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人格的生与逝
2018-05-30卓鹏程
摘 要:西方文学中,“自然”一词承载着丰富的意涵。它意喻“天然”,可化为“纯真”、“朴质”、“浪漫”,并外延于主客观世界的诸多方面。文艺复习以来,“自然人格”日益受到人们的关注和探究。《少年维特之烦恼》中主人公维特即是自然人格的代表人物。本文以生態批评视角,对维特的“自然人格”及其社会意义和艺术成就向深处一窥。
关键词:自然人格 维特 生态意识 生死
中图分类号:I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9082(2018)02-0-01
《少年维特之烦恼》是德国文学史中第一部产生世界性影响的作品。“维特热”虽历经百载,却历久弥新,在众多国家和读者中散发着独特的魅力。维特的一生,从不是“一部平凡感伤的爱情小说”的缩影,而是如恩格斯所说,“建立了最伟大的批判的功绩”1。生态批评视野下,维特所映射的“自然人格”值得关注和探究。
一、生于自然:生态意识的强烈映射
“在这天堂般的地方,寂寞是一剂治我心灵的良药,而这韶华正以它明媚的春光温暖着我常常寒颤的心。林木和树篱鲜花盛开,我真想变作金甲虫,遨游于芬芳馥郁的海洋中,尽情摄取种种养分。2”这段话见于维特初至瓦尔海姆的书信。维特为乡野春光倾倒,投身向自然的怀抱,如朝圣又如回归。维特对于自然,有着不可思议的敏感与审美能力——坐在浓荫下的井畔,他感到“这一切既让人流连忘返,又令人悚然心悸(第6页)”;独自一人清晨漫步时,维特愉悦非常:“我的灵魂充满了奇妙的欢快,犹如我以整个心身欣赏的甜美的春晨(第5页)”;置身于暮色朦胧的山谷中时,维特畅想并慨叹:“在这些宏伟壮丽的景象的威力下,我定将魂销魄散(第5页)”。
大量和自然环境相谐的心理描写,表现出了维特强烈的生态意识。于维特而言,自然从不是无声无息的死物,而是有知的、充满灵性的。自然仿佛是映照维特心灵的一面镜子:或明媚温煦,或忧伤阴郁……“自然”甚至随着维特心境的不同而变幻着样貌和风情。这些细节足以说明,维特对自然的热爱和亲近,使其人生及审美体验始终与自然融为一体。某种程度上,维特正如一位“自然之子”:生于自然,方能对大自然有着如此动人、如此出色的体察和描绘。勃兰兑斯对维特的自然人格有过精彩的描述:“他不仅在感情上是自然的儿子,而且就天才是自然的最高发展来说,他就是自然本身。他融化到自然里,在自己身上感到了自然的无限生命力,因而产生了神化的感觉3。”
综观维特时代,启蒙思想影响已深。出身城市平民的维特,对卢梭“重返自然”的思想及艺术主张自然不难认同。维特的艺术主张也反映着生态精神:“唯有自然才是无穷丰富的,唯有自然才能造就伟大的艺术家。(第13页)”生于自然的维特,在生活、喜好、审美、艺术主张等许多方面都映射出了强烈的生态意识思想,这也使他的身上闪动出超越时代的光辉。
维特最喜读《荷马史诗》,他曾如此评说:“我需要的是摇篮曲,这我在《荷马史诗》中已经找到了好多。我常常将它们低声吟诵,以使我极度兴奋的热血冷静下来。(第7页)”维特在《荷马史诗》中找到的灵魂的平静,足以佐证他对积极乐观,热情丰沛的古希腊英雄人格之认同,对《荷马史诗》绚丽想象、恢弘描写之赞赏,对自然力的理解、热爱与崇拜。这些都与自然人格的内涵息息相印。维特为自然塑造的人格特质也直观可见:真实热烈,勇敢奔放,多情达观,富于浪漫精神。
二、逝于自然:僵寂社会的无情毁灭
维特的个人际遇充满挫折,爱情与事业都未曾得意,周折反复,最终在绝望中自戕,结束了流星飞渡般的短暂生命。维特形象的巨大魅力,在于他身上深刻动人的“自然人格”,但维特对这份“自然人格”的固恋,也是其最终走向悲剧的重要因素。
爱情失败后,维特曾离开小城寻找自己的人生出路。出身并不优渥的他出任公使馆秘书。起草文稿时,维特厌恶繁缛枯燥的公文语言,而采用生动的文风和富有朝气的倒装句,也因此遭到了恪守理性主义文风及其文法规范的公使的指责。于维特而言,他厌恶一切背离自然的事物、法则。他崇拜想象力,文风朴质优美,与拘泥刻板的公使格格不入。崇尚自然、勇于破除旧弊的维特因此也注定不能为当时社会所理解。正如其所写:“为什么天才的河流难得冲破堤岸,难得成为汹涌澎湃的洪水,震撼你惊愕的心灵?——亲爱的朋友们,其原因就在于,两岸住的是沉着冷静、深思熟虑的老爷,他们担心自己花园的亭榭、郁金香花圃以及菜园会被洪水冲毁,所以知道及时挖沟筑渠,以防患于未然(第14页)。”以自然为家园的维特,如何不能鄙视高傲贵族、憎恨冷酷等级、厌恶人际间争斗倾轧,又如何能见容、腾达于当时晦暗无光的德国社会呢?
维特之死,还与自己敏感脆弱的性格不无关系。对自然的痴迷,让他有了比常人更为纤细细腻的感情,乃至成为了一个对风独语、对月落泪的善感青年。他一味关注心灵感受,厌倦现世,将内心的寄托放在山水与将为人妻的绿蒂之上。生前最后,他放下了《荷马史诗》,对莪相的诗歌产生了巨大的共鸣。莪相诗歌中的凄绝孤独令维特决心将自杀作为“最终的道路与归宿”。
生于自然,逝于自然。维特注定成为生态批评视野下不朽的艺术形象。自尽前夜,维特写下:“威廉呀,我最后一次去看了田野、森林和天空(第138页)”。这仿佛是这位自然之子对母亲的诀别。也只有明白这份自然人格的生与逝,我们才会理解维特临死前的悲痛与不舍:“自然!你的儿子,你的朋友,热爱你的人要走到头了(第135页)!”跨越时代,这份自然人格的巨大魅力仍旧冲撞着我们的胸怀,为我们钩沉追索,激荡起无尽的感怀与唏嘘。
参考文献
[1]歌德:《少年维特的烦恼》(M),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年8月。
[2]勃兰兑斯:《十九世纪文学主流》(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年10月。
[3]郭晓琳:《<少年维特之烦恼>中的维特形象分析》(J),《文学学刊》2016年第1期。
注释:
1.恩格斯:《诗歌和散文中的德国社会主义》,载陆贵山主编:《马克思主义文艺论著选讲》,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7月,第93页。
2.歌德:《少年维特的烦恼》,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年8月,第4页,后文的《少年维特的烦恼》引文皆出自该译本,只随文标出页数,不再另注。
3.勃兰兑斯:《十九世纪文学主流》,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年10月,第29页。
作者简介:卓鹏程(1996—),男,汉族,河南濮阳市人,文学学士,单位:河南大学文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研究方向:世界文学。