极具文学性的故事搬上了大银幕，这便有了2016年公映的《杰出公民》。电影通过一位长居欧洲的阿根廷作家兼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在四十年后重返老家，见识到了家乡人民之怪现状;对于文化存在曲解的艺术社团、把名人视为“慈善家”来宰的村民，迷茫愚蠢的文学青年......一系列人物的登场，彻底颠覆了人们对于“文化”的崇高理念。影片凭借荒唐尖锐的腔调，拿下了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

《杰出公民》的诞生，意味着阿根廷电影完全处于“百花齐放”的状态，《我是女生也是男生》触及了“双性人”的禁忌，《荒蛮故事》以小品集锦式手法彰显“很黄很暴力”的“恶趣味”，《在世界转角遇见爱》和《摩托日记》拗出了不亚于日本电影的“小清新文艺范”。题材不拘，尺度不拘，令阿根廷也成为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提名名单上的常客。

墨西哥的电影迷宫

相形巴西与阿根廷，墨西哥是比较占便宜的国家，西班牙人对当地长达三百年的殖民统治，让该国继承了西班牙的语言乃至民间习俗，也得到了欧洲新浪潮电影鼻祖之一——路易斯.布努艾尔的点化。

回溯过往，在布努艾尔最风生水起的年代，他与墨西哥电影人联手打造了三部“神片”，分别是：讽刺资产阶级虚无性的《泯灭天使》、揭露各阶层劣根性的《维莉蒂安娜》，以及刻画社会冰冷现实的《被遗忘的人们》。三部电影用三个不同角度来透视墨西哥的生存环境及因此形成的价值观，《泯灭天使》的超现实路线，《维莉蒂安娜》与《被遗忘的人们》的写实路线，都是电影人剖析人性各个侧面的有力证明。

然而墨西哥的亚热带气候，注定了这个国度具备浓墨重彩的氣质，真正将这种气质变成主流，感染好莱坞的电影人是亚利桑德罗.冈萨雷斯.伊纳里多。冈萨雷斯于2000年用一部《爱情是狗娘》开拓了走向国际的疆土，影片中的三个故事都围绕着“狗”展开，让全世界影迷见识了墨西哥的种种有趣现象，从斗狗、名人烦恼，到亲情牵绊，电影充分展示了墨西哥的狂野风采。从那以后，冈萨雷斯成为奥斯卡评委极其青睐的大师，他用《通天塔》构筑了多元化的国际视角，用全片一镜到底的《鸟人》彰显了墨西哥人的超凡才华，用《荒野猎人》一偿莱昂那多.迪卡普里奥的“小金人之梦”。这位电影人因深受美国文化影响，炮制了一系列可雅俗共赏的经典之作。

当然，提及墨西哥电影自然无法绕过今年的奥斯卡大赢家吉尔莫.德尔.托罗。托罗以“异乡人”的身份一步步得到好莱坞主流圈的肯定，其过程曲折又有趣。首先他用恐怖片求得了关注，拿下墨西哥Ariel奖金奖，《鬼童院》一片打入美国市场，奠定其“黑暗童话”的风格。随后，在美国执导商业片的经历也为其加持，《刀锋战士》系列、《地狱男爵》系列，和《环太平洋》系列的成功，是托罗全面进击的资本。

当然，令托罗在艺术电影殿堂内稳坐的作品当属2006执导的《潘神的迷宫》，他以墨西哥人特有的迷幻想像力，把“爱丽丝梦游仙境”的故事改编成了鲜血淋漓的童话。2017上映的《水形物语》更为其带来事业巅峰，这个别俱一格的“人鱼恋”哥特童话故事，用13项奥斯卡提名为南美电影人又争了一口气。值得一提的是，当届奥斯卡不仅仅是力捧南美人，连南美元素也成了得奖的重要元素，最佳动画长片《寻梦环游记》就是以墨西哥为故事背景，为大众科普了当地音乐、民俗，乃至影响全世界的艺术家。

在好莱坞得到重用的墨西哥导演中，还有一位大师不可忽视，便是阿方索.卡隆，也就是《人类之子》与《地心引力》的导演。与前两位不同，卡隆擅长炮制剑走偏锋的科幻片，同时也能拿得起诸如《你妈妈也一样》这样的情色题材。如果说卡隆早期在祖国创作的电影属于接地气的浪漫，那么进军欧美之后，他丰沛大气的风格则更适用于商业大片的炮制，其中包括著名的奇幻系列《哈利.波特》。

于是乎，冈萨雷斯、托罗，与卡隆在好莱坞被戏称为“墨西哥三杰”，占据了诸多的好莱坞大片资源。这三位风格迥异的电影人，成了将墨西哥电影文化输送至全球的高端使者，更重要的是他们彼此相挺，有合作、有互荐，凝聚成了一股优势力量，这才能百战百胜。他们的功成名就，也连带捧红了包括盖尔.加西亚.贝纳尔在内的一众墨西哥实力派演员。

同样的，墨西哥电影也不仅仅是卖弄大情大性，2015年上映的《行走距离》便是一部文艺气质浓厚的“清纯”小品，以胖子外出摄影的故事打动人心，展示了墨西哥文青情怀的特殊一面。杰塞斯.马里奥.洛扎罗2013年执导的《面朝大海》，甚至具备欧洲电影的闷骚特质，把“墨片”的概念又添加了一层厚度。2007年拿下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评审团大奖的《寂静之光》也是气质如兰，以墨国北部小镇的怡人风光加上纠结的婚外恋，从气韵到风格无一不是欧洲高冷小众群体的最爱。

由此，墨西哥电影便架构出了“迷宫”模式，皆具南美的火辣暴烈、好莱坞商业与艺术并重的审美走向，以及欧洲片的内敛灵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