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猫鬼之狱
2018-05-31张雷
张雷
导语:直到今天,"猫鬼神"还是青海河湟地区汉、藏、土等民族言之色变的一种邪神。某些村庄中还会为“猫鬼神”举行隆重的民俗仪式。猫鬼有着深厚的民间土壤。
电影《妖猫传》中,贯穿整个故事的线索是一只黑猫,这只诡异的猫附着了少年白龙的灵魂。猫可以给人寄寓灵魂吗。著名学者许地山曾经在文章中写过一个故事:
南非洲巴兰牙(Ba-Ranga)人中,从前有一族的人们寄他们的灵魂在一只猫身上。这猫族有一个少女低低散(Ti-tishan)当嫁时强要那只猫随行。她到夫家,就把那猫藏在密室,连丈夫也没见过它,也不知道她带了一只猫来。有一天,她到地里工作,猫逃出来,走入茅寮,把丈夫的战斗装饰品着起来,歌唱舞蹈。孩子们听见,进去看见一只猫在那里装着怪样子。他们很骇异猫在戏弄他们,就去告诉丈夫说,有一只猫在他屋里舞蹈,还侮辱了他们。主人说,别说,我不要你们撒谎。他们于是回家,看见那猫还在那里,就把他打死。那时,他妻子立刻倒在地上,临死时,说:“我在家被人杀死了!”她丈夫回来,她还可以说话,就教他快去告诉她家人。她的家族众人一听见这事,个个都立刻死了。从此这猫族绝了种。
许地山说这故事来自英国民俗学家弗雷泽的《金枝》。猫,特别是黑猫,在欧洲中世纪的语境中,本身就暗示巫术、女巫以及魔鬼的手下。历史学家达恩顿在《屠猫记:法国文化史勾陈》中指出,人们通常认为女巫和魔鬼都可以化身为猫,参加神秘的众巫夜会,扰乱世间秩序。
其实在中国也存在类似对猫的恐惧。
独孤陁案
人对猫的恐惧催生了一系列关于猫鬼的故事。猫鬼最早的记载见于《北史·独孤佗传》。独孤陁是隋文帝杨坚的妻弟,其姐姐正是赫赫有名的皇后独孤伽罗。据说隋文帝对独孤皇后极敬极爱,五个皇子五个公主都是皇后所生。
《隋书·外戚传·独孤陀》中说,独孤佗好左道。其妻母先事猫鬼,因转入其家。上微闻而不之信也。会献皇后及杨素妻郑氏俱有疾,召医者视之,皆曰:“此猫鬼疾也。”
杨素的妻子和独孤佗的妻子是异母姐妹。文帝就让独孤陀的哥哥独孤穆和左右臣下分别去向独孤陀套问实情。独孤陀说没有这样的事情,文帝不悦,把独孤佗降职,没想到他口出恶言,于是文帝让左仆射高颎、纳言苏威、大理正皇甫孝绪、大理丞杨远等一起来审理此案。后来独孤佗的婢女徐阿尼招认是由她来指使猫鬼。与 《隋书》 记载“猫鬼”来自独孤陀妻母家不同,依《北史》之言,“猫鬼” 源于郭氏家, 最先与独孤陀的“外祖母高氏”有关,再由高氏传于其女郭氏,还害死了独孤陀的舅舅郭沙罗。
不管怎样,这个徐阿尼是负责侍奉猫鬼的。每以子日夜祀之。言子者鼠也。其猫鬼每杀人者,所死家财物潜移于畜猫鬼家。陀尝从家中素酒,其妻曰:“无钱可酤。”陀因谓阿尼曰:“可令猫鬼向越公家,使我足钱也。”
徐阿尼还在被审时现场进行了一次呼唤猫鬼的表演:“夜中置香粥一盆,以匙扣而呼之曰:‘猫女可来,无住宫中。久之,阿尼色正青,若被牵曳者,云猫鬼已至。”隋文帝震怒,决定赐死独孤佗夫妻,但是独孤皇后和独孤家的兄弟苦苦求情,就同意将独孤陁“除名为民”,发落其妻杨氏出家为尼。
独孤佗获罪以后三个月的开皇十八年 (公元 598 年)五月, 隋文帝发布诏书明令 “猫鬼”为旁门左道而被禁止 , 并且列于诸蛊毒之首。这也说明, “猫鬼” 在当 时应该有较大的影响 它的被禁具有普遍的意义。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据《太平广记》记载:隋大业年间,猫鬼之事兴起,很多家中养的老猫,是厌魅,而且颇有神灵。人們相互诬告,郡邑中被诛杀的人家,有数千余家。蜀王杨秀也因此受到牵连。到了隋室灭亡, 猫鬼的事才算是销声匿迹。
猫鬼在隋文帝开皇、仁寿年间闹得最凶,在隋大业中, 太医博士 巢元方等奉诏撰写的《诸病源候论》中 记载了猫鬼之症: 猫鬼者 ,云是老狸野物之精变为鬼蜮而依附于人,人畜事之, 犹如事蛊以毒害人。其病状心腹刺痛, 食人府藏,吐血利血而死。
隋唐间人物孙思邈有《备急千金要方》中还记载了治疗猫鬼症状的几个药方,都很诡异,比如有五月五日自死赤蛇烧作灰,以井花水服。还有:腊月死猫儿头烧灰水服。真真验证了医者巫也的箴言。
民间遗俗仍在
到了唐朝又有一次著名的禁猫事件《 旧唐书 · 后 妃传上》记载:,废后及萧良娣 皆为庶人 ,囚之别院。庶人良娣初囚 ,大 骂曰愿阿武为老鼠 , 吾作猫儿 ,生生扼其 喉 !” 武后怒 , 自是宫中不畜猫 。……武后 知之,令人杖庶人及萧氏各一百 , 截去手足,投于酒 瓮中, 曰“令此二讴骨醉 ! ”数日而卒 。后则天频见王、萧二庶人披发沥血,如死时状。武后恶之,祷以巫祝 ,又移居蓬 莱宫, 复见, 故多在东都 。
浙江大学教授卢向前根据武则天见鬼之事 ,推测说这当与武则天畏惧 的其实是“猫鬼”。所以才会移居蓬莱宫,还建了东都洛阳。
一般学者认为,猫鬼的存在年代从北周北齐 (南北朝)开始 , 经隋至唐, 而在唐以后就不再见了。后来的文人还把这当作是书籍断代的重要依据。但是清道光时代人慵讷居士著的《咫闻录》(卷一)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
甘肃凉州界,民间崇祀猫鬼神,即北史所载高氏祀猫鬼之类也。其怪用猫缢死,斋醮七七,即能通灵。后易木牌,立于门后,猫主敬祀之。旁以布袋,约五寸长,备待猫用,每窃人物。至四更许,鸡未鸣时,袋忽不见,少倾,悬于屋角。
用梯取下,释袋口,倾注柜中,或米或豆,可获二石。盖妖邪所致,少可容多,祀者往往富可立致。有郡守某生辰,同僚馈干面十余石,贮于大桶。数日后,守遣人分贮,见桶上面悬结如竹纸隔,下视则空空然!惊曰诸守,命役访治。时府廨后有祀此猫者,役搜得其像。当堂重责木牌四十,并笞其民,笑而遣之。后闻牌责之后,神不验矣。
直到今天,"猫鬼神"还是青海河湟地区汉、藏、土等民族言之色变的一种邪神。某些村庄中还会为“猫鬼神”举行隆重的民俗仪式。猫鬼有着深厚的民间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