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过敏症
2018-05-31东篱
东篱
每回听人一本正经地说,“我热爱生活”,赵小姐总忍不住想偷乐。因为她不可避免地联想起《恋爱的犀牛》中的台词:“他对许多东西都过敏,米、面,他是对生活过敏。”从不认为自己感染文艺病的赵小姐想问:那个声称热爱生活的人,你爱它的哪种面目?
张爱玲说,生活的艺术,有一部分我不是不能领略。在没有人与人交接的场合,我充满了生命的欢悦。赵小姐对这种形态的生活自是照单全收。她所不能接受的,是自我循环的庸常,是缺乏可能性和想象力的岁月。一听别人说起“居家”“过日子”,她便暗自龇牙咧嘴地反对。
日常、稳定、规律……类似语词是摄魂怪一般的存在,包藏着吸走灵性和创意的祸心。赵小姐有个诗人朋友,一日幽幽地发问:人为什么要有作息这回事呢?那位朋友是反日常的先锋,毕竟灵感不按时上工,废寝忘食小心伺候才是正经。睡梦中起了诗兴,也要翻身起床捕获佳句。
或许在诗人朋友眼中,皮囊活是累赘,自己也不稀罕奉承它。《围城》中青年哲学家褚慎明同样感慨,“人没有这个身体,全是心灵,岂不更好。”只不过与透支年轻资本的诗人朋友不同,褚慎明却是养生派,要靠外国补药加持。不过自称非为保重身体,只是哄乖了它,好别跟自己捣乱。
一粥一饭、洒扫应对,这种层面的生活,大概是赵小姐的過敏原。但话说回来,人总要稍事整顿,才能从事再生产,甭管生产什么。褚慎明的“自我保存论”不无道理,毕竟想活得轻盈超脱,也不能全无基础。
赵小姐设想,在财力允许的前提下,依靠外挂,把生活让人不快的方面外包出去。比如美食为人所爱,但为何要亲自做饭?有人会说做饭自有乐趣,但每日三餐常年操持,赵小姐和身边中青年朋友想想都不寒而栗。做饭能与创造相连,那洗碗又算什么?那擦桌子、洗衣、拖地、清洁抽油烟机和马桶、交水电煤气费……又算什么呢?
赵小姐有过数月驻外工作经历,期间从不做饭,吃遍派送范围内看得过眼的外卖,搜刮过周边便利店所有种类快餐便当。到后来一见便当盒,她几乎要吐出来。她有时会自我安慰:这些都是为了节约时间投入信息和情感的再生产,这点代价值得。
有时候,抱有“做点什么不好,何必为家务所累”想法的人,也会乐颠颠地花钱买逍遥,APP上花式生活服务简直是懒人福音。不过外挂也有不稳定的时候,赵小姐遇过把早午饭拖到下午茶时段送达的外卖,也有让她“后悔遇见你”的保姆。本想省去些麻烦,却招来了新的烦恼。
生活过敏症,脱敏治疗本非易事,而女性想要少受生活过敏症折磨,难度系数更蹿高。直男们还在用“君子远庖厨”来逃避烹煮,抽油烟机和洗衣机却又挂上了“爱妻牌”,广告里还说着“相信她喜欢”。赵小姐翻了翻白眼,那种被传统观念限定的生活,她可不买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